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逐渐上正轨之后,郁铎开始卸磨杀驴,先是害死了李大能,又先后将两位兄弟扫地出门送进牢房,最后把林胜南多年来做生意攒下的家底骗了个精光,一个人独霸公司,从此飞黄腾达。
总之就是郁铎此人坏事做尽,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再一脚踢开,才能在不到三十的年龄,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
这些传闻没头没尾,无凭无据,但不少人都深信不疑。也许人就是这样,非要给别人的成功安上不堪的注解,心里才能平衡。
郁铎那边已经闹上好几天了,江弛予得知这件事的时间,并没有比杨幼筠早多少。实际上,昨天江弛予在工地上短暂地和郁铎见个了面,郁铎半个字都没有提及最近发生的事。
杨幼筠想起了微信群里同行的讨论,幸灾乐祸道:“没想到那个被利用完就丢的可怜人,居然是你。”
大小姐活了近三十年,做事全凭喜恶,并不考虑他人的感受,偏偏就要把这道疤揭开。
“过去的事没那么简单。” 江弛予一句话搪塞,显然不想多谈。
杨幼筠依旧兴致勃勃:“好惨,三一工程现在如果还有你一杯羹,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下半辈子算是不愁了,也不致于要在我这里当个打工仔…”
说到这里,杨幼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聪明如江弛予,也会栽这种跟头。一手创建起来的公司被别人据为己有,一点都不像他这么机灵的人能吃的亏。
而且看江弛予的这个样子,被人算计了资产也就算了,大概连心都被骗去了。
“真看不出来,郁铎够狠的。” 杨幼筠唯恐天下不乱:“也好,这次王建明算是替你出了这口气了,你如果觉得不够,我这边再给你加把火。”
若是想替江弛予出气,杨幼筠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为了拿回棠村的地块,王建明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都用了,只要杨幼筠再给出一点暗示,他肯定更加不留余力对付郁铎。
“这件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先顾好你自己的事吧。”
江弛予不可能真的放任杨幼筠去搅浑水,他收拾好资料站起身,先一步往门外走去:“和你无关的事你少管,现在多少人等看你的笑话呢,瑰湖大小姐。”
“人在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别人杀。” 杨幼筠倒是看得很开,起身跟着江弛予往外走:“在刀子砍过来之前,惶惶不可终日可不行。”
江弛予在杨幼筠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他的心情着实是不太妙。郁铎的过往被起底,江弛予也被这次的舆论波及,与他有关的各种传闻也甚嚣尘上。
过去的事又被有心人翻了上来,再次成为横在他们中间的一道的裂缝。这道裂缝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存在着,像是横在嗓子里的一根刺,不愿回首,也无法忽略。
连杨幼筠都听说了的事,郁铎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郁铎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江弛予置身其中会怎么想,压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二人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的关系是否会因为这道裂缝彻底崩坏,他也不在乎。
郁铎没有解释,没有找江弛予帮忙,甚至在他面前压根就没有提起。
想到这里,江弛予用中性笔狠狠戳了戳挂在工牌上的卡通挂件,引来了杨幼筠好奇的目光。
只可惜江弛予这闷气还没生两分钟,助理小赵的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小赵在电话里说,建哥故态复萌,打算派马仔在郁铎下班的路上围堵他,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放下电话后,江弛予没有再听杨幼筠在他身边喋喋不休了些什么,把手里的文件往她的怀里一堆,即刻开车往郁铎的公司赶。
路上他分别给郁铎和建哥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谁也没有接通,江弛予挂掉电话,转而给郁铎发了条短信:【你怎么样?】
这条信息像是投入水里的小石子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已经过了晚高峰,高架上依旧堵得厉害,江弛予盯着一望无际的车流,心里非常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原来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就算在那个人那里撞了个头破血流,只要他笑着勾勾手,他还是会不管不顾地踏上过去的老路。
现场情况比赵助理了解到的还要更严重些,江弛予到的时候,三一工程的大门口围满了人。
人群中混迹着不少江弛予熟悉面孔,打眼望去都是建哥的得力干将。想必是建哥狗急了跳墙,不管死马活马都一起上,已经无暇去掩饰这群闹事之人的身份了。
郁铎的脑袋在棠村被灭火器开瓢之后,江弛予其实明里暗里敲打过建哥几次,前段时间棠村的风波平息,他原想是自己警告起了作用,没想到这个老鬼笨得像头驴,听不懂好赖话,压根就没有听明白江弛予的意思。
刚刚在路上江弛予了解到,最近这几天,建哥完全扯下了遮羞布,将老本行的风采展示得淋漓尽致。除去刚开始带人堵门示威,建哥又加上了恫吓中伤那老一套。现如今郁铎公司的大门外贴满了黄色的传单,传单上的内容不堪入目,绘声绘色地 “介绍” 了郁铎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极尽造谣羞辱之能。
听说那个李启东看了一眼,就忘了之前在拘留所里对郁铎做下的保证,二话不说,逮着建哥派来发传单的小弟狠揍了一顿。
结果就是人也揍了,警察也叫了,但是建哥的手下人数众多,头一波被逮进派出所,下一波又冒出了头,像是打也打不完的苍蝇。
江弛予将车停在人群外,打算再试着给郁铎打个电话,交待他先等在公司里不要出来,外面的事交给他处理。
毕竟对建哥而言,江弛予现在是最重要的人,不得不顾及。他卯足了劲这么对付郁铎,其中也有讨好江弛予的意思。毕竟郁铎和江弛予之间的恩怨,已经人尽皆知。
今晚只要江弛予出面,建哥的手下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通电话还没拨出去,郁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二楼的窗户前。
郁铎的露面,让人群瞬间就沸腾了起来,这些人像是闻到了血腥味水蛭一般,一股脑儿地往大门涌去。其中不少人的手里都拿着臭鸡蛋烂菜叶子,一旦逮着机会,就要往郁铎身上招呼。
除此之外,人群外的摄影录像设备已经准备就绪,时刻准备着为明天的本地新闻增添一些吸引人眼球的素材。
看来建哥最近不知和谁取了经,赶了趟时髦,也想从网络舆论方面入手。
大门外响起了侮辱性极强的口号声,郁铎却视若无睹。他低下头,不知在捣鼓着什么,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容。
几秒钟之后,江弛予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信息。
原来他是在回复江弛予不久前发出的那条信息,面对着逼到公司楼下的臭鱼烂虾,郁铎在短信里语气轻快地回复道:【挺好的,你呢,明晚回来吃饭吧?】
江弛予看着这条信息,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个巴掌,待他再次将目光转向二楼时,窗前已经不见了人影。
就在下一个瞬间,公司的大门洞开,郁铎在李启东和几名彪形大汉的护送下,从门里冲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架着强光手电,一出现就把涌上前来的人群逼退了一步。
芊芊和几位同事紧随其后,他们手里撑着伞来到郁铎身边,将他严严实实地围在中间。
江弛予搭在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他坐在车上,看着郁铎的同事们一路将他安全地护送上了车。
郁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可把在门外蹲了一整夜的流氓混混气坏了,窗外的场面一片混乱,人们拥挤着,推搡着,叫骂着,闪光灯接连不断地亮起,衬托出了一种荒诞的喧嚣色彩。
江弛予在人群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直到这时他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再是他们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了,那段相互扶持的日子,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去不再回头。
过去的郁铎孑然一身,尚且能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家。后来公司遭遇危机,他也能一个人东山再起。现在他的事业上了正轨,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关心爱护他的人,更是不再需要他。
江弛予终于愿意相信,郁铎说得对,是他将自己摆在了太重要的位置。于郁铎而言,他确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江弛予想,是不是无论自己跑得多远,站得多高,都不能跟上他的脚步,也无法站在他身旁,更没有能力为他撑起一把伞。
既然郁铎这边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江弛予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建哥的人见讨不到好处,也不敢上前造次,只是远远地围绕在四周虚张声势,眼睁睁地看着郁铎扬长而去。
车子缓缓开动,郁铎坐在车里,像是福至心灵一般,越过成片的人群,突然回过头看了眼江弛予的车刚刚停过的地方。
“怎么了老板?” 芊芊顺着郁铎的目光望去,什么都没看到:“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郁铎收回视线:“走吧。”
第81章 你一直都是这样
晚上江弛予如约来到郁铎家里吃饭,晚饭后,郁铎在阳台上接一个工地上的电话。
电话是棠村居民代表打来的,最近他们不知道收到了什么风声,排着队要来和郁铎道歉。
这几天郁铎照常去上班,数日以来围堵在公司门外 “维权” 的人群,一夜之间像退潮一般消失干净,甚至连遍地的狼藉都被人清理打扫过。
那晚那么一大群人冒着被逮进局子里的风险,架着长枪短炮拍的视频,到最后也没发出来。
建哥毫无预兆地突然收手,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发现郁铎根本不吃那一套,不再做无用功。第二就是有人在背后敲打了他。
至于这个人是谁,郁铎心里不做他想。
看着江弛予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八点档家庭伦理剧,郁铎愈发不想听电话那头的人废话了。
“行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撩下这句话后,郁铎就匆匆挂断电话,回到客厅,来到江弛予身边坐下。
事情发展到现在,棠村风波的始末,算是已经明晰。郁铎必须承认,骚乱刚开始爆发的时候,他确实怀疑过江弛予,后来顺藤摸瓜查到建哥,他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
见郁铎接完电话后一脸凝重地回来,江弛予随口问:“怎么了?公司最近有事?”
“没什么,都挺好的。” 郁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第一反应就是否认,随后就把心里在想的事说了出来:“棠村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铎总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笼罩在江弛予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但江弛予的表现,却像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甚至没有将注意力从婆媳大战中分出来一点,而是继续盯着电视画面,平静地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那时他和杨幼筠刚回 H 市不久,为了考察王建明和金石,特地去了趟棠村。恰好碰上钉子户闹事,两人就停下看了会儿热闹。
会在那里遇见郁铎,是他没想到的,更没有料到郁铎会把这事儿算在他头上。不过当时他和郁铎的关系闹得正僵,也就没有去解释。
见江弛予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郁铎没有多问。如今他吸取了前几次不欢而散的教训,时刻谨记着自己的立场,不说不该他说的话。
但江弛予并不领这个情,就在郁铎站起身,准备倒杯水过来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拽住了郁铎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回到沙发上,动作利索地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了衣服底下的肩膀。
郁铎的肩胛骨重重硌上沙发靠背,一下绷不住了:“江弛予!”
“你的肩膀怎么了?” 江弛予没有理会郁铎的气急败坏,按住他的上半身,目光向下游移。
郁铎今天在工地上滚了一身泥,回家之后换了一身宽松的家居服,江弛予进门后不久,就发现他手臂的动作有些不大利索。
就在刚刚,郁铎往他碗里堆菜的时候,江弛予无意间瞥见他的肩颈处有一大片淤青。
见郁铎不回答,江弛予不客气地将他的衣领又往下剥了些,暴露出大片胸膛,他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一般,在淤痕上扫了一圈。
对上江弛予的眼神,郁铎一个灵激,半边身体开始发麻。
这片淤青比隔着衣服看见的严重许多,从锁骨开始,一直延伸到前胸,中间颜色偏深,四周渐浅,显然已经伤了好几天了。
“怎么弄的?” 江弛予问,那一大片青青紫紫的伤痕,不断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郁铎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垂眸瞄了一眼受伤的地方,满不在乎地说道:“哦,前几天在工地上不小心碰到的,不碍事,你要不要吃水果?”
这个说辞忽悠不了江弛予,他已经过了郁铎说什么都信的时候了,这明显是打击伤。
“是不是王建明那伙人弄的?” 江弛予松开手,声音冷了下来。
郁铎的紧张稍微有些缓解,他抬手理了理被拉扯得变形的衣领,起身坐了起来,心想江弛予真的是越长大越精,这都能被他猜出来。
“棒球棍,铁锹,钢筋,还是其他什么?” 江弛予今天没打算轻易让郁铎唬弄过去,继续追问。
郁铎看了眼江弛予脸上的表情,总算如实回答道:“铁铲。”
那天王建明手下的那群混混挥着铁铲恐吓公司的实习生,郁铎出面阻拦,肩膀一不小心就被伤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