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呢?!
我去你妈的。
狠狠在脚蹬上跺了两下,刚要继续骑,身后有人喊他。
一回头,陈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他视线,过来就双手撑膝盖,累得弯下了腰。
谢霖往他身后看了眼。
嚯!他这都骑过整个学校操场了。
“干什么追我?”他问。
“九九这车……没牌,不能进……抓……”越往后越言简意赅,一个‘抓’字道尽所有。
为了治理自行车乱停乱放的现象,近日学校加大力度整治,没牌占车棚的,随手乱扔的,到处瞎停的,一律没收,带检讨书和班主任的签字到后勤管理处领。
他不是忘了,是走神走得魂就没进学校……
没下车,谢霖一提前把凌空翻转方向,刚蹬两圈,突然一只脚落了地。
他扭过头,毫无表情地看着旁边跟着他一路小跑的陈希。
陈希不解地跟他对看。
忽地,此人惊觉地一指教学楼:“那,那霖哥,我走了,你小心点骑……”
话音尚在风中飘着,跟慌慌张张跑开的人一同远去。
谢霖收回目光,脚下一蹬,往校门口去。
非常巧,小鸡仔就在大门口,亮着他十分友爱的笑容非要陪谢霖一起放车。
谢霖没说不行也没说行,于是吴一明嘿嘿嘿地咧嘴笑着,跟在车屁股后面。
车放回原地,锁好后,一回头,是吴一明快要笑眯缝的一双眼。
谢霖瞥他一眼:“还不说?”
从校门被堵,这人脸上就仿若写着四个大字:我想唠嗑。
“那什么,”像不好起头,吴一明挠了挠头,跟着谢霖穿行马路:“我开门见山啊,你别怪九叔,他吧,那耳朵……”
两秒过去了。
五秒又过去了。
……
“玩大喘气,吊着我是吧?”谢霖不可思议地看他。
“不不不是,真不是,”吴一明嘬牙花子,面露难色:“是没想好怎么说。”
前面就是教学楼,谢霖放慢脚步,吴一明也半停不停地跟他磨叽着……
从校门进来,穿过操场,一直到他们最北面的这栋教学楼,俩人就没停止过被各式各样的人打扰……
谢霖真没想到,小鸡仔居然还是个开屏的大孔雀,社交圈深得叫人刮目相看,点头,挥手,打哈哈……动作随意排列组合,有好几个还过来跟他撞肩膀,玩手势。
最终,吴一明冲谢霖指了指楼后。
等谢霖绕过去,是一大片背阴。
这是南晓最北的那栋教学楼和后面高墙之间的一个夹缝,浓密的树影大片投落,把两人连同脚下的影子一并遮盖得严严实实。
站定后,吴一明从身上摸出个东西。
一包烟。
烟盒里装着火机。
吴一明给谢霖递上一根。
一般来说,像这样混迹于学校各色圈子的活跃人士,找个没摄像头抽烟的地方跟玩一样,谢霖接过来咬进嘴,凑近吴一明为他搓燃的火苗。
两人吞云吐雾了好一阵子。
吴一明率先开口。
“林九昕右边那耳朵,”指了指自己差不多的位置:“就你刚烧烤店揪着的那只,耳尖这块儿,你见过吗?”
看着他的手,谢霖点点头。
头一天坐林九昕同桌,这只耳朵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耳轮外沿严重损毁。
“你觉得怎么弄的?”弹掉烟灰,吴一明眯起眼。
耳轮大面积缺损,边缘极不平整,不像被刀跺或者刀削的,至少不是那种揪着耳朵手起刀落的干净手法,耳窝太多血眼子,如果真实还原,应该是被某种类似锥子一类的尖物戳烂,再用刀胡乱地往下割……
心头一阵不舒服,谢霖停止思考,问吴一明:“你看呢?”
“霖哥这你就不对了,别瞎谦虚啊,”对方咧嘴一笑:“社会我霖哥什么没见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见谢霖冷下目光,一副棺材脸,吴一明赶紧闭嘴。
“你可否告诉我,我为什么就不能是个单纯的学霸呢?”问话时谢霖倒很和颜悦色,态度着实诚恳。
“……”
再不敢瞎歪楼,吴一明重回主题:
“我跟林九昕是发小,一起踢球打弹长起来的,初中那会儿我搬家了,高中又跟他一个学校碰上了,怎么说呢……”小鸡仔似乎很不适合这种谈心似的交流,话说得不大顺畅:“就他吧,你别看他平时拽逼拽逼的,其实特有人味,想的贼几把多,心还细得要命,什么都替别人着想,就那种……你不看见了吗?”
“啊?”没头没脑的,谢霖眉头一皱。
“啧,什么脑子!”小鸡仔不耐烦:“就刚接暖暖放学,那胡同前,拿个板砖就跟我来劲,他逃课没事,我不上课就不行!多他妈入戏,还真跟我长辈似的……”
谢霖“嗯”了一声。
“就说给宇哥弄的那些图样,辛辛苦苦赚的那点零花钱全造哥几个身上了,没见他给自己怎么花,真他妈带劲我跟你说。”
谢霖听着,又“嗯”了一声。
或许反应太过平平,吴一明加大力度:“你不懂,他是那种处长了才会觉得好的人,那天暖暖过生日,什么蛋糕,礼物都他花的钱,我们别说钱了狗几把毛都攒不下,他又想暖妹开心,又不想哥几个破费,就自……”
“你怎么认识这一对兄妹的?”谢霖打断他,低头弹烟灰。
“我不认识,”吴一明说:“叔那边的,我是赶寸碰上了,有天我带小伍,就我们豆浆机一块的那个,肉滚似的小胖子,你见过的。”
谢霖轻点了下头,其实他没啥印象。
“这货想在屁股蛋上纹个烧饼,附近就姚宇他家店,我大众点评上搜的,就带他去了,你猜怎么着,就他妈看见九叔也在……霖哥,我跑题跑成这样你也有责任。”
谢霖笑了下,让吴一明继续。
“叔哪儿都好,大帅逼加大好淫,可就一点,死拧死拧!出事就爱自己偷摸扛,绝不麻烦别人,多熟也没戏,那脾气……操,”吴一明不好形容,砸了一下嘴:“但是吧,他不会随便惹事,你明白吗?”
谢霖点头。
“……耳朵,终于到他妈正题了!”这人吼了一嗓子,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怎么弄的没人知道,他怕我们发现,当时连纱布都没绷,也没包扎,就用头发遮着,是我眼尖发现头发有血才叫大白阿希他们给按着,我上手看的,”把烟扔脚底下,吴一明用力跺着想把它压进土里:“你不就被他抽一下手吗?我那会儿没被他抽死,都抡墙上去了。”
谢霖抬眼看他。
“人间惨剧,”吴一明唏嘘着:“我差点就跟我叔人鬼殊途了。”
谢霖这边也灭了烟。
“反正吧,”小鸡仔清了清嗓子,像做总结陈词:“那耳朵就那样,他也就那样,就这么个雷点,你多担待。”
第36章 抓哭娃娃机老板的高手
如果仔细去想,似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事逼的一面,他听不惯别人说他身上有江湖味,赵西傲只要有人评价他脸长就暴走,李栋不接受别人在不通知他一声的情况下随意触碰他身体,拍个肩能换来一顿嘴巴,臭毛病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而林九昕……
耳朵。
谢霖在本上几笔画出个歪歪扭扭的耳朵并在旁边打了三个问号。
“画什么呢?”
一个熟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激流一样窜遍全身,谢霖啪地一声合上本,一身冷汗。
自习课就这点不好,忒他妈静,他不过拍了一下本子,蹬了一脚桌子底梁,撞到前面人的椅背……就这么招人??
一时间吸引目光无数,其中还包括自习课老师那咄咄逼人的小眼神。
林九昕埋头迅速摆摊,课本练习本作业本大长卷子一铺就是一桌,身手矫健,行云流水。
谢霖没眼看地手撑额头,假装看书。
教室就在后门这一系列窸窸窣窣的声响中归于安静。
见警报解除,谢霖往椅背一靠,长长的手臂随意伸展着,桌圆珠笔笔头被他按得噼啪作响。
林九昕放了个什么在他桌上。
谢霖一看,奶油糖球。
“吃吧。”
说话时,这人嘴也在小幅度动着,隐隐听到哐啷哐啷的撞牙声。
笔头不按了,横过来朝奶球猛地一撞,一道长影,奶球精准落入贱人的笔盒,指间的笔转了一圈,谢霖继续做卷子。
耳旁有糖纸的那种脆声,余光中奶糖被扒光了,淡黄色的糖球圆鼓溜丢,可可爱爱,正贼兮兮地朝他这边移动……
小糖球羞羞答答,谢霖不看它就走得蹭蹭蹭,看它立马停下。
贱不死你。
谢霖撑好拇指和食指,再一次把课桌当案子,圆珠笔当球杆,正要一杆进洞,林九昕眼疾手快地抢下小糖球。
这一回,果体的小球球稳稳地坐在糖纸上,被林九昕捧在空中,向谢霖嘴边进发,自习课老师这会儿不在,动作相当放纵。
谢霖始终一张冻人的脸。
林九昕不得不把嘴凹成圆形,像给小BABY喂饭那样,拖出长长的“啊——”
“林九昕我抽你啊。”
奶糖收起,扔进嘴,林九昕咔咔地嚼着,过了一会儿,他搬椅子往同桌那边凑:“霖哥,下课找地方我给你上烟。”
没收到反馈,林九昕撞了谢霖肩膀一下:“行吗?”
“不行。”
“按摩,推背,捶腿,”林九昕孜孜不倦:“随便选。”
谢霖只一个字,滚。
“洗脚行吗?我跪着给你洗……”林九昕着重强调这个“跪”字。
谢霖直起身,一声不吭地转头看他。
“那你说怎么行?”林九昕声音变大:“我抽都抽了,要不你抽回来,扇我脸上?”
目光没移开,就这么一直看着,谢霖灿烂一笑:“想哄我啊?”
对方迫不及待地点头。
“滚出去,”谢霖低头看卷子:“现在。”
盯着谢霖,长久地,一眨不眨地,直到老师回教室林九昕才收起目光,他没再说话,而是像往常一样双臂圈出个圆,头枕到自己臂弯中,面向墙,留给大众一个后脑勺。
重新握好笔,谢霖循着思路看下一道题,沙沙的笔触声从卷篇流出,同时还有一个人的声音:
“我让你摸我耳朵,这行吗?”
……
笔尖抬离,悬在空中,谢霖偏头去看,交叠的胳膊,垂落的头发,滑下来的那几绺,发梢几乎触及桌面,半遮半掩地盖着那只右耳。
像表明他有多认真,多坚定,林九昕主动把右耳上端的头发抿到耳后。
这个年纪的少年新陈代谢最为旺盛,从见到也不过两三天的样子,耳骨半褪的血痂大都不见了,血眼子变成浅浅淡淡的疤痕,耳轮的嫩肉长老不少,颜色没那么瘆人的粉,但无论再怎么生长也无法愈合到它最初的模样。
一只残缺的耳朵。
“行。”谢霖说。
放下笔,他慢慢伸过手。
猛地,林九昕弹簧一样坐起来,一把抓上他,用嘴不动舌头动的方式咬牙吐字,并同时眼神嗖嗖地示意前方。
回家摸,老师。
这是谢霖听到的。
五个字,前三个一秒走神,后两个迅速归位,再一秒谢霖已是云淡风轻的看书模样。
哒,哒,哒。
也许这位别班代课老师内心就是如此变态,喜欢用这种踩高跟鞋的方式渲染一步步逼近的恐怖气氛,但谢霖没什么兴趣陪她玩,他吓大的。
冷笑着,坐正,眼光漫不经心地游荡在老师脸上。
老师看的不是他。
循着视线,林九昕的样子完全显现眼前。
这人何止是拽,简直拽到姥姥家,连样子都懒得装,就那么半靠着墙,那眼神比他‘不乖’多了,嚣张地跟老师对视,顺着往下看,才发现自己还有两根手指被他攥着。
时间紧迫,他忘了抽,林九昕也没放。
直到老师站近,两只手才分家。
拿回来时指尖依稀残留温热,谢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蹭弄那个地方。
“林九昕,你再怎么能学,成绩傲人得无人可出其右,说得再狠点,南晓史上就没你这么高分的,那又怎样?不老黄历了吗!你有什么本钱在这儿耍横,”女老师手往胸口一抱:“别以为最后一排我就看不见你做什么,你往前面站一回,底下吃零食的,喝水的,BALABALA嘴不停的,还有你这号迟到还舔脸往座位上坐的,一清二楚,天天钻后门你怂不怂?敢不敢走一次前门啊?”
话音未落,林九昕扭身就走,穿楼道到前门,大声地喊:“老师,我迟到了。”
一众同学哄堂大笑。
“滚——”
老师差点破音。
林九昕乖乖地滚去楼道罚站。
“报告老师,”谢霖站起来,像站军姿一样腰板挺得笔直:“我上课说话,拍书,踹课桌,还撞前面同学……”
“啊,我,我没事……”前面某只小龙很没智商地接过去,被谢霖又一个大力拱桌:“是!他干扰我自习啊老师!!”
翻了翻谢霖桌上的书本外皮,发现光秃秃没名字,老师问:“你叫什么?”
“害群之马。”回答得铿锵有力。
“出去!”老师一指楼道。
看着林九昕嘴角噙笑,对他举起手,谢霖掌对掌地拍过去,跟着肩膀一抬,这是他们「桃园三屁股」经典的兄弟互动姿势,没想到林九昕非常上道地也抬起肩膀,与他对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