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的是一位小仙,正匆匆跑了过来。
“怎么了?”成溟起身问道。这种时候能来打扰他的,约莫都是什么急事, 可下仙界有什么急事能来找他?
难道……妖兽又跑进来了?
“是……”那小仙捂着心口, 唇角的血迹颇为明显, “是妖王来访!他仗着如今主上不在,便刻意寻衅!”
“妖王?”那还真是件急事,成溟当即便施展了灵力,“他在哪?带我前去。”
“妖王在……”那小仙说着,忽然顿了顿,成溟正讶异他为何停顿之时,却见那小仙笑了笑,神情狰狞无比。
“在这啊!”
顷刻间,那小仙的身形变幻,俨然是前些日子成溟所见过的那只妖兽的人身——伧仲。
“你……”成溟聚起灵力,却不防被那人快速地击在颈侧,成溟来不及拔出发上玉簪,便被那一击刺得脑海中剧痛。
成溟不知道的是,伧仲那日失控闯入下仙界本是因了境界提升所致,被昇清击退后,他回妖界养了半日境界便提升了,伤势大好,因而也成了妖界新晋的妖王。
妖王的灵力,成溟确实是不敌。
成溟捂着侧颈半跪在地,他在视线一片朦胧之间想到了昇清,正想施法传唤,却被伧仲抱了起来。
强大的冲击力席卷了成溟全身,他再也没有力气,彻底昏睡了过去。
而这厢,昇清于帝宫之中面见帝君,也遇到了一件难事。
“落海死寂,但近日却隐有妖物作祟,昇清,那妖物难除,你便辛劳一次吧。”
落海是一片死海,那处隔绝传音与一切通信,入那落海之中便好比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入易出难。
昇清想着成溟,此事紧急,他还来不及与成溟提及要去落海一事,若是去的时日久了,总归会让成溟惦记,他可说过,明日要去见成溟的。
“敢问帝君,落海的妖物,帝君可曾探得天意,那处妖物数量如何吗?”
“倒是不多。”泽遑敛下眸光,淡淡地道:“天意初探,言之大妖仅有一只,昇清啊……”
泽遑理了理衣袖,宽大的袖摆垂着,他视线微冷,“早些前去,也好早日归来。”
帝君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来除妖一事着实紧急,昇清便不再多问,只低下头,“是。”
总归……帝君说的是一只大妖,不过一只大妖而已,昇清只消多费些灵力,一日的光景便能归来。
到那时,他便依旧能赶得上与成溟的约定。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帝君那话说的是不错,但话只说了一半,大妖确是仅有一只,可小妖无尽,甚至修为高些的妖物也不在少数。
昇清一入落海,哪怕是灵力高强如昇清仙尊,也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从落海归来。
而等他归来之时……不仅是他与成溟的约定,一切的一切,都已产生了巨大的变数。
*
“滚开!”“滚!”
一道道嘶哑的声音自暗室里传来。
这处不见天日,藤蔓丛生,甚至浊气遍布,哪怕是妖界中人也难以忍受,便连守在此处的妖兵皆皱起了眉头。
半个月来,这声音总是时不时传来,这般疯狂着,嘶喊了半个月,现下那声音的主人总算没有了力气,约莫已是强弩之末了。
暗室前灵力涌动,有人一袭华服走来,引得妖兵行礼,“王上。”
“嗯。”伧仲应了一声,便进了那暗室之中。
暗室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稀闻见些血腥气味,伧仲对那味道很满意,指尖一挑,暗室里燃起两簇小火苗。
那小火苗隐约照亮了暗室中人,却也使得半个月来不见光亮的人心生畏惧,颤抖着往角落缩了缩。
“仙君,别来无恙啊。”伧仲笑了笑,蹲下身去,抬手捏着角落那人的下巴。
借着火苗,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便是在此处被关押了多日的成溟。
“啧啧。”伧仲捏着成溟的下巴来回转动,颇有兴致地摇了摇头,“仙君昔日毁了本王一只眼,可曾想到今日这番结局?”
“你是……”成溟无力地偏过头,眼底有些迷茫。
他在此处被伧仲设下的幻象折磨太久了,分不清今夕何夕,亦是连伧仲皆认不出来了。
那些幻象里全是恶人,全是些成溟不想面对却又被逼着去面对的事,越是畏惧,伧仲便越不会放过他。
幻象……吞的是成溟的意志与清明。
“怎么?活在梦中,便连本王都认不清了?”伧仲神情嘲讽。
早在赤虞为伧仲打开下仙界结界,放伧仲入下仙界把成溟带走的时候,成溟便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毁他一只眼睛,那他便要毁了成溟。
伧仲嗤了一声,“不记得本王,那仙君记得谁啊?你的那位情郎,昇清仙尊吗?”
听到昇清的名字,成溟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近日来因为幻象,见过太多虚假的境况,他已经开始分不清幻象与现实了。
“好一个痴情人!”伧仲结下术法,在这半个月来第一次解了幻象,让成溟清清楚楚地看见他。
“可是你的痴情,他却未必能回以同样的真心,仙君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吗?”
“你又想做什么?”成溟满眼的戒备,他没什么力气,周身的灵力也因了这暗室的压制难以凝聚。
“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仙君,你的那位昇清仙尊啊,他可不是什么良人,你当他是待你真心?可你不知道的是,他根本就是一时兴起,又或者,想着你是天尊的弟子,便同你好好玩玩。”
“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成溟终是有些气性,他捏紧了指尖,看向伧仲的眼眸之中满是血红。
“本王亦是好心,仙君何必这么大的气性。”伧仲冷笑一声,转而掐上了成溟的脖子,看着成溟涨红了脸色,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松了手。
是了,他记得了,赤虞好似说过,这位成溟仙君,或许能成为妖界的助力也说不准。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本王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仙君仔细想想,若是他当真将你放在心上,那你落入我手中半个月,他为何不来寻?”
“堂堂仙尊,连你不在下仙界,凭空失踪一事,他都感知不到吗?再者说,本王近日听到些流言,只怕昇清仙尊此刻正醉倒温柔乡,无暇他顾呢。”
“你胡言乱语!”先前那半个月的幻象都未曾让成溟屈服,如今伧仲只提及昇清,成溟便失了仪态,竟不顾这是在妖界,抬手便想袭向伧仲。
那袭来的一击被伧仲轻而易举化解,他握住了成溟的手腕,眼底狠戾,“仙君不信,大可以去下仙界问一问,看看你的那位情郎,他的风流韵事流传得有多广!”
“只不过……”伧仲另一只手掐在成溟颈后,指尖陷入那苍白的脖颈之中,鲜血四溢。
成溟痛得冷汗直冒,狠狠皱起了眉头,却是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妖界的术法,本王种在你体内,放你一半身躯去下仙界一趟,让你好好听听那些流言到底几分真假。”
伧仲停了动作,抽出了指尖,在他抽出的那刻,成溟的脖颈很快便恢复了原样,不仅如此,那术法还使得成溟短暂地恢复了被伧仲带来妖界前的模样。
那时的成溟尚且容光焕发,不似如今这般狼狈。
而下一瞬,成溟的躯壳一分为二,一半化为人身安静地躺在角落,一半则分离出来,站在伧仲的对面。
“本王的耐心有限,只给仙君一日的时间,一日未归,则仙君一半身躯尽毁,这身躯中有着仙君的全部神魄之力,他毁了,你必死。”
成溟到底是不信伧仲的话,于是便拖着那一半身躯回了下仙界。
如伧仲所言,他对昇清这半月来不曾寻他之事亦是介怀的,他想知晓真相,想知晓为何明明有着约定,昇清却还是失约了。
毕竟,只要昇清能去成溟的住处看一眼,他便不会不知成溟已然失了踪迹。
可是昇清去落海一事在上仙界皆是成谜,那是帝君亲自指派的,那日在帝宫之中昇清与帝君交谈的内容再无第三个人可知,成溟根本查不到什么。
万分沮丧的成溟只得回了住处,却在回住处的路上,瞧见了几位仙人,正聚在一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要说这赤虞仙君呐,和昇清仙尊可真是般配!”
“是啊!谁说不是呢?”
成溟敏锐地听到了“昇清”二字,他往前走了走,“你们在看什么?”
第76章 水镜之中
“回仙君。”其中一位小仙朝成溟施礼, 恭敬地道:“是些上仙界的话本,仙君要看吗?”
“话本?”成溟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那跟上仙界的昇清仙尊又有什么关系?”
“这……”那小仙笑了笑,“仙君不知吗?近日啊,关于昇清仙尊和赤虞仙君的事迹可是流传甚广, 这话本的主角便是他二人。”
“什么事迹?”成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在妖界见到的一些幻象, 面色有些不好看。
“便是……”小仙提及此事兴致勃勃, 又道:“听闻赤虞仙君在笒羽林同昇清仙尊示爱,当时上仙界来往的仙人众多,均是瞧得清清楚楚。”
“要说这赤虞仙君也当真是胆大, 竟敢当着众人的面开口, 好在昇清仙尊并未拒绝,据说是好面子, 假意离开。不过小仙猜啊,赤虞仙君与昇清仙尊约莫是好事已成, 这话本上都写了, 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啊……”
小仙还欲再言,却瞧见成溟的脸色愈发苍白, 全然失了血色。
他不由得有些疑惑, “仙君,您怎么了?”
“无……无妨。”成溟费力压下了喉间涌上的血腥味,他与那小仙错身而过, 走得匆忙。
“诶!仙君, 若是心绪不佳, 这话本可带回去瞧着解闷啊!”
小仙的喊声被成溟抛诸身后,成溟一路回了住处,却觉着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终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并未拒绝……”成溟擦了擦唇角的鲜血,笑得很是冷情,却是伤己颇深。
他看了看自己的住处,此地半月未有主人养护,便连灵气皆散了许多。
而除了成溟此时踏入的足迹,此处便再未有他人关顾。
看来……昇清当真是一次都不曾来过,那时还说什么明日亲至,笑话!
成溟笑着,心口处的疼痛忽然加剧了几分,他抚上了心口,意识到那处还融了昇清的半颗心。
他眼底骤然生了一丝清明,不管怎么样,说不准那些话本都不是真的,他现下已并非处于妖界,以这半颗心去唤昇清,总能唤得昇清与他相见。
他想听昇清亲口告诉他这些事情的真相。
可是借着那半颗心传音而去……
一次未有回应,两次,三次……
成溟几乎是耗尽了这一半身躯的灵力,却仍是换不来昇清的半点回应。
以心传音皆不得回应……除非那半颗心的主人有意回避。
“便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吗?”成溟低声说着,笑容有些悲怆。
他还以为自己动心不深,不会对昇清这般在意,却不曾想分离之后,才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笑他当昇清是良人,昇清却只把他当做玩物!
什么温情,什么负责,都是假的!
“都是……骗我的!”成溟发了狠,眼前的玉石被他的灵力波及,碎成齑粉。
他再也待不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下仙界,回到了妖界之中。
依旧是那处暗室。
“仙君倒是准时。”
伧仲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搭在成溟另一半身躯的肩上,再近一寸便是脖颈。
见成溟归来,他移开了指尖,成溟的一半身躯便回归了本体,二合为一。
“不知仙君可曾见到想见的人?”
明知故问。
成溟神情极冷,纵然面色苍白,看向伧仲的眼神依旧不善,“你既不肯放我,便杀了我吧。”
“杀?”伧仲笑了笑,“仙君疯了吧?不过被情郎抛弃而已,便值得寻死觅活吗?”
“你!”成溟被那话刺得面上血色全无,当即便拔了头上玉簪,直直朝伧仲刺了过去。
毕竟是天尊留下的物件,其上的灵力不可小觑,伧仲一时无法抵挡,被那玉簪在心口处划了一道极长的口子。
“找死!”伧仲缓过神来夺了成溟手上的玉簪,擒着成溟的双手将人面对着墙死死按着。
窒息之感与血腥味同时涌来,成溟彻底失了力气,被伧仲压上来的灵力刺得眼眸通红,意识一半陷入朦胧之中。
如果有可能,成溟也不想死,可他深觉这妖界于他而言便是不可逃脱的枷锁,与其让伧仲将他折磨至死,倒不如求个痛快。
伧仲眼见着成溟放弃了反抗,他忽然笑出了声,“仙君想激本王杀你?没那么简单!”
伧仲一手禁锢着成溟的肩,一手捏着成溟的下巴迫使人离开墙面,“不如这样吧,仙君,我们来谈谈合作如何?”
这种毫无距离近乎相拥的姿势对成溟来说很不友好,且让成溟有种深深的厌恶感,他下意识地挣了挣,却因为没什么力气,反倒是给了伧仲更好的机会去禁锢他的灵力。
“其实啊,仙君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伧仲趁机在成溟体内设下术法,又道:“只要仙君愿意同本王统一战线去对付仙界,本王保证,你的那位情郎,一统三界之日,他必定是你囊中物,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