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从今往后,他只有一件事要做。
但无论如何,他决定好了。
他向着目的地笃定地走去。
……
婚礼隆重盛大,但也足够低调,庄云流全程拒绝媒体,只宴请了亲朋好友和事业伙伴,宴蓝那边则毫无宾客。
顶级管弦乐团现场演奏,歌王献唱,名流巨星云集,宴蓝却觉得他比他们更像演员。
面带微笑头晕脑胀地演了整整一晚,直到深夜婚宴结束,他和庄云流回到婚房,他洗完澡,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或者躺下好好歇一歇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迫在眉睫至关重要却又难以言说的事——
他和庄云流结婚了,实打实地结婚了。
今夜是新婚之夜。
那……
恍惚了整整一晚,他现在终于不恍惚了,他现在有点慌乱。
第17章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宴蓝正站在客厅,头脑一片混乱。
尚未理清丝毫,楼上传来响动,在另一间浴室洗完了澡的庄云流光着脚从楼上下来,举着浴巾擦着头发,灰色真丝睡袍领口大开,整个人充满了水汽。
“洗好了?”
他的语气神情十分自然,从宴蓝身边经过,一路走去餐厅,取出橱柜里的玻璃杯接满水,仰头大口灌下去。
“太热了,又干又热。”
屋里地暖烧得很好,洗澡又流失了水分,庄云流头上顶着浴巾,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在脖子底下扇风,轻松随意,显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宴蓝像个客人。
宴蓝怔怔地看着他,垂眸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上前说:“要不要给你沏杯茶?”
婚宴之前,庄云流专门问了他的酒量,他如实回答,此前一直滴酒不沾,于是在婚宴上,庄云流只让他喝了交杯酒仪式中的一小杯香槟,其他时候都是喝饮料,但庄云流自己却喝了不少,肯定会不舒服。
听了这话的庄云流一愣,像是没想到宴蓝居然会主动关心他。
“不用了,太晚了,再喝茶恐怕睡不着。”
说完他盯着宴蓝看。
宴蓝的睡衣是灰色系,上身圆领卫衣,下身七分裤,舒适的运动款式与材质令他显得十分柔软,洗过的头发湿润地垂下,浑身白得发光,全是纯净的学生气。
两人相对站着不说话,没过多久气氛就紧张起来。
大几十近一百平的客厅骤然变小,他们好像挤进了一条逼仄得转不开身的通道。
渐渐地,两人的目光都开始闪烁,呼吸仿佛能听见似的,尤其宴蓝,从头到脚又干又热,越来越觉得窒息。
今晚将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呢?
正在心乱如麻,前方传来一声轻响,他抬起头,见庄云流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看着他。
“之前跟你说过,在我这儿没有所谓的假结婚,还记得吗?”
宴蓝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所以我会像正常夫妻一样跟你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宴蓝别开视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后,庄云流叹了口气,很轻也很无奈地说:“不过正常夫妻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你不愿意,我不强迫,我可不是禽兽。”
宴蓝:……
“睡吧。”庄云流拿起玻璃杯冲洗了一下,转身放回橱柜,“自己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再次经过宴蓝,他上楼后先去了书房,宴蓝站了一会儿,识相地选择了次卧。
关门关灯上床,此情此景之下,入睡是不可能的,闭着眼睛努力了很久,结果却越来越清醒,只能认命,伸手摸回床头柜上的手机。
他和庄云流的婚礼虽然拒绝了媒体,但依旧有照片流出,现在正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被讨论,俨然成了除夕夜阖家欢乐、彻夜不眠时最大的娱乐项目。
连他这个当事人都没想到,首次看到自己结婚的照片,竟然是在网上。
有婚礼现场布置的,有他和庄云流的,有其他明星的,还有菜品酒水的……满共就十来张,却架不住疯狂传播,评论回复成千上万地增长。
另有一些博主和自媒体连夜加班,盘点揭秘婚宴的各个细节,譬如出现了哪些品牌、参与筹备的有多少大佬、到场的所有明星及其礼金数额、布景所用鲜花的品种和产地等等。
宴蓝:……
他只能感叹一句厉害,毕竟这些是连他都不知道的。
网友们的评论更是厉害。
“原来宴蓝这么帅啊,以前只听过声音见过一双手和半个背影……真地好帅好帅!比好多明星都帅呢!”
“可不是得帅嘛,庄云流又不瞎。”
“而且还是学霸,又年轻,也清白,庄云流这种人估计更看重这些。”
“可是学霸为什么想不开英年早婚啊啊啊。”
“这不是普通的英年早婚,这是娱乐圈第一夫人,这还需要选吗?听说宴蓝现在坐拥豪车豪宅和巨款,而且是直接送,只属于他一个人。”
“小道消息,婚事是庄若人给庄云流定的,包办婚姻。”
“宴蓝是素人,也没背景,没理由包办啊。”
“你就知道人家没背景?”
“我就知道。你去他学校稍微问一下,你也知道了。”
“噫,那结合之前的新闻,我又邪恶了,宴蓝和庄若人不会是真的吧。”
“真个辣子,开局一张图给你编个世界。我更怀疑他和庄云流是奉子成婚。”
“楼上有道理诶,要不然没必要结这么快。”
“合理推测过几个月就公布生子,娱乐圈基操。”
“跟毫无背景的素人奉子成婚,我估计他俩还是有点儿真爱。”
……
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宴蓝现在再看这些铺天盖地脑洞大开的评价,心中已然毫无波澜,就像是在吃别人的瓜,如今唯一让他无法抽离开来放空面对的,大约就只有庄云流本人。
最后,他一边刷手机一边睡了过去,眼皮阖上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再睁开眼是早上九点半,新一年第一天,天气晴朗,厚实的窗帘既能避光,又同时裹住了阳光的温暖,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了柔和的生机。
身下的床铺无愧于价格,是他有史以来睡过最柔软最舒服的,现在他只想在这儿多赖一会儿,却不仅仅是因为舒服,更是因为听到了外面的细微响动。
庄云流起来了。
他本能地想要拖延相遇。
勉强睡了个回笼觉,十一点的时候,他不得不爬起来,换上居家服,洗漱完毕出门下楼,去见他合法的另一半。
庄云流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脑,穿着考究的黑色衬衫,松开的领口和踩在地毯上光着的双脚传达出了些许慵懒。
“醒了?”庄云流从电脑上抬头。
宴蓝像个前来借住的人,拘束地“嗯”了一声,坐在庄云流对面的沙发上。
“阿姨正在做午饭,你先随便吃点儿垫垫肚子。”庄云流下巴向前一点,茶几上有切好的水果、乳酪、饼干、瓶装鲜奶和果汁,“阿姨还不知道你的口味,你去跟她说一下。”
“不用,我没有忌口。”
与庄云流以夫妻身份相处,宴蓝无法阻挡地感到无措,好在庄云流说完这些循例的关心便不再多言,继续投入工作,这大概就是他所谓的“正常夫妻的正常家庭生活”吧。
宴蓝松了口气,一动不动地坐着熬时间、想以后。
待会儿,他们会在餐桌上一同吃午饭,然后一起去看望庄若人——
昨天庄若人专门叮嘱,不要急,晚点儿来,言下之意就是要给足他们洞房的时间,原本还张罗着度蜜月的事,结果在庄云流的“公司太忙实在走不开”以及他的“毕业论文等着交稿实在来不及”的诚恳述说下终于作罢。
……
新年假期结束后,各行各业再次上路,娱乐圈每天缤纷多彩又每日如一,宴蓝呆在庄云流的大别墅里,起床、吃早饭、送庄云流出门上班、写论文、吃午饭、睡午觉、写论文、吃晚饭、发呆、刷手机、洗澡、睡觉,循环往复,毫无新意。
傍晚,他站在窗前,漫无目的地看着别墅区里的园林景观和渐渐亮起的路灯,手里的手机轻轻一震,他抬手低头,锁屏上显示出庄云流发来的消息。
[今天还有工作,不知道加班到几点,你不要等了,也不用给我留饭。]
宴蓝熟练地回了个好的。
聊天框上,这条信息之前几乎全是类似的信息,其实庄云流每次完全可以复制上一次的,但他没有,他总是会稍稍修改一下措辞。
结婚至今快半个月了,庄云流只有四天在家吃晚饭。
这很正常。
寰行加班之恐怖他再知道不过了,庄云流身为总裁更是应酬多多,根本不存在故意躲避,反而结婚以后,庄云流从不在公司通宵,无论多晚都会回家,保证他俩每天至少可以在早餐桌上见一面。
他在努力表达他对这段婚姻的认真重视,认真重视得像对待工作一样。
这一切太奇怪了。
他们俩都应该改变改变。
那就先从他开始吧。
他们请的做饭阿姨不住家,只做午饭和晚饭,所以他们的早餐一般都是吃成品,譬如牛奶果汁三明治之类,或是简单冲泡就能搞定的那种,有时阿姨也会在前一晚煲好汤粥,他们起来热一下就行。
对于一个拼事业的年轻男人和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男生来说,每天能吃上这样的早餐简直宛如身在天堂,而今天,他们即将在天堂里再登上一个全新的台阶。
清晨,庄云流打着哈欠走进餐厅,听到厨房有不同寻常的响动,正准备去看看,宴蓝就围着围裙端着托盘出来了。
托盘上有两个大碗、两个玻璃杯和两个碟子。
庄云流顿时恍惚了。
直到托盘放上桌面,他才迟钝地开始辨认。
碗里是汤面,面上整齐地覆盖着鸡丝、青菜和溏心煎蛋,玻璃杯里是豆浆,热腾腾的,明显刚刚才磨好,碟子是冷盘,两碟四样:火腿片、拌玉米粒、黄瓜条和圣女果沙拉。
宴蓝双手按着托盘边缘,抬起头看庄云流,微微一笑,“庄总,不帮帮我吗?”
庄云流一愣,整个人呆呆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宴蓝的笑意就浓了一分,心说很好。
这家伙自从决定跟他结婚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天了,终于终于露出了胸有成竹、公事公办、理智冷静之外的表情,终于终于多少有些恢复了最当初那个鲜活的样子。
第18章
庄云流被宴蓝闪到了,身体一瞬间清醒。
他连忙压住,帮宴蓝从托盘里端出早餐,分餐桌两边放好,又替他拉开餐椅,才回到自己那边坐下。
“这是你做的?”
“刚学会的。”宴蓝微笑,“听爷爷说你最喜欢吃这个,而且必须是家里做的。”
庄云流捏着筷子,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预备了一下,他挑起一点细细的龙须面,轻吹两下后吃掉,肉眼可见地眼前一亮。
“很好吃,你很有做饭的天赋。”
“才没有。”宴蓝缓缓地说,“我是先跟阿姨学了一遍,又对着做法练了很久。昨晚阿姨都没做饭,我们俩一起吃了我的试验品,每人四碗。”
庄云流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宴蓝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只是练习,用的小碗,量少。”
“哦。”庄云流松了口气。
“不过我也已经吃得够够的了,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所以这一碗也是你的。”话锋一转,宴蓝笑眯眯地把自己的碗推向前。
“可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爷爷说你能。”宴蓝靠着餐椅喝豆浆,漂亮的眼眸里兴趣盎然,“而且如果不劝着你就一直吃,吃到饱还要吃,直到把自己吃坏。”
庄云流:……
“那是十多岁脑子还不太聪明的时候。”庄云流低声嘟囔,心说这是要把底裤都扒穿,“爷爷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宴蓝耸了下肩,“没什么了。每次我去看他,他总是催着我走,视频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就急着挂断。”
庄若人想让他在有空闲的时候尽量多跟庄云流而非自己相处,这一点宴蓝明白。
庄云流又何尝不明白呢?
结婚后,庄若人经常在晚上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听到他在加班、开会、应酬,总之只要没跟宴蓝在一起便会不快,然后反反复复叮嘱他要学会规划,平衡好工作和家庭,千万不能冷落了宴蓝。
他决定听话,最近已经开始把能带回家的工作都带回家完成,临时有会议就直接线上开。
庄云流想了想,起身去橱柜里拿来小碗和汤勺,自作主张地分出半碗汤、一个煎蛋和几根青菜,说:“面不想吃就算了,其他的少来几口,垫垫肚子。”
庄总如此热情,宴蓝自然从善如流。
二人开始吃饭,继宴蓝觉得庄云流终于恢复了些许先前的自在神采之后,庄云流在吃面的间隙偶尔想起宴蓝刚才说话间飞扬的神情和带着一点小骄傲的姿态,也觉得曾经在寰行工作时那个锋锐意气的家伙又回来了。
……
其实宴蓝做鸡丝汤面并不是图一是新鲜,而是突然从家务里找到了生活的乐趣。
他带着一种试验和研究的心态,做饭会尝试不同的组合搭配,构思不同的摆盘;叠衣服会反复练习用最少的步骤叠出最漂亮的形状;想办法为扫地机器人规划最短路径;反复调整家中摆件的位置;在不同的时间用不同的角度拍照,挑出最美的构图和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