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行。”温鸣玉掐住对方的下巴,不许盛欢再往前一寸。他虽说着拒绝的话,语调却不是从前那样不近人情的冷厉了。也许盛欢也是察觉了这一点,用力按着温鸣玉的后颈,执意想要贴近他。
温鸣玉躲避不开,便使了坏手段,用指尖沿着身下人性`器的根部狠狠向下压去。盛欢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刺激,当即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尽数射在了对方的掌心里。有很长的一瞬间,他像是被切断了对外界的一切连结,仅能像被本能支配着一般紧紧抓着温鸣玉,用鼻尖往对方的脸侧胡乱地蹭。
对方纵容了他的亲近,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盛欢逐渐恢复了清醒,他的世界尚有一点朦胧,是刚刚高`潮时渗出的泪。温鸣玉支着下巴躺在他身侧,一只手搭在他光裸的背脊上,略显粗糙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那里轻点着,像是蜻蜓的尾尖触过水面,悄无声息的,又引发了浅浅的涟漪扩散开来。
盛欢想要装作迷蒙的样子,挤进对方怀里。不料两人的距离刚刚拉近,盛欢不慎蹭过了温鸣玉坚实的腹下,隔着一层湿冷的布料,触到了一处格外滚热的硬物。
他又懵懵懂懂地蹭了一下,尚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温鸣玉却再也无法忍受这番无知的挑`逗,深吸一口气,陡然翻身压了上来,一手扣着盛欢的肩,像只扑食的猛兽般将牢牢将他摁住,两点漆黑的瞳首度覆上了一层凶狠锐利的光,似开了刃的刀锋,冷冷地攥住了身下毫不设防的少年。
“再来惹我,我就要教训你了。”他的声音听起来要比平常喑哑,那缕柔软的甜也因此更加低醇。盛欢只听这一句,分明是被训斥着,竟不知为什么耳根一热,一颗心又重又急地跃动着,仰起下巴迎上温鸣玉的逼视,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温鸣玉亦想不到盛欢会是这种反应,和身下人四目相对着,反倒默然了。正在这个时刻,一阵凉风缓缓地掀起帘幕,吹在两人身上。温鸣玉浑身湿透,被这么一激,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酒一醒,才意识到眼下的情景是多么荒唐。他和他的亲生儿子一同倒在床上,自己衣衫不整,身下的盛欢发丝散乱,一双清润的杏目正直直地盯着他。那目光是澄澈的、真挚的,偏偏被眼角的那一抹红晕浸染了,恰似一盒胭脂化在白雪中,顿生出纯洁又妖冶的意味。
温鸣玉头痛欲裂,立即松开手,翻身坐了起来。他扯过落在地上的浴巾,将手上的白浊擦净了,这才拉拢衣襟,重新系好带子。
等到整理完了自己的衣着,温鸣玉才俯下`身去,用被子将盛欢牢牢裹住,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你先睡吧,我坐一坐再过来。”
他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由他摆布的盛欢突然问道:“你生气了吗?”
温鸣玉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盛欢的额发,笑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说完这句话,他仍没有来得及抽身,盛欢蓦地支起上半身,极快地在他脸侧印了一个吻。
少年的唇湿润柔软,像温热的一片雪擦着脸颊落下去,乍然相触的瞬间,温鸣玉的心脏像短暂地在半空停滞了一刻,继而极轻,又极重地坠了下去,发出一道清晰的碰撞声。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那声音,可他的心底的确像是被什么撞过一般,深深地陷了下去。温鸣玉再也不愿停留,他抛下盛欢,一个人走出了厢房。清莹的月色寂寂照在长廊上,温鸣玉像是忘记了身上湿透的睡袍一般,倚在雕花阑干上,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从很小的时候起,温鸣玉就在自己的世界外筑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将自己与其他的一切隔离开来。在这层冰壳里,风月不侵,一切都是在他掌控中的,无论是憎恨还是爱意,他都可以很自如的应对。他年纪愈长,待人更加温和,可那层冰壳却从未被撼动过,温鸣玉并不是个多情的人,他喜欢这样安全又疏离的阻隔,因为在这样的距离下,他可以一直保持着清醒。而往往就是这一份清醒,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赢过了许多人。
而方才那个吻就像一束日光,不刺眼,亦没有炙热的温度,却悄然地在那层冰壳上融出了细小的破口。温鸣玉首度被外物侵扰,心烦意乱之下,又有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欣悦。
而这时候温鸣玉才明白自己对盛欢产生了极大的误会,这孩子的亲近和示好,大概和血缘没有半点干系。盛欢之所以不愿意叫他父亲,是因为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当他的儿子。
盛欢自小就缺失了对亲情的认知,可以不顾人伦,但温鸣玉不可以。他知道自己有纠正对方的责任,可要怎样纠正,又是一件使他烦心的事了。
他把自己冰封的太久,竟然有些留恋起那点前所未有的温度来。
第三十二章
五月初时,珑园又多了一位旧客。五小姐温佩玲突然地从云港赶了回来,这一次她归家,阵仗却不似上一次那样大,只带了一个丫头,拖着行李箱子进了大门。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多钟,日光从浓密的树冠间筛下来,零星地洒在煤屑铺的小路上,珑园的重重院落都隐在树荫下,静得只能听见呖呖的鸟啼声。
温佩玲道:“三哥这样年轻的一个人,却比父亲还不爱热闹,成天待在冷冷清清的家里,要是换了我,我可忍不了那份寂寞。”
她的话正趁了听者的心思,管家闻言,立即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少主人的私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这帮子下人来顾虑,只有劳五小姐多多费心,劝说少主人一番。”
温佩玲没有回答,心里却想着:她的话,恐怕在兄长面前也不见得有几分分量。早先她的女同学里,曾有不少人看上了自己这位玉树临风的三哥,其中不乏大胆者,托她制造了见面的机会,想要借此结交温鸣玉。虽说如今脱离了旧时代,男女都宣扬平等,但一名小姐肯主动放下`身段,去追求心仪的男子,这已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不料两方见过面后,温鸣玉人前温文有礼地接待了那小姐,待人一走,立即端起兄长的架子,教训了佩玲一顿,让她不要再把闲人往家里带。
自此以后,温佩玲就不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在她看来,这位兄长对男女之爱是全无兴趣的,与其让他陪同一名女子游公园,看电影,还不如办公谈生意来得舒心。假使有一天,温鸣玉迈入了婚姻的殿堂,那一定是事业修成了人形,来报答他的一片真心了。
这天温鸣玉恰好不在家,温佩玲在云港过惯了昼夜颠倒的生活,便自去睡了一觉。等到她起床,找来下人一打听,发现温鸣玉依旧没有回来。不过他给管家打了一个电话,亲自交代温佩玲要在珑园用晚饭。
不过她起的着实有些晚了,温佩玲梳洗一番后,立即去了饭厅。那里竟然亮着灯,倒让佩玲心里一惊,以为是兄长提早回来了。可这又有些奇怪了,她早吩咐过下人,三哥若是回了家,必定要来叫醒她的,她们绝没有胆子在这种事上敷衍自己,那饭厅里的人,又会是谁呢?
佩玲迟疑着踏进门去,饭厅里只有几个佣人守着。看见她后,佣人们连忙问了一声好,其中有个年纪大些的,搓着两手笑道:“五小姐,您总算是起了。小少爷等了您许久,我这就去请他出来。”
温佩玲听得一怔,还以为小少爷是指咏棠。然而等到佣人簇拥着一名少年走出客室,出来的人却大大的出乎她意料之外。那少年瘦瘦高高的,穿着白衬衫,拄着拐杖,两手缠满了绷带。两人视线一相接,少年用那双乌黑清透的眼睛打量了佩玲片刻,对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惊异。
当初盛欢离开珑园的事,温佩玲是很清楚的。但对方什么时候又搬了回来,她却是一无所知,而且人还伤成这个样子,这其中,肯定是有很长一段故事了。佩玲回过神来,赶紧对盛欢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等很久了吗?再见一次面,倒是我这个做上人的在你面前失礼了,快坐下吧。”
盛欢道:“温先生说他今天会很晚回来,让我招待您吃晚饭。”
虽是这样说话,他的语气并没有半点殷勤的意思,听起来反像是在赶客。然而“招待”这两个字,又很有些门道,这分明是主人才可以说的话。温佩玲这回是真的怀疑起来了,掩着口问:“这是三哥的原话?”
盛欢只嗯了一声,再来便不出声了。其实他同样抱有着疑问,他和温佩玲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为什么温鸣玉非要指定自己来招待?他刚坐下,佣人立即将菜一样一样地端上了桌,其中一道豆腐虾仁,一道番茄炖牛肉,都是盛欢喜欢的。温佩玲舀起一勺鲍鱼汤,慢慢地喝完了,才道:“你既然回来了,怎样还叫他‘先生’?你是不是还打算叫我五小姐呢?”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居然又点了两下头,承认得理所当然。温佩玲也是很难得见这样实心眼的孩子,不禁嗔道:“你父亲都默认你作家里的第二个主人了,你对他还这般见外,就不怕他伤心吗?”
盛欢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珑园的第二个主人,也不觉得自己和温鸣玉见外。然而他对那个人的称呼,是独存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能向任何人宣扬的,也就没有辩解。
这一顿饭总算是相安无事的吃完了,与温佩玲分别时,盛欢作了一番自我检讨,自觉作为一个招待者,是十分的失职。好在温佩玲并没有不愉快的样子,她强行将盛欢送到了东苑,得知他和温鸣玉同住时,小小地惊讶了一番,又扶着他的肩,叹道:“我总算明白了,以往三哥过生日,也不见他如何的注意过,何以这次又特意把我叫了来。原来他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一听到她的话,盛欢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方向,第一次主动发问:“他的生日?什么时候?”
温佩玲道:“你不用急,还有一个多月啦,足够你准备的。”
她所说的准备,是指盛欢作为温家下一个少主人所要做的心理建设。不料盛欢完全理解成为了给温鸣玉准备礼物,他从小到大,自己没有庆祝过一次生日,更不要提替别人庆祝了。况且他又能拿出什么,是温鸣玉所需要的呢?
盛欢越想越感到沮丧,直至上床睡了,他的脑子里依旧想着这件事。自从温鸣玉醉酒那一晚,已经过去了一星期,这段时间他见到对方的次数,明显要比往日减少许多。盛欢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意在回避自己,起初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不想理会他了。但在随后的相处中,温鸣玉仍是那副纵容又温和的态度,又不似要和他不相往来的做派,实在难以捉摸。
他一边想着心事,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正当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察觉到毯子被人往上扯了扯,将他露在外面的半个肩膀裹住了。
那人做完这件事后,就要转身离开。盛欢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么快的反应,一伸手就将对方的手腕捉住了。他手上的纱布已拆下去大半,十根指头终于重获了自由,一触到对方温热的肌肤,就像被磁石吸附一样,死死地黏在上面,怎么都不肯松开。
被他抓着的那人在床边站立了一阵子,还是慢慢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悄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盛欢将酸沉的眼皮撑开了一线,看到温鸣玉已经换了睡衣,垂下头看着他。对方披了半身的月色,一双眼睛罩在阴影里,只看得见沉静的,柔和的目光。盛欢喜欢被温鸣玉这样看着,于是挤过去,紧紧靠住他,倦倦的不肯说话。
“你倒是被我惯得会撒娇了。”温鸣玉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挣动一下被握住的那只手:“还要抓着我,是不准我回去睡觉吗?”
盛欢将脸贴着对方的腿侧,良久才闷闷挤出一句:“你说话不算话。”
温鸣玉还是用那轻轻柔柔,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吹散的语调问:“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盛欢受到这声音的蛊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在做梦。他尚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胆子就比平常大了很多,不满地申诉:“你说要陪我几个晚上,可是只兑现了一晚。”
对方笑了一声,仿佛被他的话逗乐了似的,道:“可你第二天就不做噩梦了。”
这也是实话,盛欢失去了辩驳的理由,就抬起头,直直地瞪着温鸣玉。温鸣玉只管微笑,神态是很从容的,又说:“你已经长大了,还让父亲陪你睡,也不怕传出去遭人笑话。”
此时的盛欢,对父亲两个字分外的敏感,一听闻就迅速坐起身,面对着温鸣玉道:“我不想要你做我的父亲。”
他说话时,语气有些急了,听着很有点凶巴巴的意味。温鸣玉总算是掰开了他的手,与盛欢对坐着,现在的他,又很像从前那个冷淡寡言的温鸣玉了。他沉默的愈久,盛欢愈发的感到了不安,只道是自己一时忘了分寸,惹得温鸣玉不耐烦起来。
半晌后,温鸣玉终于道:“我们的关系,是你出生就已经注定的,你就算不承认,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盛欢的心头上。盛欢的脸皮火辣辣地发着烫,背脊却出了许多冷汗,身体一阵冷,一阵热的,他也顾不上难受不难受了,两手抓住温鸣玉的衣襟,大声道:“我说过,我欠你的命,已经还你了!”
他的手下太过用力,迸裂了伤口,雪白的纱布上霎时有血红的痕迹晕染开来。温鸣玉发现后,立即握住盛欢的手,强行将他的手指掰开,低低地斥道:“你是嫌自己好得太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