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从未了解过江柏洲。
他们都出生豪门,周围很多同学都有纨绔公子哥儿的恶习,小小年纪有的人已经什么都敢玩。
唯有江柏洲一心扑在物理实验上,追求科学真理,探索宇宙奥秘,没有一点出生优越带来的娇气。
这样的人出生就耀眼,任谁不想攥在手里独享他的美好呢?
俩人争执间产生肢体摩擦,后来天气又下起了小雨,天黑路滑,当那辆悍马失控冲过来时,江柏洲为了摆脱陆藤的纠缠抬手将人甩了出去。
一声来不及产生作用的刺耳刹车声,将完美的陆藤破坏成了残次品,他右腿被车轮碾过粉碎性骨折,后来,被惊恐万分的司机和江柏洲一起送去医院,家里开直升机调来最专业的骨科医生都没能救回他的完美。
从那天开始,陆藤和江柏洲就彻底掉在了同一场噩梦里。
陆藤对所有人都说,江柏洲对他始乱终弃才发生争执造成不幸,他始终都爱江柏洲,而江柏洲玩完就扔,根本没想带他一起出国。
擅长扮演完美受害者的人,演起戏来能把自己感动哭。
再加上他和江柏洲是多年好友,很多人都相信了他的说辞。
指责如毒蛇吐出的信子,带着攻击与残害席卷了当时刚满十八岁的江柏洲。
那么纯白良善的少年,百口莫辩,无力反驳,他的骄傲与尊严遭受了空前打击。
对他寄予厚望又管教严格的父亲很是失望。
虽然家人最后相信了他的剖白,试图跟陆家解释请罪,但陆藤的父亲看独子残疾,震怒失控。
为了给陆藤出气,他硬是将亲密的合作伙伴,搞成了敌对竞争关系,在那一场泄愤似的商战里,势均力敌的两家最后谁也没占到便宜,反而让第三方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小孩子们的私怨,由于大人的不理解和偏执,一点点烧起无畏战火,最后星火燎原,焚烧千里,燃尽了所有能修补的余地。
如此一来,江柏洲连家族公司都没法进了,董事会和股东们反对情绪激烈,再加上陆家煽风点火,大有内部瓦解的嫌疑。
让江柏洲钦佩仰慕的物理学家老师,最后也扛不住各种压力放弃了他,自己远走国外,好多年再没回来。
不体面的纠葛给江陆两家带来了非常大的负面影响,为了及时止损,最后才在朋友的帷幄下达成协议,全城封锁消息,将争斗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在不缺新闻的现代,网络上新鲜刺激、真真假假的爆料层出不穷,很快就没人再记得或公然讨论当年的事儿。
往事最后,最终以江柏洲进娱乐圈、陆藤出国告终。
时隔六年,噩梦依稀,还没完全掩埋,就又晦暗连连。
第30章 情敌相见
“别想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姓陆的也不能怎么样!合作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将人打发掉就得了!”
刘汝看江柏洲靠在沙发上敛眉沉默半晌,抬手看了看时间,他得回活动现场了。
江柏洲倒不至于怕陆藤,只是看到此人就浑身难受,容易引起心理不适,特别难以压制内心愤懑和暴躁。
就像人人都惧怕难缠的鬼魅,无休无止的纠葛只想让人毁灭。
“我去把元颂叫过来,你们先回去吧。”
黄睿不放心江柏洲一个人离开,想去叫元颂一起,毕竟触了这么大一个雷,着实让人很难平静。
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元颂有些惶恐不安,毕竟他不解此事,面对江柏洲忽然冷脸肯定纳闷。而且现在俩人关系渐入佳境,如果还想继续深入交往下去,有些心里话早晚都得说。
江柏洲不置可否,今天不是闹矛盾的时候,况且他实在不想见陆藤,很快,点头答应。
刘汝和黄睿出去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试图挤压掉胸腔的憋闷。
如果元颂问起来他要如何说?
孩子那么单纯,不知会不会被他疯狂的过去吓到,又或者质疑他的为人,也像当年很多人那样相信陆藤才是受害者。
还是会因为惧怕陆藤的疯狂而退避三舍呢?
当年的事儿就是无头冤案,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了解真相,如果元颂看出端倪选择深挖,以他的资源肯定能找到不少丑闻。
那时他才14岁,还在初中部天天看漫画,而自己却已演尽了狗血的悲剧,弄得狼狈不堪。
虽然学校也压下了闹剧,学生们有猜测但大都了解的真假参半。
毕竟最后没有盖棺定论,也只能当作八卦传扬。
对他来说,陆藤就是噩梦灾难。
再次降临,他还是隐隐担忧会不能善终。
江柏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久,也没等来元颂。
倒是刘汝抽空发了一条信息,说活动还在顺利举行,叫他不要担心。
还说元颂已经过去找他了,按照时间推算早就应该过来了。
此刻的江柏洲有些敏感过度,陆藤所在的周围哪儿都不安全。
想到此处,心脏不禁一凛,他几乎从沙发上弹起,随手拎起沙发上的西装就大步匆匆出去寻人。
有时候人的直觉或潜意识暗示还挺准的,墨菲定律,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临时休息室旁边挨着楼梯口,本来江柏洲匆匆路过时没注意有人,结果就在转身想下楼时,偏偏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瞄到了一截镶着银边的拐杖。
如果换做平时他脚都不带停,如今草木皆兵,有一点可能之处都会忍不住联想到陆藤。
面对深渊,除了避之不及,还想一探究竟。
人好像就是这么矛盾又难以捉摸的存在。
他犹豫半晌,悄然靠在墙角,不知自己会听到什么。他的警觉始终在线,一个小沙粒吹过来他都不允许。
可实在没想到,跟陆藤说话的会是他的小男友——元颂。
从语气不难听出,元颂很不耐烦,一直想赶紧结束话题走人。
“我跟柏哥什么关系就不劳你操心了,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在乎。当年的事儿真相如何,你自己最清楚……”
那会儿元颂眼看就要进入临时休息室,结果被等他许久的陆藤堵在了半路,为了不惊动里面的江柏洲,俩人默契拐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他没想到陆藤还记得他。
“你当年给江柏洲送情书的时候,我记得跟你说过他是我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虽然有矛盾和争吵,但再亲密的关系也难免会如此,我们曾经睡过一间宿舍、一张床……”
陆藤知道江柏洲在和元颂谈恋爱,不然他也不会急不可待回国。
这些年,他一直在打听江柏洲的消息,俩人虽然隔阂颇深,但知道对方一直单身,心里有不甘,但也有快意。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没能得到。
他没有输给任何人。
但元颂的出现却忽然打破了固有的心理平衡。
一个后来的小孩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夺走他多年所爱?
“是嘛?”当年元颂年纪小,也知道他和江柏洲关系好,所以轻易被对方误导,还以为自己是插足别人的第三者。如今真相了然于心,他才没那么容易上当,“我们,昨天,也睡在一起。”
陆藤说这些故意恶心人的话时面色平静,语调轻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追忆往昔美好。
望着他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元颂一字一顿回击对方,他从心底里佩服和同情江柏洲。
要是他碰到这样一个人,对方可能比现在还惨。
显然“睡”和“睡”俩人理解的含义不一样。
陆藤如今纵然已经是成功的商业人士,但依然改变不了心理的偏执。面对他骤然变凶恶的微表情,元颂觉得此人真有病,应该去看医生。
“那你接近江柏洲又是什么目的呢?”
短暂的眼神对峙后,陆藤忽然垂眸轻笑,他拐杖上的手柄下方还镶着一块明亮的镜子,随着手掌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不断闪动的光点。
“我喜欢他,当然是要跟他在一起!”
虽然厌恶陆藤,元颂怕他伤害江柏洲或挑拨他们的关系,还是挺身迫近对方,俩人身高相差无几,一个坏得隐忍,一个怒得张扬,俨然一对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情敌。
江柏洲最恨人纠缠和欺骗。
如今在他面前要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全犯了他的忌讳。
他怒急想笑,满脑子都是“元颂很久以前就认识他”这句话在滚动,然后慢慢炸了屏。
说不知道他的过去,还说带资进组追星?他的狼狈和难堪元颂了然于心,却还装无知在他面前扮可爱博喜欢。
一切都有预谋,一切都是算计。
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当年你是怎么撞断腿的……”
元颂几乎说得咬牙切齿,如果他是一头兽,真想将眼前的人咬碎撕开。
可话还没说完,陆藤倏然迅捷转身,留下一个拒绝深谈的背影。
他成功点燃了元颂心中的焦灼怒火,怎么能让他不明不白地走。
只是,元颂拽人的手伸开,随着一个跨步迈出,目光正好撞进了门口江柏洲的眼睛里。
眼前如闪过一阵黑云压城般的雷电,震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动作生生卡住,半天没有着落。
“柏,柏哥。”
第31章 小颂别哭
果然,愤怒使人降智。
元颂平时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轻易被陆藤激出了暴躁的一面,刚才他们的谈话,江柏洲好像都听见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藤这是故意引他失控,想必刚才转动拐杖上镜子的时候就发现了江柏洲。
元颂记得,江柏洲曾严肃问过他,认不认识自己。
他果断否定,表示自己后来喜欢上人家的。
“阿洲。”
多年不见,江柏洲看他的目光依然满是厌恶。
虽然他早料到会是如此,但真的触碰到还是心头一恸,不由攥紧了拐杖。
江柏洲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陆藤一眼,审视的目光敛着冰晶一点点落在愕然愣在原地的元颂身上,那么好看的眼睛,带笑的时候特别温柔,现在,让人不寒而立。
元颂不是故意要骗人的,一则是知道对方忌讳过去的事儿,不可能让相关的人接近自己添堵;二则是最重要的,他不想窥探别人的伤口让人难堪。江柏洲骄傲又爱面子,如果可以,他选择永远都装不知道。
“走吧。”
良久,就在元颂以为江柏洲会发脾气时,对方却淡淡开口说了轻飘飘的两个字,听着就凉进了心里。
陆藤的影子被江柏洲踩在脚下,光是虚幻的接触就让他如芒在背,如果不是在元颂惊慌的眼睛里找到了点理智,此刻只怕他维持不了伪装的体面。
元颂让他着实震惊,犹如当头棒喝。
各种复杂的情绪绕在心头,勒得他几欲发作,沉重的脚步使劲往上提都兜不住沉甸甸的心情。
元颂狠狠瞪了眼在一旁隔岸观火的恶人,一路小跑追上人坐电梯下楼。
江柏洲没有当场发作,这完全不符合陆藤对他之前的认知。
明明他曾对自己说过最恨人别有用心的接近、不依不饶的纠缠。
元颂明明犯了跟自己一样的忌讳,为什么江柏洲就能对他那么宽容呢。
拐杖沉闷地磕在地板上,如同无声质问,却久久得不到回响。
从电梯到停车场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元颂急出一身冷汗,西装外套敞开,里面的白衬衣上斑驳点点。
江柏洲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之后,一个回手用力拉上车门。
元颂站在副驾的窗外,摁着把手拉了几下都没能开门。
他终于反应过来,江柏洲这是没打算带他走,果然生气了。
元颂尴尬站在原地,眼睛茫然盯着车窗试图跟江柏洲说话,无奈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跟玻璃上倒映的颓然面容面面相觑。
车窗玻璃缓缓而下,元颂从一点点扩大的视野里准确对上江柏洲阴郁的眼神。
“我没记错的话,你几次三番都说不认识我。”
如果不是跟元颂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江柏洲不会忍到现在只有俩个人时才质问他。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想维持自己和元颂的体面。
意识到这点,他竟觉得有点好笑。
从什么时候起,元颂在自己心中这么重要了?
全心全意付出对别人好,悄无声息占领别人的心,就在别人都把他要当成自己人时,却发现对方可能别有用心。
原来那么干净纯粹的眼睛也会骗人。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邀请你去我家吃饭那天就想说的,我……”
其实元颂知道跟人交心得坦白,所以他虽然害怕告知对方自己知道人家的“黑历史”,但还是想过主动交代。
也不是说后来再没有机会,只是他的潜意识就没有多少积极性,没人愿意展示自己的狼狈,江柏洲更甚,尤其还在他的“小粉丝”面前。
元颂至今还记得江柏洲因为车祸被警察带去盘查的样子。
那天他跟着二哥去警局给某位领导送案件材料,江柏洲的律师陪他坐在走廊休息区。
当时他穿着校服,左胸口还绣着自己的名字“江柏洲”。
国际一中的风云人物,物理小天才,跟学校里的人提起名字,无人不夸口称赞。
如今随着少年瑟缩的颓然,连名字的绯色刺绣都显得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