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徐徐涌动,温柔关照。
闷在密闭的空间里,热度迸发,呼吸困难,全是迫切又克制的吻。
夜的这一边情到浓时,另一边却是空荡的公寓。
桌上洒了无数照片。
拍照的人技术高超,隔了很远的距离,在夜里仍拍到了青年在车内亲吻身侧人的脸,快门一口气按了数十下,将一触即分的吻定格成几乎动态的模样。
贺乘风举起其中一张。
他凝视着照片里的那张脸,心道:笑的真甜。
“啪——”
火苗一点一点舔上那张毫无杂质的幸福笑脸。
贺乘风燃尽这个笑容,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他向后躺下,人深陷在沙发里,仰头喷出一口烟雾,闭上眼睛感受微烫的温度坠落。
“真可怜,那么小的年纪就没了爸爸妈妈,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宅子里议论着才十几岁的孤儿该何去何从。
孩子太乖了,成绩优异,长得好,性格好,挑不出缺点,所以格外地让人感到可惜与可怜。
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带着黑色臂章,每天眼睛红肿地在后厨帮忙,端菜搞得掌心被烫得通红也不吭声。
多可怜啊。
所有人都说。
他们同情这个孩子,给他无数关怀与优待,就连大宅的主人也动了恻隐之心。
孤儿擦干眼泪,午夜时才终于露出了安静笑容。
死的好。
那样贫穷、愚蠢、卑微的两个人凭什么拥有像他这样的孩子?
这样的父母,对他来说只是累赘而已。
死吧,活着也是做有钱人的垫脚石,死了,说不定下辈子还有机会投个好胎。
就像何家铨一样。
有的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有的人生下来不仅什么都没有,还像是欠了这个世界。
“风仔,你读书好好用功,以后爸爸妈妈就靠你啦。”
温柔的笑脸,给他夹来了饭桌上仅有的鸡腿。
真恶心。
寄生虫一样的东西。
他们生了他,是他们的幸运,他诞生于他们两人组成的家庭,是他的不幸。
他并不感谢这两个人赋予他生命。
他从未要求过这件事,是他们一厢情愿地生了他,所以他没必要去为血缘感恩戴德。
是他们想要生,完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让他降生在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按道理来说,是他们欠了他才对。
诚然,他们对他很好,是已经给了他最好,可那又怎么样?他们的最好也不过是一粒尘埃。
如果有的选,他才不要什么贫穷但爱他的父母,他宁愿要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来当他的亲人。
没有钱,爱根本一文不值。
佣人、司机。
这种人为什么还会想着孕育下一代?根本连活着都很困难,孕育下一代时根本就不安好心,想多拖一个人来陪他们一起受苦,想试试看能不能中彩帮他们改变命运。
死的好。
银白的月光洒在床头,他睡在小小的佣人床上,笑的宁静又安然。
他很快就会有一个新的父亲。
可怜又优秀的孤儿,最适合被收养、被收买、被压榨。
佣人的儿子,混得再好,也就是个更高级的佣人。
薄唇吐出一股烟雾,贺乘风静静地看着白色的烟雾坠落,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能成为人上人。
什么都不重要。
只差一点儿,再等等,一切不都正按照计划来吗?他做的很好,不急。
贺乘风站起身,垂眸,目光落在散落的照片上。
那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牵手。
从电影院里相携走出。
一起拎着购物袋从便利店里出来。
头碰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贺乘风紧盯着那张照片,俯身从桌上捡起,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扔下照片,回到书房。
邮箱里电子版的照片,点击放到最大。
像素极高的相机从对街将靠在一起走的人拍得很清晰,便利店的袋子薄薄的,跟着甩动的动作,露出里面东西的一角。
贺乘风静站着,很久没发作的胃突然开始绞痛。
“师兄,我喜欢你。”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真的。”
第81章
“招募更多的主播?”
“对,直播的前景怎么样,我想俞总你也看到了,其他公司也会很快追赶上来,要想抢占赛道,光靠我和沈晴,就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也不够。”
这俞清也考虑过,他道:“行,你说是招一些小主播呢,还是自己培养?”
“我觉得都要,这样有过渡的时间。”
“可以,我让小晓去发个招聘启事。”
俞清按了下办公桌,笑道:“可以啊你,都开始参与我们管理层决策了。”
张向阳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
俞清也摆手,“以后我们公司做大,你就是元老,算技术入股。”
张向阳心想这是在给他画饼吗?
俞清:“我这不是给你画饼,说真的呢!”
张向阳吃惊地瞪了眼,像是想不明白俞清怎么会读心术。
俞清:“你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或许就是因为张向阳这张脸完全藏不住事,观众才这么喜欢、信任他。
俞清甩给他一个盒子,“咱们可是战友关系,喏,新手机,给你的奖励,放心,不从你奖金提成里扣,咱富二代不差钱。”
“谢谢俞总!”
张向阳不胜欢喜地拿着新手机出了办公室,回到座位后他想了想,还是没拆了用,等国庆回家给妈用吧,他手机又没坏,换了可惜了,他妈还在用好几年前的旧手机,正好给她换个新的。
收好手机,肖小晓过来了,说有新客户找。
张向阳连忙过去接待。
客户是位中年女性,落落大方的模样,气质也很高雅,见两人进来,她拿着包站了起来。
张向阳发觉对方看上去有点紧张,忙先弯腰,“您好,我是张向阳。”
“你好。”
对方点点头,回避了他伸出的手。
张向阳收回手,给肖小晓使了个眼色。
肖小晓退了出去关上门。
门一关,张向阳发觉那客户看上去更紧张了。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杯,道:“我给您泡杯新的茶吧,我们有菊花茶和大麦茶,您想喝什么?”
“不用了,”对方抓住面前的纸杯,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样子,“我就喝白开水。”
张向阳坐下,桌上摆着一叠资料,他顺势拿过来看,是酒类产品。
糟了,他都不太会喝酒。
也是新的挑战吧。
“您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周。”
“酒的话,有一个问题,就是直播的时候可能不太能喝,涉及到违规,”张向阳问,“您带样品了吗?”
“样品……样品我忘带了。”
对方看上去慌慌张张的,像是在强装镇定,张向阳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放下资料,眼睛猝不及防地与对方的眼睛对上。
这一对视,对方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
张向阳呆了几秒,立刻追了出去。
肖小晓抱着汤圆一脸懵逼,“张向阳,你干嘛呢——”
电梯下去了,张向阳忙按了另一部电梯,等他到楼下时,正看到那客户揪着包往外走,他手向前伸,下意识地想叫人,忍住了没喊,只快步跟了上去。
对方出门往右,脚步看着有些慌不择路,连续碰到了几个路人,张向阳跟在后面,看她走了几步后扶着墙不动了慢慢弯腰似是很不舒服,这才出了声。
他小心翼翼道:“周女士。”
对方浑身一颤,一回头,却是满脸泪痕。
张向阳呆住了。
“您怎么了?”
“周女士,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送您去医院?”
从进会议室看到客户,张向阳就觉得对方的状态很异常。
年龄和他妈看上去差不多,让他忍不住有点移情的在意。
“您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您好像不太舒服,是哪里痛吗?”
他柔声说着,对方却是眼泪越流越凶。
张向阳也慌了,长辈年龄的女性在他面前哭成这样,让他手足无措的同时也感到了难过。
“我没事……”对方终于勉强冷静下来,断断续续道,“风湿犯了。”
张向阳问她开车了吗,如果没开车,需不需要他帮忙叫车。
“没事。”
对方侧对着他,慢慢站直了,她说:“谢谢你,好孩子。”
之后,她就边摆着手边走了。
张向阳一头雾水地回到公司,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对方留下的产品资料还在,不知道是该留下还是该还给她,张向阳把一叠资料在桌上冲冲平,最后几张没立稳,弯倒着掉了下去。
张向阳俯身去捡,惯性地边捡边看,视线忽然扫到一个名字。
授权书上盖了章,方方正正的楷体——蒋弥章。
万能的搜索引擎很快就让张向阳发现了真相。
酒庄的主人是蒋齐辛与周英静。
蒋弥章也姓蒋。
没那么巧的。
张向阳回想那双眼睛,回想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手里的资料掉了下去。
张向阳坐在办公椅里,人有点恍惚。
要不要跟陈洲说呢?可能是他母亲的人来找过他这件事……张向阳想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
对方用到他公司来的方式找他,也没有表明身份,应该也是不想挑明。
陈洲已经出柜了。
看样子他家里人很伤心。
张向阳拉开抽屉。
新手机静静地躺在里头。
最近过的有点太顺利,差点都要得意忘形了。
“喂,妈,嗯,没事,就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
“最近身体怎么样,家里农忙别太累,我现在换了个公司,工资比之前多了。”
“我知道,我会省着点花的,嗯,我自己都够。”
“我挺好的,都好,真的,嗯,妈你在家一定要注意身体,我国庆就回……”
李玉娟舍不得电话费,电话打了五分钟,就被她急匆匆地叫停。
她节俭了一辈子,即使儿子成才了,现在家里也不像从前那么困难,她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电话挂了,不远处一起干活的人问她,“儿子打来的吧?真孝顺,我儿子一个月都想不起来给我打个电话。”
“我嫌他烦呢。”李玉娟嘴上埋怨,脸上却是一脸的骄傲。
“你儿子现在在大城市大公司上班,我看你也不要做了,不差你这点。”
“胡说,那一分一厘都是省出来的,他挣钱,我在家里花钱,那还得了,我不做这种坐吃山空的事,趁年轻干得动,我得多干干,给我儿子攒着娶媳妇。”
蔬菜大棚里一片笑声,女人们互相讨论着家庭、儿女的婚事,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神采。
陈洲跟何家铨的合作也不是很愉快。
对方的态度很霸道,说一不二。
两人在短暂的和平后开始了漫长的拉锯期。
何家铨不急,拖就拖,极光星又不是等着空华这个案子开锅吃饭。
陈洲也不急,公司早一天上市或是晚一天上市,对他来说没太大分别。
唯一急得团团转的只有钱思明。
他受不了,只好对陈洲挑明,极光星是大资本,陈洲该让的就让,照何家铨说的去做就行了。
他以为陈洲会欣然答应。
老总都点头了,有什么纰漏就是他自己的责任,更何况陈洲一直都是那种下命令就执行的主。
没想到陈洲直接跟他吵了起来。
钱思明想他刚休假回来,都有意让着他了,陈洲却是咄咄逼人步步紧逼,钱思明再怎么惜才也还是有脾气的。
两人又是大吵一架,不仅吵得全公司的人知道,甚至连贵宾室里极光星的人都在看笑话。
何家铨在贵宾室里翘着腿喝咖啡,边喝边笑,对周围人道:“看来爸爸真是误会贺生了,这个人的确很难相处。”
其余的人自然只有附和的份。
小太子退出这个案子后一蹶不振,在公司里大有边缘化的意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人一贯也是见风使舵,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钱思明吵到最后,仍是保留了一分理智,“行了,你先出去冷静冷静,冷静完了再回来跟我说。”
“不必了,”陈洲道,“我申请停职。”
钱思明血压立刻就上来了,怒吼道:“你说什么?!”
“我申请停职。”
钱思明怒道:“你就为个副总跟我怄气?!”
“您觉得是就是吧。”
“我告诉你陈洲,我钱思明没有任何封建思想,我知道你们都觉得以后我会把公司留给儿子,我没这个想法,谁做我的接班人,能力就是唯一的标准!我不让你做副总,是想再历练历练你,陈洲,你就真这么等不及?!”
陈洲脸上的表情微微和缓,他道:“钱总,谢谢您的抬爱,抱歉。”
复职短短半个月的人就这么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