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以前的江柏洲挺拔出尘,阳光爽朗,远远走来总是笑得纤尘不染。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长得非常治愈。
自从进校,每年招生宣传片的形象代表都是他,饶是元颂小他四岁,甚至不在一个院区都知道他是耀眼所在。
如今,酷拽毒舌的顶流身上,一点当时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元颂知道,是他自己抹去了当年的纯真与柔软,给自己穿上了僵硬的保护壳。
可他还是会心疼当年深陷泥淖的江柏洲,懊悔没有给他一个鼓励的拥抱,没有在对方人生的至暗时刻更勇敢一些。
再往前追溯,其实他们渊源很深,只是江柏洲不记得。
“以前我就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江柏洲靠着柔软的椅背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嘴角挂了漫不经心的笑,“现在似乎明白了。你可能喜欢当年的我,但我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我的心软和躲闪养出了一个陆藤那样的疯子,所以,不会再养第二个‘怪物。’”
也许是气昏了头,也许痛恨元颂欺骗自己,又或许不想看到见证当年丑事的人,他几乎没有犹豫,就一刀切将元颂和陆藤划到同一个国度。
他能容忍元颂之前的纠缠试探,并差点发展成真正的恋爱关系,多半是因为对方那张太有欺骗性的脸。
元颂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决定重新尝试谈感情,可对方并没有足够坦诚,甚至不知道还瞒着自己多少事。
“柏哥。”元颂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此时还未开口已先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又颤抖,“你可以责怪我骗你,但请不要把我看成和陆藤是一样的人,我跟他不一样,我从没有想过伤害你。”
两行断了线的泪珠从眼眶连连滴落,元颂不想自己看起来很可怜,抬手使劲将潮湿抹去,鼻头和脸颊因为摩擦红成一片,抽泣得脖子的青筋都在抖。
“小颂,别哭。”一直绷着愤怒的江白洲被小孩子的眼泪软化,心底涌上无限悲凉,哀伤从他眼中一点点蔓延,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难过。
回顾往昔,全是不堪回首,他声音无奈又沉痛,“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以为有些事不想也许就能稀里糊涂过去,可你也看到了,我高估了自己,根本过不去!只要想到那段恶心的过往我整个人都不对劲,如果让我再经历一遍,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好好去喜欢一个干干净净,能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去吧。”心脏酸涩钝痛,江柏洲连笑都得控制力度,想起陆藤曾经无所不用其极地赶走那些追求他的人,就实在不想元颂见识更阴暗的东西,“我们分手吧,小朋友。”
要怪就怪我们没有在遇到陆藤之前认识,以至于非要把一段美好的相爱撕碎丢进风里。
人生中有太多越不过的山丘。
可能在别人眼里是沟壑,可对当事人来说比高山还难以负荷。
江柏洲重新回到当年头破血流的地方,这次,他不会再落荒而逃。
他的小朋友,值得更好的人。
轿车如利箭从元颂面前决绝而去,丝毫没有留恋。
只留他在原地泣不成声。
第32章 哥在别怕
事实上江柏洲驾车离去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潇洒自如。
从后视镜看到元颂哭得伤心难当,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那种感觉就好像血肉被生生撕开,每一下都疼得倒抽冷气。
后来他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到家的,直到摊在沙发上才渐渐从混沌中清醒。
拍戏的这几个月,从初夏到初秋,他们两个几乎每天都粘在一起,朝夕相处中生出了许多润物细无声的爱意,日复一日滋养身心,每天都是阳光下的盛放与欢喜。
也许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它迫使你正视狼狈与惨痛,等好不容易摆脱或淡忘时,谁还会愿意去重温噩梦呢?
元颂是那段晦暗时光的见证者,江柏洲努力回忆也想不起当时的少年是如何模样。
他只记得自己不愿回望的十八岁,却想象不出元颂的十四岁。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让江柏洲甘愿示弱,毫不顾忌展示自己的脆弱。
不是跟他一起被称为“黄金三角洲”的刘汝和黄睿;也不是看着他成长、替他摆平很多麻烦的经纪人简妍;也不是众人眼中得以仰望的父母。
而是他的大哥江柏言。
对方只比他大两岁,却特别能洞察世事,知世故而不世故,从不会用“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自家弟弟,在他那里,江柏洲得到的是最大程度的自由与尊重。
“哥!”现在的他有点难过,想得到宽慰和理解,“我回家了,下班过来喝酒吗?”
江柏言一听弟弟说话就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一时也捉摸不透因由。不过俩兄弟已经好就没正式见过面了,再忙他也要过去看看。
还有就是,听说弟弟好像有男朋友了,这么喜大普奔的事儿,他怎么能不凑一份热闹。
江柏言下班开车过来时,差不多已晚上七点多,初秋的风虽然还没有多凉,但白昼却被缩短。江柏洲还在客厅摊着,始终没有开灯。
等江柏言轻车熟路刷卡进门、随手拍开灯的刹那,在沙发上挺尸的某人才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拿手挡着刺目的光亮,从沙发上慢悠悠坐起来。
身上的白衬衣被揉搓得不成样子,西裤上的褶皱也很明显。
这套高定新款,还是元颂买来送他的。
白天俩人还是暗搓搓秀恩爱的情侣狗,还没到晚上就双双又成了单身狗。
江柏言是江/家集团的新晋掌权人,行业里一提到他,谁都会讶然他的反差萌。
身高将近一米九,全身肌肉发达,平时不苟言笑,光凭大块头气势就能让对手怂半截,同时让合作伙伴生出浓浓的“安全感”。
私下跟亲朋在一起时,却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暖男类型,只要他想,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万人迷。他们老爸对江柏言最高的评价就是:事业上不马虎,生活上不较真。
这才是江家掌门人应有的大智慧。
而江柏洲却相反:事业不上心,生活认死理。
自己就能把自己困死在牢笼。
“哟,我弟弟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走颓丧路线了?”
江柏言换鞋洗手,之后将搁在门口置物柜上的下酒菜拎到沙发旁的客桌上摆开,又从冰箱拎了一瓶江柏洲珍藏的葡萄酒过来。
两只高脚杯被红色液体渲染,散发出带着酸涩的甘甜。
下午的时候,江柏言的助理替他打听了些关系江柏洲的消息,自然包括陆藤忽然从英国回来的消息。
这样一想他瞬间明白了江柏洲的反常。
“没有,我就是拍戏累的。”
江柏洲抿了口红酒,差点将自己酸个跟头。蹙眉腹诽,这个牌子的酒什么时候这么酸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看他不说实话,江柏言也不急,又给他的酒杯添了一点酒,决定从八卦开始聊:“哎,我听说你跟元家的小孩儿好上了,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也见见啊?”
以前别说能听到江柏洲会谈恋爱,连个有眉眼的绯闻都见不着。刚传出一点影子,就被辟谣扼杀在摇篮里。
这些年有好多熟人凑过来暗自打听,他弟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人偷偷给他留某知名男科疾病专家的私人名片。让人尴尬又好笑。
“分了。”刚才他在沙发上放空自己,看似什么都没想,实际上满脑子都是元颂哭得惨兮兮的脸,眼眶那么红,怎么看怎么可怜。现在再提起来,心里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啊?什么时候?”
江柏言长得更像爸爸,眼睛没有弟弟大,五官深邃硬朗,此刻努力睁大圆目的表情有点好笑,尤其配上一身腱子肉,特别像一只故意逗人开心的大笨狗。
“就今天。哥,你能不故意卖萌吗?好歹也是我们江氏的掌门人,让人看见你这副尊容,明天的股票就该打折了。”
果然,他哥才是天生的喜剧演员,真要演起戏来他都自愧不如。
“又是陆藤那小子搅黄的?”他来之前听说了陆藤空降杀青宴的事儿,很自然就认为对方又使坏了,气得胸肌肉眼可见得起伏着。
“不是。”其实连江柏洲自己都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爱之深责之切,与其说介意元颂骗了他,还不如说是他无法正视被对方全然悉知的难堪。
他的骄傲想让自己留在喜欢的人心中的是美好,不是颓丧与落魄。
“别怕!当年哥在国外没能好好保护你。这次,姓陆的那小子再敢造次,哥替你揍扁他!”江柏言估计是在公司被拘束惯了,一到弟弟这里就想放飞自我,“你看哥这肌肉,你看哥的肱二头肌,一拳将人抡倒在地那都是小意思!”
说完,还像电视上演的□□大佬那样,用手比抢放到嘴边做了个吹声动作。
如此中二又傻缺的画面,直接将半死不活的江柏洲逗得哈哈大笑。
心中的块垒慢慢粉碎,压在肩头的沉重轻松不少。
“不过那天我碰到元程景了,说他小弟下个月过生日,让我跟你一起参加生日会。那我,还去不去?”
两个小弟都吹了,他再去好像也不合适。
第33章 元颂失踪
跟江柏洲分手后,元颂直接回了别墅,一到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直到暮色四合,连晚饭都没有吃。
期间,家里的老管家李妈上楼敲了两次门,都被他礼貌打发走了。直到八点多钟元程景回去,才拿备用钥匙打开了他的房门。
自从元颂从国外回来,元程景就没见过他如此颓然的模样。之前,他总是欢欢喜喜跟在江柏洲身边,每天用不完的活力。最后还将圈里最难/搞的男神追到了手,怎么看怎么该春风得意。
现下忽然陷入情绪低潮,唉,不用说,肯定又跟江柏洲相关。
江家之前的破事他也知道不少内幕,陆家那个坏种也不是省油的灯。按照理性分析,江柏洲也算不上最好的伴侣选择,可谁让自家小弟情有独钟呢?
他们不是没劝分过,只是从来不管用,后来就只能听之任之。
“怎么,这么快就陷入情感危机了?”
元程景拍开灯,走到床边,将埋在被子里的人拎起来翻了个面。估计是脸埋枕头里时间长了,呼吸不畅,平时舒展白皙的脸蛋又红又皱,尤其是眼尾,一看就是哭肿的。
每当面对元颂这种唧唧歪歪的小情小爱,元程景除了无语还有点想笑。也许是他没经历过能纵容自己的心随意沉浮的爱情吧。
“分了。”元颂倒是老实,一看是他大哥,直接将腿搭到人家的膝盖上。元程景像小时候那样捏捏他的小腿,举止透着自然宠溺。
按照正常逻辑,元程景应该会问为什么会分手,但他不是一般人,只想探寻解决之道,毕竟“劝分”这种可能太低了。
江柏洲不像始乱终弃的人,在圈里的私生活干净得出奇,只是感情方面实在被动,甚至有缺陷。元颂又一直太过主动,给的爱太丰盛,反而让人不懂珍惜,或者说无法适从。
所以现在,还是冷静冷静比较好。
毕竟俩人决定共度此生,往后的考验坎坷还有很多,如果感情不是相互笃深,那就算这次不分下次也会分。
“哎,虽然你是我亲弟弟,我也不想说你恋爱脑,但是男人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要不咱趁着分手冷静期,支棱起来搞搞事业?”元程景使劲抻了抻元颂的小腿,小崽子回来衣服都没换,在床上滚得皱皱巴巴,“你前段时间不是说,那个叫裴凝的小演员要给你介绍合作伙伴吗?”
元颂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事业心,只是现在的重心在江柏洲身上。他早就想做自己的服装潮牌,起初,想法很简单,想让江柏洲当自己的品牌代言人,穿自家的衣服。
后来,他也的确很喜欢这个创业方向,虽然他自己能力菜瘾又大,但却不缺资源,不论是设计师还是投资商他都认识不少。做个有运营能力的老板不在话下。
之所以没有立刻动起来,是想尽量靠自己,不到非常困难时期,尽量不惊动那些和家族关系密切的投资商。
所以,前段时间裴凝跟他透露有合作意向时,他爽快答应了。裴凝有些小钱,人又精明,人脉也广,彼此相熟,合作起来能省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哥,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好半天元颂才彻底睁开肿胀的双眼,以前他老认为江柏洲最需要走出感情阴霾,现在面对陆藤的各种压力威胁,他觉得自己除了满腔爱意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抛开家庭背景,他能拿什么跟陆藤硬刚。
陆藤是不是东西,但他在商场上的手腕向来狠辣强势,至少作为公司未来掌权人,比他更像回事。
元程景瞬间了然他想说什么,想到陆藤这个名字,嘴角是淡淡的嘲讽和不屑:“没有,你只是不上心,小时候咱爸就说你是我们哥儿三里脑子最好使的一个。你要想回公司做事,哥带你。陆藤那人你别看他现下风光,背地里阴损又狡诈树敌颇多,陆家早晚有天会让他带进沟里。损阴德的事儿做多了,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虽然大哥没有明说其中的细节,但元颂从他笃定的语气里嗅到了大厦倾覆的危险。
“要不我去找江柏洲谈谈?”
男人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坦诚说呢?再怎么说他也比这群年轻人大好几岁,拿出大哥的派头点拨点拨后辈,还是有说服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