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仙尊不信……”赤虞豁出去了,她握着腕上银镯,刹那间白绸升起,堪堪圈在她脖颈处,“属下愿以神魄之力起誓,若属下所言有半句不实,便让这白绸,了结了属下的性命!”
赤虞下了狠心,灵力凝聚,眼见着神魄之誓便要形成,却被泽遑出手打断。
泽遑一挥衣袖,面上难得有些不悦,“够了!一场闹剧,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赤虞。”泽遑神情微冷,“本帝昔年破格点你为仙君,但你竟做下此等失德之事,善妒在心,迫害仙人,这仙君之位你当不得!”
“现本帝罚你天雷三道,夺去仙君之位,流放至上仙界以北,此生再无拔擢之机。”
若单论赤虞善妒一事,帝君确实处置得当,可这处罚到底是太轻了,实是难消昇清心头之恨,她将成溟害成如今这样,竟只得一个剥夺仙君之位的惩罚。
他不甘心!
“帝君,此事怎能如此从轻……”昇清未尽之言被泽遑打断。
泽遑眼底颇冷,瞧着像是动了气,“从轻?那昇清不如教教本帝,此事该如何处罚?”
“昇清,本帝知你对成溟的心意,但这份心意,不是你任意妄为的理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时间,本帝念在你为仙界立下战功的份上不与你追究,可如今本帝罚也罚了,你还要如何?”
“将赤虞处死,便遂了你的心愿吗?”
泽遑的怒气引动天雷滋滋作响,笒羽林上空兀的暗色一片,吓得众仙皆惶恐地跪了下去。
“帝君息怒!”
纵然昇清再不甘,但此事已到了一个无可逆转的程度,他只能无望地转过了身。
“抱歉。”昇清传音道。
他看着成溟,眼神之中万分不舍,他知晓今日一过,以成溟犯下的错误,帝君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兴许,他便再也见不到成溟了。
不远处泽遑缓了神色,宣判了成溟的结局。
“下仙界成溟,与妖界合谋,背叛仙界,泄露下仙界机密,以致下仙界伤亡惨重,甚至波及了上仙界,此罪违逆天道,不可饶恕!”
泽遑指尖微抬,落下灵光,“本帝代天道降罚,夺成溟仙君之位,降万顷天雷。念苍生之德,若尔神魂不散,则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得善终,再不可归于仙界。”
那灵光降下,彻底阻隔了成溟与昇清,一道结界之隔,昇清便连触碰成溟都做不到,抬起的指尖终是放下,只得眼睁睁看着半空之中天雷齐聚。
成溟眼底的魔气被压了下去,他眼眸中无端有了些湿意,瞧着昇清眼底的不舍,他心下亦是难过万分。
是他错了,昇清分明都将半颗心给了他,可他却在伧仲的蛊惑下,一点一点忘记了昇清对他的好,甚至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下仙界与上仙界死去的千千万万条性命,这都是他一念之差造成的。
也是他亲口说的,要取昇清的性命。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成溟看着愈发逼近的天雷,极强的压迫感……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也许这样……也是一种解脱。”
帝君降下的万顷天雷,威力巨大,以成溟如今的灵力根本就扛不住,说不准天雷还未降完,他便已经神魂俱灭了。
他知晓自己的身体,他熬不到最后,更加入不了所谓的六道轮回。
用他这条命来祭那些死去的仙人,也好……
成溟长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第一道天雷落下,强大的冲击力霎时席卷成溟全身,肺腑被那天雷激得震荡,剧痛之下成溟不由得呕出一口鲜血。
他无力地伏在地面上,冰凉的高台之上,便连灵气也稀薄了许多。
太冷了……
成溟皱了皱眉。
忽然,他听闻不远处众仙中传出了几声惊呼。
“仙尊!”
成溟猛然抬眼,恰巧见昇清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结界,而后毫无犹豫地握着他的手将他拥入怀中,护在了身前。
“你……你为何……”成溟整颗心皆悬了起来,反应过来后他便想推开昇清,甚至不惜厉声道:“滚开!我不用你的施舍!”
你会死的,昇清……
成溟眼角的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他控制不住,便连双手都在发抖。
可他的恶言也好,推拒也罢,始终都无法阻止昇清。
昇清将他的指尖温柔地放在唇下吻了吻,像对待这世间独有的珍宝。
昇清眼底满是留恋,“我费尽心思……”
他低下头,紧紧拥着成溟,替成溟挡下了第二道天雷。
我费尽心思将你带入我的世界,拼尽全力护你,不是为了看你在我面前死去第二次!
这世间繁花似锦,我们还有很多地方,很多景物都没有去看过……
余生如果没有你,这仙界我守着有何意义?
不如同去……
数道天雷齐发,几乎淹没了结界中相拥的二人。
天雷的光亮刺眼,同时也衬得泽遑的面色愈发清冷。
苍白如雪。
他移开了视线,抬眼看向头顶的那片苍穹,云雾缭绕之中再无他人的身影。
那个人没有来。
即便是成溟入魔,降下万顷天雷为罚,那个人也还是没有来。
天道的眼睛看得分明,可那个人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徒弟受尽折磨,也不肯来见他。
泽遑下意识地握紧了指尖,捏得衣袖皆起了褶皱,其上灵光无端黯淡了几分。
“仙尊昇清,违逆本帝之令,包庇下仙界的叛徒,天雷已至,二人同罚,同罪。”
泽遑疲累地叹出一口气,转过了身。
“现夺去仙尊之位,罚昇清入下界,为地府冥王,受百年万箭穿心之刑,度尽凡尘阴魂。”
“亡魂不散,冥王之位永世不得传承。”
泽遑的声音落在笒羽林之上,空灵无比。
与此同时天雷的痛楚袭来,雾气无端弥漫,占据了成溟的视线。
潮雾携裹着海水的咸腥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大脑,恍似一场幽长梦境。
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
他捂上自己的心口,往事汹涌。
作为成溟的记忆刻骨铭心,在宁既微脑海中翻滚着,甚至碾磨着他的意识。
“阿筵……”宁既微眼角湿润,哽咽着看向身侧的慕容筵,一时间难以控制情绪,眼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想起来的……”
早些想起来,慕容筵就不会独自一人守着回忆,守着那些痛楚。
他还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慕容筵,甚至想要逃离慕容筵身边。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将昔年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慕容筵,面对自己的拒绝,心绪会有多复杂……
若不是帝君分别困住了他二人,刻意用潮雾激起了二人的记忆,只怕宁既微还蒙在鼓里。
“对不起……”宁既微不住地道歉,拥着慕容筵的指尖愈发收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生死相随
此刻的慕容筵还陷在经年那场回忆之中, 那时万顷天雷之罚,耗竭了他与成溟的灵力,如今记忆猛然抽离, 他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感觉。
“不是你的错。”慕容筵缓了缓,他回身拥着宁既微,感受到那人体内几近稀薄的灵力之时, 他皱了皱眉。
泽遑强行用潮雾刺激了宁既微和他的记忆, 但这种刺激本就对身处其中的二人不甚友好, 慕容筵因了此前被帝君恢复了神魄之力, 现下尚且能撑得住,可宁既微便不一样了。
潮雾的侵袭加之记忆的开启,这都是不小的冲击, 宁既微又是一介凡人, 此刻便连保持意识清醒皆是强撑着,再这么下去……
忽然, 苍穹之上突生裂缝,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那旋涡周围皆延伸出细小的纹裂,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下为之一震。
那是……慕容筵定了定神,待看清那旋涡之中的术法时, 神情之上满是诧异, 那是他自创的时空穿梭之术!
而在那旋涡之下,正中央站着一人,帝袍翻飞, 灵光四溢。
术法显然便是那人施展的。
可时空穿梭一术本就是慕容筵自创, 昔年在上仙界从未有人见他施展过, 除非……
慕容筵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愈发紧皱了。
难怪泽遑那时非要将他和宁既微都引至帝宫,原来便是为了这时空穿梭一术。
只有窥探慕容筵和宁既微的记忆,才能掌握时空穿梭一术的要领。
“泽遑!”慕容筵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这千万年来第一次对帝君直呼其名,“你疯了!”
不远处的旋涡愈发扩大,几乎有侵吞天地之势,看来泽遑这次是一意孤行,竟敢冒着被天道毁灭的风险,运用天地灵力来施展时空穿梭一术。
“这术法本就扰乱时空,你如此扩大术法的影响,届时一旦施展完毕,不仅是上仙界,整个三界都会被你毁了的!”
可慕容筵的劝告根本不能阻止泽遑半分,泽遑反倒是加强了灵力,即便那灵力已让他无法承受。
“本帝便是疯了又如何?”
泽遑眼底魔气缠绕,瞧着有些可怖。
堂堂帝君,上仙界之主,竟会因了一己执念入魔!
不行……即便慕容筵不为三界着想,可泽遑这架势,首先要波及的便是他和宁既微二人。
“等我回来。”慕容筵快速地在宁既微额上吻了吻,纵然不舍,但他还是狠下心,施展结界将宁既微护在其中。
宁既微这厢尚且没多少力气,被结界一阻隔彻底失了气力,只得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他眼睁睁看着慕容筵松开了他,随后凝聚灵力往泽遑那处冲了过去。
“阿筵!”
旋涡之下有着极强的阻力,慕容筵还未靠近便已被那阻力逼得站立不稳。
“泽遑,停手吧!”慕容筵费力地施展术法,堪堪逼近泽遑面前,“三界毁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身为帝君,承天道之选,你如此做,到头来毁得最彻底的是你自己!”
“那又如何?”泽遑忽然凄楚地笑了笑,“这世间之事本就不能两全,我所求所愿,天道都给不了……”
“昇清。”泽遑分出一丝心神化解了慕容筵袭来的术法,眼底魔气溢满周身,“莫要再阻我了!”
慕容筵被泽遑那魔气影响,有些无法控制心神,他耳边传来宁既微的呼喊,只消余光一瞧,他便能看见宁既微担忧的目光。
如果他此时后退……
“不行!”
他一旦退了,宁既微便一定会被旋涡吞噬,再无生机了。
“如果你不肯停手的话……”慕容筵眼底骤然狠戾,他忍着剧痛驱使出自己的神魄之力,同时召来斥神鞭。
他手持长鞭,金光绕体,如同九天之上的战神归来,“那……我们便一起死吧!”
斥神鞭的灵力暂时阻止了旋涡的扩大,泽遑被那鞭身缠得有些不耐烦,不得不后退,拉开自己与斥神鞭的距离。
无奈斥神鞭在慕容筵的操纵下十分滑韧,一道接着一道地袭击,逐渐让泽遑远离了旋涡下方。
而泽遑一旦远离,那旋涡便有关闭之势。
“昇清……既然你不依不饶,那就……”泽遑冷笑了一声,眼眸中的血色乍现,刹那间魔气四散,海水的咸腥味升了起来。
周遭被潮雾顷刻吞没,过于浓稠的雾气使得慕容筵有些呼吸不能。
他挥动斥神鞭的动作也因了那雾气稍稍停了一瞬,便是那一瞬的停顿,泽遑趁机引天雷而现。
苍穹上雷光弥散。
“呃!”
天雷接连数道劈在了慕容筵身上,逼得他连斥神鞭皆握不紧,只得任由斥神鞭从手中掉落。
与此同时,他也自半空中掉下,狠狠地砸在了宁既微身前不远处。
泽遑引动的天雷本就不善,如影随形地跟着慕容筵,便连他落下半空也不放过,依旧跟着,又是劈下数道。
饶是慕容筵现下的灵力及身躯都恢复到了昔年仙尊之时,可天雷这么个劈法他也吃不消,甚至于,那天雷还没有停歇的态势,简直就是奔着要劈散慕容筵神魂的结局去的!
泽遑,这是下了死手!
“阿筵!”眼睁睁看着慕容筵在自己的面前痛苦挣扎,被那天雷劈得皮开肉绽,宁既微再也忍不住,想破开慕容筵施下的结界。
“你放我出去!”宁既微眼眶颇红,再一次落下泪来,他委实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慕容筵还是想着要护他,仍是不肯解开结界。
“既微……你……你听我说……”慕容筵挨过一次天雷南风独家,费力地抬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痛楚。
“泽遑他已经疯了,但他这般行事,视天道法则为无物,天道不会坐视不理的!你现下快走,往上仙界的出口跑!”
“只要远离了帝宫,拖至天道降罚帝君,你便还有一线生机!”
慕容筵施下的结界能护宁既微一时,至少能护送宁既微至上仙界出口处,如果拖到那时,还是来不及的话……
慕容筵狠狠闭了闭眼,拼着体内不多的灵力,加固了宁既微身前的结界,“快走!”
“我怎么能……”怎么能抛弃你离开……
宁既微绝望地拍着身前的结界,可他现□□内灵力稀薄,别说破开这结界了,便是连凝聚部分灵力都做不到。
“阿筵……”宁既微急得眼泪直往下掉,紧接着身前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慕容筵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