尚扬感到很意外,还真被金旭随口一说,说中了?但他也很高兴,人没事就是最好的事,道:“何子晴已经回家了吗?”
“那倒不是。”高卓越的笑容微淡,多了几分兄长式的无奈,说,“她今天上午发了条朋友圈,报了平安。”
尚扬一怔,与金旭交换了个眼神,会有这么巧?家人在找她,警察也在找她,她就刚好发了条朋友圈报平安?
金旭道:“能给我看看她发了什么吗?”
高卓越稍有茫然,但仍说:“当然可以。”
他把手机打开,翻出何子晴的朋友圈,反过手机屏幕来给金旭看,金旭却不凑近,伸手要接过他的手机。
一般年轻人谁会愿意把自己手机交到别人手里?谁知道对方会不会乱翻?
高卓越此时的心理活动大概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但金旭很坚持要把手机接过去看,高卓越最后还是给了。
尚扬等金旭拿到手里,才凑过去看了看,上面是一段女孩的自拍视频,加了一个扭曲五官的夸张滤镜,配乐也很欢快,文字写着:闭关散心,请勿打扰。
下方有一条高卓越中午发的评论: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
金旭瞥尚扬一眼,尚扬默契地领会到了他的意图,便对高卓越道:“小高,车停在哪儿?咱们不如边走边说?你们这气候还挺好的……”一堆废话。
趁高卓越应答尚扬的话,金旭飞快点开何子晴的头像。
“地库这边走。”高卓越看向金旭,金旭一副淡定的样子,把手机还给了他。
高卓越前面带路,金旭对尚扬眨了下眼睛,意思是有收获。至于是什么收获,尚扬暂时也不得而知。
上了高卓越的车,尚扬仍坐了副驾,金旭在后排。
“你们没找警察查一下何子晴的手机定位吗?”金旭道。
“查了,定位不到,”高卓越只以为是两位师兄想帮忙找到何子晴,也不急着开车,侧过身答道,“警察说她可能是把手机卡拔了,不想接收电话和短信。”
金旭道:“那最后一次定位,是什么时间?在哪儿?”
高卓越道:“27号晚上,在她租住的房子里。”
尚扬诧异道:“她在外面租了个房子?”
“是啊。”高卓越一脸不知该怎么说的表情,道,“她也没跟家里说过,中午警察刚带我和我姑父去那房子看了,我们才知道,我妹就在她家附近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租了个房子。以前离家出走,可能有时也是跑那房子去住几天,房东说我妹也不常去住,现在那房子空着没人,她可能又跑到别处玩去了。”
他们上午从隔壁市回来的路上,因为确定了被焚的女尸不是自家姑娘,一家人既有些劫后余生之感,也希望能快点找到失联的何子晴,何父何母打了一路电话,联系各路沾亲带故的人,联系何子晴的朋友同学,想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何子晴。
半路上,他们忽然发现,何子晴竟然发了朋友圈,自然是赶忙给她打电话,但电话没打通,又发微信过去,仍是没人回。所以高卓越才在那条朋友圈下留言,希望何子晴能给家里打个电话。
回到本市后,三人直接去了派出所,正式报警,并请警察帮忙定位手机,结果是定位不到,但却通过最后一次定位,找到了何子晴租住的房子。
两位师兄比小高师弟更清楚目前焚尸案的进展,何子晴与焚尸案之间的关系,恐怕远远不止皮包失窃,导致物品出现在焚尸现场这么简单。
本市刑警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或者已经收到了隔壁市刑警协助办案的请求,焚尸案是必须得找到何子晴人在哪儿,得搞清楚证物的来由,更得搞清楚何子晴和那案中的三人究竟有无关联,不然那案子就结不了。
而这点高卓越家人和何家人,目前还没那么清楚,认为焚尸案和自家已经没关系了。
不然高卓越此时也不会还有心情“招待”师兄们。
“先带你们去把行李放好,再说下一步安排。”高卓越道,“本来想邀请你们住家里,我爸不是病了么,家里中药气太重,他觉得不好意思,还是住外面吧,我爸帮你们安排了家温泉酒店,在我们当地很有名的……”
尚扬忙道:“不要客气,我们已经订好住处了。”
高卓越仍要客气,尚扬坚持要去自己订的地方,最后高卓越看他都急了,才只得作罢,驾车离开了高铁站。
“不着急放行李,”金旭道,“带我们去你表妹租的那房子看看?你有钥匙吗?”
高卓越仍是以为师兄们想帮忙找找自家妹妹,道:“有,去看看也行,不过那房子里没什么东西,房东也说我妹租了好几个月,看水电费单,水电也没用多少。”
离开高铁站地库,上了大路。
高卓越对副驾的尚扬道:“我爸要不是痛风走不得路,一定要亲自来接你的,我上回中秋回来,他听我说你才过三十就是副处警督,就说等什么时候去北京了,一定要见见你。”
尚扬:“……”
金旭在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说:“见见可以,别介绍对象,尚主任有了。”
尚扬是没真的回头瞪他,可后脑勺都表达了在瞪他的意思。
“我听说过。”高卓越听人说过尚主任脱单的事,但也不是很清楚,又来吹捧金旭道,“金师兄你也很厉害啊。”
“还行,”金旭一本正经道,“我一直想努力地追上尚主任。”
尚扬:“……”
高卓越没听出那话的第二层意思,还附和着笑了,才接着道:“我刚才出门前跟我爸说,和我们主任一起来的是X省厅国保的一位队长,他听说你也才三十出头,当场把我数落一通,说他不盼着我到三十能像你俩,四五十能差不多水平,那都是祖上烧了高香。”
两位师兄听他如此说了一番,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这小师弟年纪轻轻,就有着比古指导更那什么的状态,看来是家里教得好啊,在机关工作的亲爹如此“望子成龙”。
车又开了一会儿,金旭从尚扬身后把手机探过来,给他看一样东西。
尚扬一看,是短视频平台上的一个作品,视频里正对着镜头说话的女孩,赫然正是何子晴,金旭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播放,但视频下方配有字幕,并不耽误尚扬的理解。
因为没声音,两人也没讨论,高卓越只以为师兄们分享什么互联网新闻,也没太在意。
尚扬看着那静音视频,同时也注意到何子晴在短视频平台上的昵称与微信昵称是一致的,看来金旭是刚才通过高卓越的手机记住了这个ID,再到年轻女孩们爱玩的平台上去尝试搜索了一下,然后便找到了这个账号,和这个视频。
了解完视频在讲什么,尚扬心里也有了关于之前某个问题的解答,也明白了,为什么何父何母、表哥高卓越与何子晴之间,会是这种说亲不亲、说疏又不疏的微妙关系。
这城市比隔壁城市要更小一些,车只开了十余分钟,便从城市这头的高铁站开到了另一头。
到了一处小区门外,这小区是某个单位的家属楼,建筑老旧些,没车位没地库,大门也狭窄,高卓越的大宝马根本开不进去,只能在门外路边找车位。
三人下了车,尚扬和高卓越交谈了两句,余光注意到金旭,这人已经在观察这小区的监控摄像头覆盖面了。
高卓越上午来过一趟,现在还记得比较清楚,带着两位师兄进了其中一个单元大门,没电梯,步行上到六楼,一梯三户,他掏钥匙,开了其中一扇门。
老房子本身就一股霉味,住着人就还好点,久没人气,那霉味就更大。
“你等一下。”金旭制止了要迈进房里的高卓越,从兜里摸出手套和鞋套来,给尚扬和高卓越也一人一套。
他和尚扬都穿戴上了。高卓越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事好像和他理解的不一样,但此时也由不得他再问,两位师兄进了门,他也忙穿鞋套戴手套,小心地跟着进去。
金旭检视四周,问高卓越:“上午都有谁进来过?碰过这里面的东西吗?”
高卓越道:“派出所的两位片警,我,还有我姑父……没碰过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尚扬快被这看似挺精明实际上公安意识淡漠的徒弟给气笑了,说:“你们手摸过哪儿?有没有在沙发和床上坐过?用没用过洗手间?”
“没坐,没进洗手间,片警哪儿也没碰,我开了下衣柜,我姑父开床头桌的抽屉看了看。”好在高卓越记性还行,一五一十地数了一遍。
金旭从卧室里出来,道:“小高说的也没错,这儿确实是什么都没有,衣柜和床头柜都是空的。”
高卓越道:“房东就说她不常来的,估计也就偶尔来睡一晚两晚的。”
“不是,起码最近,她来住过好几天。”金旭指了指卫生间,道,“废纸篓里有用过的卫生棉条。”
高卓越:“……”
他不太敢发表意见了,只看着两位师兄在房间里小心而认真地检视。
尚扬注意到客厅墙上挂着的一张动漫人物日历牌,是他认得的动漫人物,多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小高,何子晴的朋友圈再给我看一眼。”
高卓越忙掏出手机,翻出那个短视频朋友圈给尚扬看。
尚扬点开那视频,又抬头看看那日历,叫金旭道:“你来看,这是不对的吧?”
金旭凑过来一瞧,一眼便看到了尚扬想让他看的重点。
何子晴的朋友圈里,今天上午发的视频中,她的背后墙上也挂着一张日历,那自拍视频很明显是为了玩那个夸张的滤镜,背景不是重点,就只拍到了日历的下半部分,从七月到十二月的部分,没有看到年份,但那日历牌里的日期所对应的星期数,和现在墙上这一张今年的日历,是不一样的。
视频里的日历,不是今年的日历,而是去年的。
而且尚扬也记得何子晴视频里加的这个滤镜,他见别人玩过,这不是最近新出的,去年曾经火过一段时间。
“这视频很可能是去年拍的。”金旭道。
“挑这么个时候,”尚扬道,“特意发这么一条朋友圈,无非是想让人觉得,何子晴还……”
他没说下去,当着何子晴亲属高卓越的面,有些字眼会太直接。
高卓越呆了片刻,道:“你们该不是想说,我妹妹……没了?”
第35章
对何子晴的亲人而言,这一天多简直就是大起大落。
看出尚扬不忍心,金旭接话道:“不一定,也可能她是被绑架,没了人身自由,手机也落在了别人手里,这人从她的手机挑了段视频,发了这条朋友圈,想让大家以为何子晴还平平安安。”
高何两家经济条件都不错,倘若是真被绑架,也该找他们要赎金才对,还伪装成本人发朋友圈报什么平安?
高卓越脸色煞白,紧张地说道:“就算是去年的视频,也可能子晴是觉得好玩,所以现在才发出来,她本来就经常不接家里的电话,这也不能说明她就……就……”
他这分明是掩耳盗铃,不愿或是不敢面对现实。别说这岁数的年轻人,大部分人在面对生死时,真实态度都是如此。
尚扬心内不由得叹气,昨晚在隔壁市,当何子晴的父母崩溃时,高卓越还勉强稳着情绪劝慰长辈,今天他独自面对可能的“噩耗”,就没了昨天的镇定,这师弟整天装得老成持重,应对各色人等都表现得游刃有余,真遇到事了,这刹那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尚扬阴沉下脸色,说道:“何子晴和家里的关系为什么会这样?你到现在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高卓越本就紧张,这下更是惶然地看向尚扬,尚扬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严厉的一面。
“要不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尚扬朝金旭示意,金旭拿出手机,翻出了刚才在路上搜到的,何子晴发布在短视频平台的一段作品。
从高卓越的表情来看,他并不知道表妹在网上发过这些,眼睛骤然睁大,脸色愈发惨白起来。
那段视频,是何子晴的个人独白,播放量不高,没有平台常见的神曲BGM,也没有漂亮的背景布置,她没有化妆,穿得不花哨,文案也没有任何噱头。
这视频发布于何子晴二十岁生日当天,她面前摆着一个很小的蛋糕,上面插着“20”的数字蜡烛,她对着手机镜头,自言自语似的,讲了她自己的一段特别的人生经历。
“那天我满十八岁,还有不到两百天就要高考了,我上寄宿高中嘛,那天上午,我爸妈来学校接我,说要带我出去吃饭,给我过生日,我很开心,还和我同桌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然后我就跟着我爸妈去了。”
“一上车就看见是我舅舅在开车,我还以为舅舅也来给我庆祝成人礼,我一直很崇拜我舅舅,他是名牌大学生,路上我还给他讲,我期中考了全年级前五十名,我想考舅舅的母校大学,听说在校园里就能看到海,内陆长大的孩子嘛,很向往大海的。我舅舅就只是对我笑。”
“然后我们就出发啦,那辆车,一直开啊一直开啊……我说怎么这么远?我妈妈说要到XX去吃农家乐,XX是我们当地一个县,那里有鱼塘,我很喜欢吃鱼嘛,就觉得我家里人对我好好啊,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十八岁女孩儿。”
“后来我就在车上睡着了,大家上过高中嘛,很累的。等我妈把我叫醒,我还很好奇,咦?为什么外面的天变成了橘色?妈妈说,傻子晴,夕阳就是橘色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