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胜南被李大能的情绪感染,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要干的话算我一个,我也有点存款。”
“还有我还有我!” 四毛还没弄清楚他们想做什么,但跟着干准没错。他生怕郁铎抛下自己,连忙掏出手机,当即就要给他转账入股。
“你们都给我镇定点。”
郁铎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眼看这几个醉鬼马上就要撸起袖子开干,他不得不给他们过热的脑袋降降温:“你们知道注册建筑公司需要多少资金,需要准备什么资料,需要有什么资质,需要承担什么风险么?” 说完,郁铎像嫌不够似的,又加上一句:“你们有没想过,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郁铎泼下的这一大盆冷水,让几颗酒精上头的脑袋多少冷静了一点下来,众人面面相觑,包括林胜南在内,他们都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这群人出生草莽,文化水平不高,资金也不充裕,想做一家建筑公司,连怎么迈出第一步都尚不清楚。
郁铎不是在否定这个提议,恰恰相反,这其实也是他的下一步计划,但这会儿大家酒劲上头,不是做这么重要决定的好时机。
原本李大能他们已经被郁铎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蔫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时候来了个拆台的,江弛予在一旁幽幽地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 郁铎有些不信。
“嗯。”
江弛予应声道,其实早在他察觉到郁铎有这方面想法的时候,他就开始按做功课,私下做了不少研究。
“如果你真的想做这件事。” 江弛予转头看向郁铎:“我来替你办成。”
公司成立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需要去克服,但江弛予的这句话就像一副强心剂,让李大能他们又精神了起来。
他们对江弛予这样的读书人其实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他辍学两年后连大学都能考上,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林胜南道:“亏钱怕什么,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机会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没错,是这个道理!” 李大能仰头干了杯中酒,将被子往桌上一放,道:“要钱还是要人,郁铎,小江,你们说一声就行!”
四毛兴奋地欢呼了起来,他高举酒杯和桌上的每一个人干杯,仿佛公司已经在一夜之间建立了起来。
在众人的鼓动下,郁铎的心潮其实也有些澎湃,但他还是半真半假地瞪了江弛予一眼。江弛予看向郁铎,笑得一脸无辜。
郁铎不准林胜南他们忽悠江弛予喝酒,所以这天晚上闹到最后,除了江弛予,所有人都醉了。
林胜南的老公最近休假在家,晚上过来接她们娘儿俩,江弛予做为唯一一个还有行为能力的人,负责送他们一家下楼。
江弛予送客回来后,李大能的儿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四毛也躺在水泥地上睡得人事不知,李大能和郁铎的情况稍微好些,两人坐在桌前你一杯我一杯地对酌。
“郁铎,这次你放手去干。” 李大能搂着酒瓶,趴在桌上,嘴里喋喋不休地说道:“孩子他妈去得早,我现在就希望趁自己还能干活的时候,给儿子多攒下点钱,以后也像我们小江那样,读高中,读大学,读研究生…”
郁铎的酒气不上脸,喝醉了之后也不爱说话,他坐在桌子旁,安静地看着李大能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车轱辘话。
但江弛予进家门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望着江弛予。
此刻郁铎的眼神里并没有焦距,他像是在看江弛予,又像是越过他,落在很远的地方。远方的灯火在郁铎的身后连成了一片,江弛予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去。
江弛予尚未靠近,郁铎就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不知道都醉成这样了还要去哪里。
见他这样,江弛予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嘴上忍不住数落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没谱。”
“今天高兴,不碍事。” 郁铎扭头看着江弛予,睁着朦胧的醉眼,一脸认真地说道:“江弛予,我今天特别高兴。”
至于是为什么这么高兴,郁铎到最后也没有说。趁江弛予愣神的那一点功夫里,他挣开江弛予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四毛躺在地上睡得正香,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李大能也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连手上的酒瓶都没来得及放下来。
江弛予此刻顾不上管其他人,他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郁铎,让他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的怀里。
“好了啊,知道你高兴了。” 江弛予搂紧郁铎,连哄带骗地搀着他往房间里走:“现在先乖乖回去睡觉。”
事实证明,指望一个醉鬼乖乖配合是不可能的。两人刚一进屋,郁铎就突然往前一倒,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这么摔在地上可不得了,不受伤也得傻半年,江弛予什么都来不及想,连忙伸手去扶。
但郁铎毕竟是一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人没有扶住,自己反而被他带着一起跌在了床上。
两人一起摔倒的瞬间,江弛予只来得及伸手护住郁铎的脑袋,自己的膝盖却磕到了床檐,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然而更糟糕的是,江弛予整个人都压在郁铎的身上。
江弛予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都冲上了脑门,那个人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一个不漏地全部落在他的唇间。
他今晚没有喝酒,但呼吸中交织的酒气让他随之沉溺,连膝盖上的疼都忘了。
罪魁祸首毫无感知地闭着双眼,沉沉睡着。江弛予觉得自己如果还没有疯的话,应该马上起身,然后离这个人远点。
然而他的目光却像被施了咒一般,停留在郁铎的脸上,片刻都不舍得离开。
他的额头光洁饱满,听说额头长得好的人会有好福气。他的眼睛闭上的时候,像一弯小小的月牙,看上去即温柔,又没有攻击性。他的唇——江弛予的目光来到郁铎的唇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替他作了主。
江弛予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轻轻吻了上去。
郁铎的嘴唇很凉,唇齿之间还有淡淡的酒香,唇瓣上的那点热源像是冬夜里的一团光亮,引导着他拨开自己心中的迷雾。
江弛予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朝他靠近。他似乎明白了,胸腔里那颗不安的心,究竟要落在谁的身上,才可以安定下来。
这时,露台上传来 “咣当” 一声响,一只玻璃从桌面掉落在地上,一路滚到墙角才停。
江弛予也在这个瞬间清醒,他看着黑暗中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像是被闷雷劈中一般,猛地站起了身。
第29章 他喜欢郁铎
郁铎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酸痛,每个关节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
他揉着脑袋坐起身,心想这大概就是宿醉的代价。
关于昨晚的最后记忆,郁铎还停留在李大能那张老脸上,在那之后他就彻底断了片,连自己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
郁铎起身来到客厅,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客厅昨晚被醉鬼们糟蹋得一片狼藉,今天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桌面上摆着豆浆包子,水杯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江弛予在纸条上说,他要出门大概一个星期,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北山岛旅游。
郁铎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在他的印象里,江弛予早早就拒绝了同学旅游的邀请,不知怎么临时决定又去了。
不过他们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一起出门玩几天也没什么不好。
郁铎没有再管江弛予的事,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吃完江弛予留下的 “早午餐” 之后,就去了工地。
毕竟要出门一周,江弛予一声不吭就这么 “留书出走”,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像话。但郁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实际上,他现在并不想见到江弛予。
因为他昨晚做了个梦,这个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尴尬。
一连几天过去,江弛予没有半点音讯传回来,郁铎暗自别扭着,也没有试着联系他,只是通过王盼盼他们的朋友圈,知道这一行人的大概去向。
四毛知道江弛予出门去了,又见郁铎最近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晚上吃饭的时候忍不住调侃郁铎,是不是第一次当 “空巢老人”,还不习惯。
郁铎正在琢磨自己的事,把四毛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冷不丁地问道:“你说,梦见和…”
话说到这里,郁铎突然顿住了,他意识到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四毛,明天全市的各个工地都会知道,他在梦里和一个男人接吻的事。
没错,郁铎梦见和一个男人接吻了,这个人还是江弛予。一想起这个梦的细节,郁铎的心里除了负罪感,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悸动,一连几天都没能消退下去,无数次大骂自己是个禽兽。
好在那小子在这个时候出门了,他也好趁这个时间平复一下心情,趁早把这个荒诞的梦忘掉。
可是出门前说好只去一个星期,结果小半个月过去了,江弛予还没有回来。在这期间,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个电话都没有往回打。
郁铎自己心里有鬼,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工地上一忙起来也顾不上江弛予,两个人就这么断联了半个月。
第十七天的时候,郁铎像往常一样,晚上一个人开车回家。他把车停在家楼下,抬头看了眼家里黑漆漆的窗户。
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涌来。郁铎想,人真是有够软弱,不过是有人陪伴着走了一小段路,就再也无法忍受寂寞。
终于,他拿起手机,坐在车里给江弛予打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来了江弛予的声音。
“哥?” 江弛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大确定,似乎没想到郁铎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还知道有个哥呢?” 郁铎语气生硬地说道:“北山岛有这么好玩吗,都乐不思蜀了,还要不要回来上学了?”
郁铎一开口就是一通阴阳怪气,电话那头的江弛予沉默下来,郁铎隐约听到了遥远的海浪声。
郁铎想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严厉了,正准备说两句软话,就听见江弛予道:“很快就回去,我也想家了。”
出门这些天,他想的是家还是家里的什么人,江弛予自己心里清楚。
“那就麻利点回来。” 听江弛予这么说,郁铎心里总算顺畅了点儿。像郁铎这样的粗人,表达高兴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给钱:“带的钱够花吗?”
“够用。” 江弛予道:“我在外面还有打工呢。”
郁铎道:“那就行。”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两人谁也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伴着绵延不绝的海浪,江弛予和郁铎分享了一些旅途中的见闻,说到有意思的地方,逗得郁铎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这通电话聊了近四十分钟,最后以江弛予再三承诺马上回家收场。电话挂断后,江弛予坐在围栏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黑漆漆的海面出神。
这十多天以来他哪里都没有去,一直都在北山岛。张帅他们要去外地上学,一个星期以前已经提前回了家,而江弛予暂时留了下来,白天准备公司注册的资料,晚上就在一家海边大排档打些零工。
江弛予这次久不归家,是想离开郁铎一段时间,好断掉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念想。只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这点隐秘的念头没有一点淡去的迹象,反而因为思念的催化,疯了一般开始生长。
郁铎这一通电话打来,让他这十数天来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此刻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郁铎,甚至生出了连夜买船票回家的想法。
“你怎么在这儿?老板娘正找你呢。”
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江弛予的思绪,他转过身去,看见身后站着王盼盼。得知江弛予暂时不想回去之后,王盼盼也留在了岛上,和他一起在大排档打工。
“这就来。” 马上就要到大排档最繁忙的时间段,江弛予跳下围栏,和王盼盼一起往回走。
要回大排档,就要先穿过一小片沙滩。回去的路上,王盼盼突然问江弛予:“江弛予,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说着,她抬头看着江弛予,问:“你为什么选择去 H 大?”
王盼盼的第一志愿是 H 大,她原以为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再和江弛予见面了,但没想到录取结果出来,他居然也报了这所学校。
而且这次的北山岛之旅,江弛予一开始是不来的,后来经过她的邀请之后,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花季少女对爱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浪漫憧憬,种种巧合叠加在一起,不得不让她多想。
“H 大不好么?” 江弛予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小心思,沙滩旁种满了草海桐,他伸手替王盼盼拨开一簇挡路的枝条,说道:“我的家庭情况你也知道,去其他城市读书,要花费更多的交通成本生活成本,会给我哥很大的负担。况且 H 大的土木专业全国第一,综合来看更适合我。”
江弛予给出的理由十分合理,但这不是王盼盼期盼的答案。她鼓起勇气,接着追问道:“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人,才去了 H 大?”
不能否认,这是江弛予选择 H 大的原因之一,有时不得不佩服女孩的敏感。这是他的私事,江弛予原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在女孩澄澈的目光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江弛予的这个回应,让王盼盼又惊又喜,她的心里随之燃起了一小簇火苗。“是因为我么” 这几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