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了。”杨骁抬起摄影机,对着我找角度,我听到了快门声,拿手挡也没用了,怨妇般的脸色已经上了胶卷。
杨骁看完照片说:“还不赖,表情不如在别人跟前的销魂。”
那也是能和销魂比的?我根本就没好脸色,他装瞎和胡说的本领简直一绝。
“我不拍。”我烦躁地坚持己见,“你把它收回去。”
杨骁说:“可是我已经调好了。”
我说:“它又不会生孩子,扔回去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杨骁说:“我买这个摄影机的时候花了不少钱,那些吃土的日子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你这是让我扔掉吃饭的东西?”
“你根本就不靠它吃饭。”
“可是现在有机会展示了,我总不能还让它继续落灰吧?”杨骁没脸没皮地提:“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你怎么敢说的?你套路我,”我气急败坏道:“你之前说过我要穿这个了吗?”
“没说过,但是我让你确定了,你说确定了,你还说随便我拍,随便这个词的包含范围就宽广了,你想赖账?”
把杨骁给赵寅吧,这么不要脸的劲儿就是赵寅喜欢的,说瞎话不打草稿。
“幸亏你没在我上一家公司,否则你这样的,十个客户九个要干你。”我走向床边,那堆衣服的面前,看着花哨的裙装,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你手上那件就不错。”杨骁走过来,不听我说什么,专注在给我拍照这件事上。
我一看,吓得我手抖,把衣服扔回去。
那是人穿的?
杨骁无视我的动作,从一堆标签还没去掉的衣服里挑了三件,“选一个。”
我没眼看:“我不选。”
杨骁垂下手,“好,我来选。”
他把三件裙子摊在床上,看看衣服,看看我,露出认真思考的模样,我道:“你还真敢给我选?”
杨骁最终抉择出来,提起一条来:“这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不穿。”我这次的声音比之前坚定,是因为我发现他跟我来真的。
杨骁没在跟我商量,听出我话里的反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耐心也被消耗干净,他的声线也多了几分认真,“这些衣服标签还没拆,明天要退回去的,拿都拿回来了,如果你选不出来,我们就每一件都试试。”
“你……”我拳头已经准备好了,就差砸过去了,我再次否定道:“我不试。”
杨骁保持沉默,沉默时不悦地盯着我,我被看得后背发凉,这就要走。
杨骁突然发疯,摄影机被扔在一边,他抓住我的胳膊往床上锁,对我上下其手,这就要解我的衣服,我被激怒了,早就准备好的拳头这就往他脸上砸,我完全意料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如我得逞不了,我的手腕被抓住,并且被反扣在头顶,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行哥,你别跟我用暴力,我不跟你计较,你懂的吧?”杨骁压在我身上,而我睡在这些裙子里,是标签还是什么戳到了我的脖子,又凉又疼,我没功夫去在意。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这些衣服是人穿的吗?!”我被逼急了。
“怎么不是?”杨骁俯身在我耳边,“栩栩不是穿得挺好的吗?”
杨骁绝对有毛病,我不理解地说:“你到底是怎么了?执着于让我穿女装干什么?我又没有和他穿女装。”
“我拜托你别提他了,”杨骁的手掐在我脖子里,低声说:“我执着的不是你穿女装,我只是要你每次拍照的时候,记住今天的教训,行哥你看过那张照片吗?我也不想跟你计较,可是你们恩爱到我只想横插一脚。”
我都没想过一张照片能让他心里不平衡这么久,他以前就爱吃醋,现在也是一样,把事情放在心里,搁一段时间再发作,学会挑时间就是他最大地长进了。
但这样无非有一个极坏的地方,就是事情越搁置,带来的影响和后果就会远远超过它本来的程度,因为这之中有怀疑,自我否定,猜测,等等的心理因素作祟,让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你跟假的计较什么?”我觉得杨骁智商都跟着下降了。
“是假的,但你的表情是假的吗?”
“那时候我俩闹成那样,你还不让我另寻新欢了?明明你自己也有……”
“我那个是假的。”
“你说假的就假的了?你他妈当众侮辱我是假的?你抱那小男生是假的?”
“我比你难受……”
“你说我就信?”可让我抓到把柄了,治不了他了还,杨骁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我推他一下,让他起来,我坐起身,说:“外面的人本来就新鲜,你没说错,斯洛南和你抱的那小男生,对我们来说都比对方新鲜。”
“行哥。”
“别叫我,”我站起来,甩开门离开,“等你想明白了我再回来,我就讨厌你乱吃飞醋,一点也不讲道理。”
说完,我把门甩上,也不管他现在怎么想了,我出了门。
总算是逃脱了。
我本来没地方去,想着去酒吧看看,结果正好有人邀请我,是韩一洲他们,开视频要跟我炫耀,他们在聚餐,一桌子人跟我打招呼。
大家都招呼我过去,说好久没见了,问我现在哪儿高就,我说见面再说,先派个人来接我,二十分钟后,我和筱筱碰面了。
“一堆爷们让你来接?”我上了车,筱筱不让我开车,让我在副驾驶坐着。
“我主动报名的,刚考到的驾照。”筱筱说。
我连忙拉着安全带,说:“我还是坐后面去。”
“别呀行哥,我驾照虽然刚拿,但我技术还过关,导演都说我聪明。”
“那叫教练。”我无地吐槽。
筱筱说哦,她嘴没把门的,一股脑说出来了。
之后她问我咋样,我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她说我在酒吧当高管太酷了,忙问我是哪一家,她以后也要去,我随时欢迎,只是她们一天到晚忙得跟狗似的,能来几趟就不一定了。
我问她最近公司有什么变化,她说变化特别多,第一件就是赵寅上岗了,这是重中之重,我替员工们感到可怜,全公司最有实力且最有脾气地总算是不负所望坐上了总监的宝座。
估计不少人要遭殃了。
然后是我自己的事,说大家经常提起我,老板他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惦记,说老板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公司上下都觉得是我和于总两件事一起闹的。
“要我说就活该,都觉得离了他活不了吗?提成本来就不公平,别家公司最少都到百分之二十,他百分之十也敢有这么大脾气,天天说我们被他拯救了,他也没从咱们手上捞少了,还这么大脾气,就得多几个厉害的人辞职他才能长记性。”筱筱控诉老板,对老板地怨声载道还是不少,尽管他们表面上附和为多,但私下里的负情绪都是三倍增长。
筱筱吐槽了一会老板,话题还是转到了我身上,“其实行哥,我觉得你要是不走,现在也该升了,寅哥当权,估计第一个就得提拔你。”赵寅对我地维护天地可鉴。
“现在也不赖,新工作比之前闲了不少。”
“也是,”筱筱说:“那我要是辞职了,你能不能收留我?”
“行啊,拿点钱贿赂一下,想做什么,看你的红包有多鼓。”我通情达理地说。
筱筱拍了我一下,好久没见了,跟这些人还是那个味道,一点也没变。
路上,筱筱跟我说的都是别人的事,她自己的倒是一嘴也没提,比如她跟韩一洲成了,这多重要的事,还是我从韩一洲嘴里听出来的,饭局上韩一洲对筱筱那么照顾,猫腻到我都不需要他主动说。
韩一洲道:“寅哥今天没来,我替他招待你。”
“几天没见,你嘴巴是越来越贫了。”
“你也不看我是跟谁的,”韩一洲说:“而且我没说错,寅哥对你那么好,我不多招待着你,明天他老人家问起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我让他别贫嘴了,韩一洲说没贫,都是实话。
大家围着我说了许多我不在之后的事情,我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我没法完全融入他们,我的心不在这,听着听着就飘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老想着那条狗,救命。
席间我不停地看手机,也没见他的来电和短信,明明已经和好了,我都原谅他了,也没跟他计较那些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我那么纵容他?我应该就不管他,然后继续吃喝玩乐,管他怎么想,左拥右抱等他求着我回家才对。
我闷闷不乐地在一边想着事。
韩一洲早就发现了,递给我一支烟,我们俩在抽烟区闲坐着。
“心里有事啊?一晚上心不在焉的。”韩一洲问。
“嗯,家事。”我点了烟。
“都有家了,真好,哪个妞?”韩一洲坐在我旁边。
我说:“杨骁。”
他屁股刚碰到椅子,这就弹坐了起来,烟也不抽了,火机拿在手里没心情去点了,不置信地问:“杨,杨骁?!”
“就那个杨骁,你没听错。”我弹了弹烟灰,敷衍地说。
“你怎么又跟杨骁混在一起了?不对,你们怎么复合的?他追你你追他?什么时候?”韩一洲问得太多,我又没心情跟他说这些,简单地几句交代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我就想向他请教别的事了,也不管他有没有经验,单纯我心里燥,不吐不快。
“我问你,”我严肃起来,“你说他现在是什么意思?那只是一张照片而已,能说明得了什么?而且我跟他说了是假的,他还计较,他心眼是不是太小啊?”
韩一洲想了想说:“这应该跟女朋友梦到你出轨,大半夜给你一耳光的性质是一样的,都知道是假的,但就是不原谅。”
“有病吧,明明是他要跟我好的,我都原谅他了,他还跟我计较?”
“你原谅他什么了?”
“关你什么事。”我不跟韩一洲扯其他的。
韩一洲理解,抬手打住,继续好脾气地回答我,“那你就做点好事哄哄他嘛,男人也是要哄的,尤其是吃醋的男人,随便你做点什么,他也就好了。”
“我不,凭什么?”我道:“我又没做错,求着我喜欢,上赶着要我跟他在一起的是他杨骁,不是他来求着我别生气?我哄他是什么道理?”
“你现在不就是在向我咨询怎么哄他吗?”韩一洲不太理解地说。
“谁跟你咨询这个了,我是问他有什么毛病。”
“你行了你,”韩一洲白我一眼,“你明明就在意他,干嘛一副不愿意服软的样子?”
我一脚踹过去,“滚。”
狗头军师,说大半天没一句我爱听的。
饭局结束后,韩一洲他们还要去唱K,我说我不去了,要回家,他们问我这是干嘛,玩得正高兴,就韩一洲嘴贱,说我家里有事,让我赶紧回去。
他这么一说,我还偏不回了。
我大手一挥,潇洒道:“走,唱,今天谁回家谁不是东西!”
大伙兴奋叫好,这说得是好,要是真有人来接你了,估计你不走也不行。
我和他们玩到了大半夜,不知道杨骁从哪儿得来了我的地址,他来的时候我还正跟人喝呢,看到他的时候,说实话我挺惊喜的,但是我装惯了,我就不说,我也不表露,一副没看见他的样子,继续跟大家喝。
杨骁接了谁的酒杯过去,跟我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在我面前,我可不能说看不见他了。
“你来干嘛?”我放下酒杯,继续倒酒。
杨骁一只手封住了我的杯口,“接你回去。”
其他人早就撤了好远,韩一洲人影都不见了,他可怕杨骁了,高中时就害怕,现在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晚上不回去。”我跟他作对,明眼人都知道我们有事。
杨骁把手一掀,把杯子向我推了推,“那就喝吧,我陪你。”
他陪我?我还不死?
这玩意跟赵寅一样深不可测,我可不知道他能喝多少,但话已经说了,谁能现在收手?
杨骁陪着我喝,好好的局变成了我们个人地较量,在他来之前我已经开喝了,顶不住他多折腾,刚有点晕,好在他收手了,没有继续灌我。
他好像并没有准备让我完全不省人事。
“现在能走了?”他架起我的胳膊,我没醉到要被搀扶的地步,但是我也没抗拒。
从这里离开后,我没有迅速地被塞进车里带回去,杨骁把我留在外面,他挡住风,让我藏在他身底下。
“你生气了?”他问我。
“你先生气的。”我实话实说,因为喝了点酒,声音有点软。
“对不起,我不该生气,”他抬起我下巴,“我道歉了,你也跟我道?”
“我不道,我没做错。”我说。
杨骁没逼着我道歉,他追出来就代表他好了,清醒够了,反正治杨骁,就是比他的脾气更大。
“行哥,我问你一句真心话,”杨骁说:“你打心底里接受我了吗?”
我仰着头,他的脸近在咫尺,这十年我梦见多少次,看过多少张相似,误以为是他的脸,我爱恨嗔痴全都交代给了这张脸,现在问我这个问题?
我说:“我没有接受你跟你在一起?你把我当圣母玛利亚吗?”
所以我图什么?跟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这些年也不会狠到跟他没一点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