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嘲弄人的方式就在于,它并非是一直向前的道路,它画着圈,让失败者在原点打转。
陈最第一次去昆布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当初他单纯得以为只要演好戏就是一切,真正进入行业才发现,演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位高权重者,Alpha居多,用信息素就能轻易拿捏Omega,大概这也是赵康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毕竟征服一个Alpha,对他来说,诱惑更大。
很多事情没办法拒绝,陈最在饭局里学会了虚情假意,脱身的办法很多,一开始装傻,后来和稀泥,只要掌握了方法,人心就变得很好拿捏。
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经纪人会这么下三滥,二十六岁的生日,他和经纪人到昆布喝酒,经纪人说他一定会成功,他透过杯沿望向陈最的视线贪婪到近乎赤裸。
演员不过是产品,是交易桌上的筹码,赵康是这样告诉陈最的。
下的药让陈最神志不清,他沿着走廊往外跑,原来最让他痛苦的,是赵康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娱乐圈这个大的浊流里,容不下他这样不识好歹的小虾。
赵康确实不需要着急,因为总有一天陈最会走投无路,那个时候就没有选择了。
走廊长得没有尽头,陈最曾经以为赵康是个好老师,也以为经纪人对他是真诚的,强烈的不适感让他想吐,天旋地转。
或许他的人生,从父亲因为信息素疯狂爱上另一个女人之后,就注定了是这般境遇。所以王婷仪厌恶同样是Alpha的陈最,她认为Alpha是世界上最反复无常的生物,陈最的性别是他的原罪。
陈最扶着墙壁,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跌进命运的万丈深渊。
陈最咬着牙,很艰难地往前走。
“不好意思,你需要帮忙吗?”一个很陌生的声音响起来。
陈最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那个人似乎是看出了陈最不想让人看见脸这一点,于是他从下面给陈最递了一个口罩。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吧。”
陈最觉得头昏脑涨,他接过那个口罩戴上了,这才开口:“谢谢。”
这个人戴的手表价格不菲,鞋子却只是一双普通帆布鞋,态度友善,很有教养,听声音相当年轻,或许是哪个明星,也可能是个富二代。
陈最正在权衡,是否能向这个陌生人寻求帮助。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经纪人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听脚步声,他还带了两个人。
陈最下意识抓住了身边这个人的胳膊,视线上移,陈最看到他胸前戴了一条塑料片挂坠,看着像几块钱就能买到的东西。
身边的男人动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陈最。
“我看他不太想理你。”男人的声音变得不再友善,他眯着眼睛,很不耐烦地说,“在我叫保安之前,赶紧滚。”
经纪人笑了一下:“我朋友只是喝多了,别误会。”
陈最闭着眼睛,轻轻地摇头。
“我觉得不是误会。”男人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何叔,我都不知道昆布在做不合法的生意啊。”男人有些懒洋洋地说,“五楼这边,过来看看。”
他挂了电话,很顺手地转身把墨镜往陈最脸上一戴,抱着胳膊看着经纪人。
陈最终于获得了一点安全感,他实在太累了,于是在这个人身后那一块小小的阴影里,蹲了下去。
僵持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平静。
“何叔,打扰你喝酒了。”男人笑着说,“我看这几个人行迹有点可疑,传出去,坏昆布的名声可不好。”
陈最有些费劲地睁开眼,他没想到这个人一个电话直接把昆布的老板给叫了过来,何笠扬在圈子里很出名,年轻的时候是很红的歌手,这几年虽然退居幕后,但影响力依旧不减。
经纪人没想到何笠扬会亲自来,他有点惊慌地说:“何总,这是个误会。”
何笠扬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昆布的灰色地带,只要是遵守规则,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何笠扬很温和地说:“这里交给我吧。”
那个男人点点头:“麻烦何叔。”
随即他转过身,冲陈最弯下腰,很绅士地伸手:“我们走。”
陈最实在没力气,他几乎是被那个男人半抱起来的,站起来了仍觉得身子在往下坠。
男人当机立断地转过身,蹲下来:“我背你吧。”
陈最低声道谢,他实在太累了,比起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情|欲,正在吞没他的是幽深绵长的疲惫。
男人把他往肩上送了送,笑着说:“人总有倒霉的时候的,别往心里去,你别担心,我也是Omega,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叫Caleb。”
作者有话说:
嘿嘿,忘记caleb的朋友可以回看19章。
第37章
刚看何笠扬对他的态度,陈最觉得这个人一定家世很好,而且热心得不太像娱乐圈的人。
Caleb身上的味道意外得让陈最觉得很安心,淡而甜的桃子气味,像一朵云。
“还好你碰到我了,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啊?”Caleb说,“你有随身带抑制剂吗?下次记住了,参加私底下的这种聚餐,抑制剂一定要带着。”
年纪轻轻的,怎么话这么多?
陈最昏昏欲睡,很轻地“嗯”了一声。
Caleb打开了一扇门,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套房,他小心地把陈最放在床上:“你先休息,我叫个医生过来。”
陈最心头一紧:“没事,我吃点抑制剂就好了。”
这是陈最第一次完整看到Caleb的脸。他戴着口罩,和他给陈最的那个一样,纯黑色,因为房间里光线不好,陈最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很长,脑后扎了一个小揪。
“行吧,我去给你倒杯水。”Caleb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陈最难受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蒙上被子,似乎这样,就能够逃离这一切。
Caleb的脚步声很轻快,是年轻男人特有的。陈最感受到床垫的倾斜,Caleb在床边坐下来,把抑制剂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干净清爽的。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探究你是谁的。”
陈最在被子里摘下了墨镜,他翻了个身,背对他:“谢谢你。”
“你好像只跟我说谢谢啊。”Caleb笑了笑,“我给你放首歌听吧,音乐可以帮助人心情平静的。”
房间里响起细微的声响,Caleb把手机放在桌上:“我出去了,你吃药吧,等这首歌结束我再来。”
陈最完全没有音乐细胞,对这种没有词的纯音乐更加欣赏不来,但听着确实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吃了药,重新戴上口罩,仰头看天花板,很艰难地深呼吸。
Caleb走进来,看到陈最坐起来了,就礼貌地保持了距离,房间里只有墙边的小夜灯发着光,只能看到彼此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个抑制剂起效很快,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陈最握着玻璃杯,看向他:“你相信命运吗?”
Caleb明显地摇头:“我不相信,比起命运,我更相信因果。”
陈最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说得对,命运是无能者的借口,走到哪里都是因为自己的选择。”
“也没那么绝对啦,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Caleb真诚地说。
“你是明星吗?”陈最问。
Caleb摇头:“现阶段是无业游民,前不久创业失败了,哭得很惨。”
昏暗创造了安全感,陌生反倒让人更加坦诚。
“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烦恼的小少爷呢。”陈最又笑了。
“才不是。”Caleb抱起胳膊,“今天我其实是来喝酒的。”
“约了人吗?”陈最问。
“没有,自己喝点。”Caleb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你还有力气闲聊啊。”
“刚刚那个是我经纪人,他想让我走捷径。”陈最突然说。
“建议你炒他鱿鱼。”Caleb皱眉,表情很明显地在表达厌恶。
“小演员哪有选择权?”陈最把杯子放回床头柜,顺势结束了和这个男人的对视。
这句话不知是哪里触动了Caleb,他声音变轻了:“确实啊,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权。有时候以为自己做得对,但结局满盘皆输。”
陈最觉得他在说创业失败那件事,他可以说点没什么用的漂亮话,但那样并不真诚。
“犯错之后因果报应,没办法的事吧。”Caleb无所谓地耸肩,陈最却觉得他应该很难过。
“没关系的,你才几岁啊,当然是要犯错的。”陈最说。
Caleb静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他的眼睛很亮,充满希望的,像星星。
“谢谢你啊,陌生人。”
陈最莫名其妙地有点脸红,他不自然地转开脸,没有说话。
Caleb走过来,在床头柜上放了什么东西,陈最看到他的侧颈上有一个小小的刺青。
“那我就祝你成功吧。”
陈最没能看清那个刺青的样子,Caleb直起身,冲他摆了摆手:“我先走了,房间你随意使用。”
陈最没能跟他说再见,门关上之后,室内安静得仿佛他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陈最小心地拿起Caleb放在床头柜上的糖果,小小的几颗,玻璃纸包裹着。
味道和Caleb的信息素一样,蜜桃味,纯粹的甜。
陈最在这个房间睡了一觉,大概是药物的影响,他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璀璨得像是要把城市吞没。
有一封调查报告放在门厅的地上,一看就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是经纪人的供词,前因后果写得很清楚。
于是陈最拿着它,直接去了公司解约,付出了一点代价,但陈最不在乎。
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落在陈最脸上,他从衣兜里拿出一颗糖还有跟着调查报告一起给他的一张名片。
这是陈最签约的第二个公司,他是在那里遇到了徐真。
或许Caleb的祝福真的有用,陈最的演艺道路突然顺利起来了。
当然,徐真功不可没。
所以在新宜传媒来挖人的时候,陈最为徐真争取了很好的条件。
陈最第一次见姜闻昼是在公司,姜闻昼黑着一张脸,跟陈最擦肩而过。陈最闻到一股很淡的蜜桃味,他条件反射似的转过头,差点脱口而出Caleb的名字。
那天很热,姜闻昼穿了一件短袖,脖子上干干净净,陈最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冒失。
“刚刚过去那个是谁?”陈最问。
徐真一脸惊讶:“最哥,那个是姜闻昼,你不会没听过他的歌吧?”
陈最平淡地说:“我又不爱听歌。”
“他是Alpha?”陈最多问了一句。
“对呀,听说他脾气不太好,但真的很有才华。”徐真说。
陈最点点头,不再多问,他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身边头一次出现了个蜜桃味信息素的人,确实会下意识以为是当年那个Omega。
陈最没有刻意找过Caleb,偶然碰到可能的线索才会多打听两句,毕竟那个夜晚只是一次萍水相逢,不会决定任何事。
当然,或许也是怕近乡情怯。
第一次跟姜闻昼单独相处,是在年度之夜,陈最不喜欢宴会,中途出去抽烟,没想到姜闻昼跟了上来。
姜闻昼丝毫不觉得尴尬,他身上显露出那种因为众星捧月形成的理直气壮,他盯着陈最手里的烟,看起来很好奇。
“有烟吗?”
大概是因为姜闻昼的信息素气味,陈最对他格外有耐心,他把烟扔给他,看到姜闻昼不熟练的姿势,于是他起了一点坏心,想要逗逗他。
陈最走过去,故意叼着烟去点姜闻昼手里的那根,这其实非常暧昧,所以姜闻昼显得有些局促,意识到陈最在拿他取乐之后,姜闻昼就有些不高兴。
什么都写在脸上了。陈最觉得他很好玩,就又多说了两句。
没想到姜闻昼下一秒就说要逃跑,理所当然的样子。陈最没有拒绝他,反正他也不想待在这里。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陈最发现姜闻昼不像外界传言那样不好相处,他很自来熟,也健谈,好像跟谁都能聊起来。
等到了绿苑街,姜闻昼递给他口罩的那一刻,陈最又想起那一年那个黑色的口罩。
陈最心里一阵柔软。
姜闻昼带陈最去了一家居酒屋,期间还谈起自己以前做乐队的事,好像他们是亲密到可以交换回忆的朋友似的。
姜闻昼表现得很自在,他吃东西很大口,会让看到的人也提升食欲。这家店的关东煮和炸鸡确实很好吃,陈最喜欢关东煮里吸满汤汁的萝卜,姜闻昼看到他爱吃,就把自己那份大方地分享了,还一脸得意地问:“好吃吧?”
那个样子,像只讨要夸奖的小狗狗。
陈最心情就变得很好。
后来姜闻昼又拉他出去吃饭,理由是吃东西要有人作陪才更有滋味。
陈最只要有时间就不会拒绝他,甚至愿意因此推掉一些通告。
陈最对食物要求并不高,稍微有些挑食,他想着迁就,但姜闻昼总能发现点的东西里,他不爱吃的东西。
“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啊,以后不喜欢吃的就直接说,我们不点最简单。”姜闻昼一边说,一边把陈最盘子里的芦笋挑过来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