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慕容筵总觉着陌元说这惩罚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约莫是不太情愿。
不过天尊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年年赴死这种折磨,何况还是陌元亲自执行,这对泽遑来说,比其他任何惩罚都要痛苦得多。
“那就希望天尊,说到做到。”慕容筵终是松了口。
二人目光交汇,陌元在慕容筵坚定的目光中似是极轻地冷笑了一声,随后陌元便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
堪堪离开帝宫那瞬,陌元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师尊。”
宁既微与慕容筵并肩,他瞧着陌元的背影,无端有些不舍。
他现下记得从前的事了,自然也记起了昔年陌元将他收为弟子后对他的教导。
虽说陌元也没怎么教过他,很多时候都是将年幼的他丢在一旁,不冷不热,不笑不怒,甚至在他成为仙君之后就立刻将他推给了下仙界,但不可否认,在昔年那数百年的时光中,一直陪伴宁既微的,只有陌元一个人。
到底是自己的师尊,宁既微还是思念的。
“师尊可有什么话,要说与弟子听?”
宁既微看不透陌元的性子,他总是虚无的,便好似轻飘飘的一阵风,不可捉摸,也难以掌控,但宁既微知道,陌元不管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昔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子入魔,宁既微相信陌元也不好受,可陌元既然选择不露面,那定然是受了什么限制,如今迫不得已出现在上仙界,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陌元的脚步停了下来,从泽遑这个角度来看,他能清楚地看见陌元眼底溢出一丝温和。
虽说很浅,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不似陌元对待他人那般疏离与不在意。
陌元勾了勾唇,只道:“珍惜眼前人。”
说完,陌元的身影便自原地消失了。
来时从容,去时飘然。
宁既微抿了抿唇,眼底有些复杂。
“怎么了?”慕容筵转过身,认真地瞧着宁既微的眉眼,抬手安慰般抚上了宁既微的侧脸,“是舍不得你的师尊,还是觉得……对泽遑的惩罚过重了?”
慕容筵指腹在宁既微面上轻轻摩挲,“我知道,他被心爱之人惩罚,必定是生不如死,可他害了你,我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管是慕容长晟和赤虞,还是泽遑,这些人一个个都曾对宁既微不怀好意,既然伤了宁既微,那慕容筵便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不是。”宁既微敛下眸光,“师尊他……我先前在下仙界时不常见他,兴许此后千万年也见不到一眼。”
“至于泽遑,我只是觉得……他费尽心思,绕了这么一大圈才求得的东西,却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执念,实在是……”
宁既微想了半晌,也不知要如何去形容泽遑这种性子,只得作罢。
慕容筵还在等着宁既微的下一句,却不料宁既微不再开口了,不由得失笑。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泽遑自己选择的路,本是光明中来,却自黑暗中去,他自己做下的抉择,总要承担责任,倒是你……”
慕容筵双手捧着宁既微的脸,没有地府的戾气干扰,此刻的慕容筵心绪极佳,“我如今已是帝君,帝位不曾空悬,可我的身边,却缺了一个人。”
“我……缺了一位夫人。”
那近乎蛊惑的话语使得宁既微的面容霎时便红了一半,“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宁既微有些不自在,想别开眼,却不防慕容筵低下头,抵着他的额间,将余下的气息送入他心间,“所以……你愿意当我的帝后吗?”
该死!慕容筵这种认真的态度……宁既微根本就无法拒绝!
“那个……”宁既微只觉心跳加速,胸腔砰砰作响好似那颗心便要跳出来。
好了,别跳了!
他妥协还不行吗!
“帝后有那么容易当吗?”宁既微声音很轻,“成为帝后的话,是不是还要替你管辖上仙界?况且我还没有恢复仙君的身份,这不合规矩吧?我可以不当吗……”
再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慕容筵笑着打断他,“不可以。”
“上仙界不用你管……”
慕容筵指腹顺着宁既微的脖颈往下,划过一阵战栗,他心满意足地松开另一只手,搭在宁既微腰际。
“至于仙君的身份,你更加不用担心……”
腰际那不安分的手愈发收紧,将宁既微带着贴近慕容筵,霎时间二人体内都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热度。
“你,安心做我的……夫人。”
慕容筵低下头来,舌尖勾着宁既微的耳畔,末了那两个字说得轻之又轻,像是在心上啃咬。
痒得挠人。
“流氓……”宁既微语气不稳,被慕容筵下一瞬的动作刺得伸手便要打,却被慕容筵捉了指尖轻吻。
吻着指尖还不够,慕容筵偏要紧紧拥着宁既微,将那吻延伸到更深的地方。
比如唇角,比如脖颈,再比如……
慕容筵恶意地笑了笑,他瞧着宁既微因气息不稳而渗出薄汗。
那眼尾的嫣红实是勾人得紧。
他一把抱起了宁既微,转瞬间便离开了帝宫,去往宫殿深处了。
第83章 帝后大婚
君后大婚定在十五日之后。
说起这君后大婚, 最忙碌的不是宁既微,也不是慕容筵,更不是那些准备仪式细节的仙人们, 而是苌舟。
上仙界一共九位仙尊,慕容筵被贬下界后,泽遑迟迟不肯拔擢新的仙尊补齐第九位仙尊的空缺, 直至慕容筵成为帝君后, 方才下令将这空缺补齐。
而补齐空缺之人, 新晋的第九位仙尊, 便是苌舟。
苌舟这数日来除了忙于自己仙尊的分内之事外,还被委以监督君后大婚的重任,下可谓华服样式, 上可谓代帝君发出请柬, 布置场地,诸如此类。
总之, 就是婚礼的各处细节,都是属于苌舟监督的范畴。
他为此翻阅了旧史, 甚至跑去人间溜了好几圈, 才勉强定下大婚的具体流程。
毕竟,放眼上仙界这往昔的千万年,旧史上也没有出一个帝后是男子的特例。
按照旧史, 大婚第一步应当是迎亲, 以九十九只火凤做辇,至帝后诞生之处,迎帝后入九天台, 于高台之上接受天道洗礼。
不过, 上仙界谁人不知, 泽遑诞生之日凤凰精魄加诸其身,因而这凤凰便好似是泽遑的象征,有些忌讳,是以大婚的迎亲之物需得另寻一个。
苌舟苦思冥想,好不容易定下了迎亲之物,禀告至帝君那处时,却被宁既微睡眼惺忪地驳回了。
原话说的是……
“我又并非女子,不曾从自家出嫁,迎什么亲?”
行吧,这迎亲的仪式便省去了。
苌舟苦着脸,一脸不悦地出了帝宫,他觉着自己这连日来的思虑都好似付诸东流,实是够傻的。
出了帝宫之后,更不悦的是,他还遇见了正前往帝宫的青毓。
自慕容筵成为帝君后,下界冥王之位空缺,青毓便被百官举荐,成了下界冥王。此刻他前来帝宫,一是为了向慕容筵道喜,二则是……
他漠然地瞥了苌舟一眼,“仙尊留步。”
“怎么?”苌舟一见青毓便面色不佳,实是青毓那张脸太过冷漠,整日里见着了便如同见着块冰一样,通体生寒。
“帝君令,命我协理大婚。”
“帝君不是让我监督大婚的吗?怎么又让你协理?”苌舟愈发不悦了,桃花眼一眯,在青毓身上打量了一圈,“你好歹是个下界冥王,帝君令,能跨越上仙界,命令你吗?”
“昔日情谊,我自当遵令。”青毓冷淡地移开视线,也不回头,便抬手在半空中虚虚一划。
半空中显出了大婚华服的模样。
约莫是十五日的时间确实仓促,除了苌舟,底下准备华服的仙人们也忙得不可开交,帝君甫一下令让青毓协助苌舟监督大婚,那些仙人匆忙中便觉着换了主事之人,将华服初样式递给了青毓。
青毓本也不擅这些,正巧遇见了苌舟,索性便将华服初样式转交给了苌舟,“仙尊,请。”
青毓不紧不慢地走开,给苌舟留下了一条甚为宽阔的道路。
直通帝宫之内。
“那个……”苌舟想了想他离开帝宫时宁既微的模样,那种一瞧便是累狠了的模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打扰宁既微总归是不太好,何况帝君还在帝宫之内呢。
苌舟总觉着自己此刻入帝宫便是踩在熊熊的火焰上,危险得很。
“要不还是冥王前去?”苌舟佯装腼腆地笑了笑,桃花眼笑起来很有信服力,不似谎言。
青毓正打算开口,却听得帝宫之内传来了一些声响。
那声响极其轻微,可以说,只要这处路过的不是仙尊抑或是冥王此等灵力高强者,约莫是听不见的。
但很不凑巧……
青毓听见了,苌舟也听见了。
“咳咳……”苌舟面上可疑地红了一瞬,“帝君他……血气方刚,那什么,要不我们晚些时候,一同面见帝君与帝后?”
苌舟可不想为了华服一事触怒慕容筵,但是大婚在即,此事又耽误不得,他总得找个垫背的一道去。
青毓就是最好的选择。
“嗯?冥王意下如何?”苌舟眨了眨眼,眼底盛着光亮,瞧着可信且可亲。
甚至有那么一丝可爱。
但青毓只用余光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走了。
冷漠得很。
苌舟:“……”
他心头有一句愤然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厢苌舟的抓狂宁既微是不知晓的,他唯一知晓的便是……
“慕容筵!”宁既微实在是忍不了了,“你知道大婚之时我要承天道洗礼吗?会很累的!你现下就不能放过我?”
宁既微嗓音嘶哑得不行,又没什么力气,加之灵力因为如今的境况他有些使不上来,只得任由慕容筵拥着他。
“我知道。”慕容筵吻了吻宁既微汗湿的鬓发,“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怕天道洗礼时,你灵力不足,承受不住。”
“不是……”宁既微是灵力不高,毕竟他巅峰状态,作为仙君的灵力确实是不够承天道洗礼,宁既微也理解慕容筵同他双修的意图,但是!
“也不用这样没日没夜的……”宁既微越说越气,推了推慕容筵,“不行,我今日要休憩!你离我远点!”
“夫人……”慕容筵勾了勾唇,柔声道。
那声音若是换作平日,宁既微定然是喜欢的,可现下……别说夫人,慕容筵叫什么都没有用了!
宁既微缓了缓,待体内灵力升腾而起后,他一把推开了慕容筵,“滚下去!”
“我……”慕容筵一时不察,被宁既微推下了床榻,还欲再言,便见宁既微已经愤然地扯过了锦被,结界一展,在慕容筵眼前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门。
慕容筵自是可以破开这结界,但他不想惹宁既微生气,于是只得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外殿。
帝宫外殿,主位之上还摆着一些文书,虽说不多,但也是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够慕容筵处理一阵子了。
过了片刻,兴许是等在帝宫外的苌舟听着没了动静,便经通报入了帝宫之内。
与苌舟一道而来的,还有青毓。
也不知苌舟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好说歹说把青毓给劝动了,又或者是青毓实是觉着不耐烦,便陪苌舟入了帝宫。
“帝君。”苌舟朝慕容筵行礼,他悄然打量了一瞬,未曾发现宁既微的身影,“帝后他……”
“在休憩。”慕容筵简洁地道。
苌舟将华服初样式递了上去,有些踌躇,“大婚在即,这华服……”
“知道了。”慕容筵打断苌舟,“他醒来后,本帝会告知他的。”
“那……”苌舟犹豫了片刻,他在想要怎么委婉地跟慕容筵说,这个华服其实很紧急,若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光是制造华服的材料都得搜罗许久。
谁知青毓直接顺着苌舟的话,面无表情地道:“一日。”
一日之内,这华服是否需要修改,慕容筵都得给出答案。
青毓的突然开口,使得慕容筵和苌舟皆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但到底是为了大婚着想,慕容筵也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
好在宁既微没有休憩很久,双修本就是一件增益灵力之事,虽说频繁了些,宁既微是会觉着累,但稍稍休憩,灵力便会暴涨。
而灵力一旦暴涨,宁既微先前的乏累便会尽消,甚至会……
宁既微撑着下巴,待在慕容筵身边,一脸郁闷地瞧着慕容筵。
仙人是不用如凡人那般就寝,但是……也不是他现下这么精力旺盛吧?
因了灵力的暴涨,宁既微此刻简直亢奋过头,别说休憩了,让他即刻出帝宫找人对打几招他都觉着不够。
当然了,身为帝后,自是无人敢同他对打便是了。
阿筵……
宁既微心下唤了一声。
他之所以没有当面唤,是因为他不想打扰慕容筵,毕竟慕容筵现下瞧着还有最后一本文书便要批复完成了……慕容筵好歹是帝君,也不能成日里都陪他解闷。
只不过……宁既微闲适,瞧着慕容筵的侧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便连慕容筵的发丝都打量了一遍。
认真批复文书的慕容筵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