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随压下情绪凝视他,努力回想刚刚陈新言说的话,终究压下情绪,转身走向了不远处连廊下的长椅。
众人舒一口气,拍拍尧逸呈的肩膀打算礼貌回避,尧逸呈正经严肃地冲大家一一抱拳,在鼓励的目光中盘轮椅跟上。
陈旻也举着猫去跟耿泽凯谈判。
走到长椅旁,景随看也不看尧逸呈冷漠坐下,默默等了等,在尧逸呈轮椅碰到长椅时,突然抬手准确的揪住了他的脸颊。
景随拿捏着手里的软肉,微笑道:“果然够厚啊?”
尧逸呈没挣扎,也没做出难受的表情,眼神平静而认真:“我错了,对不起,但是我想见你。”
景随故作冷淡的眼底生出一丝波澜。
他松开手靠椅子坐好,没有说话。
尧逸呈顿了顿,伸手拉起景随的右手,后者僵硬一瞬,却没避开,任他执起,任他用小指勾住自己。
景随扫一眼两人的手,看向尧逸呈,眼里透出直男的疑惑。
尧逸呈神色恬静:“上次说的,只要摆出这个手势,谁都不能撒谎。”
景随沉眸盯着两人勾住的手,没笑他幼稚。
尧逸呈这才又开口:“我和你父母签协议的理由,就是我那会儿说的,其中没有一言一词是在骗你,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不论我的出发点是什么,我的行为都过于野蛮,没有和你商量、没有问你的意愿,私自做出行动,确实是我不对。很抱歉。”他企图望进景随低垂的眼眸,低低道,“我有在反省,我会改的。”
景随没看他,动动唇,提起别的事:“你怎么能给那么多钱,让他们烧着取暖?”
尧逸呈稍微松口气,继续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的父母和你,不论别人怎么看,但在我心里,是彻彻底底分开的。”尧逸呈紧握住景随的手,“他们是怎样的人,做了什么错事、恶事,你不知情,更与你无关。无论是为了几万块钱就能抛弃儿子还是爱慕虚荣在全网丢脸,都是他们自己的罪孽,不是你的错,不要你偿还,无需你道歉。”
尧逸呈最后一句话说的果断而轻快,好像这真的不是什么需要纠结的问题。
景随的手突然虚虚一收紧,抬眼看他,看着他的眼睛,他很想知道、想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不是在说好听话、在继续骗他。
尧逸呈眨眨眼睛,放松身体任他打量。
景随不错目地回视:“我对他们,早就失望透顶了。但是,”他慢慢抽回手,有些自嘲,“我这个人,跟你大概不一样,很难真正地放弃什么,在某些人面前懦弱的像没有底线,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失望,能不能去怪罪。”
尧逸呈没开口,静听着,等待景随的下文。
而景随沉默了太久,像是,不打算说什么了。
只有聒噪的蝉鸣,单调地充斥着风雨连廊。
好在,终于有人开口了——
“我来做你的底线。”
“你可以帮我么?”
一句温和果断,一句低沉迟疑。
景随瞳孔顷刻放大,尧逸呈的话反复地在他耳边回放,他的心就突然有点堵,像是什么盛满了、装不下了,难以抑制的从心底涌出,随之而来的喜悦和快乐几乎将他淹没了。
一个个梦幻而轻快的泡沫在他耳边炸裂,破碎出啤酒一般酣甜的气息,他明明不想泄露高兴的情绪却控制不了、也不知道管不了自己倒底有没有在尧逸呈眼下露出微笑来。
尧逸呈也同样眼含细碎的笑意,直直望着他。
他被翻腾的情绪弄得有点迷蒙,却另外有什么在这一刻异常清晰起来!
他忽然就想起昨天,“双方失误”下的那个吻。
怎么着来着?——
尧逸呈的嘴唇软又温暖,然后,他还笑了来着?
他说自己是不是觉得他很帅?
是啊,是的。
景随在莫名情愫激荡下甚至开始发疼的心中喟叹,我就是那么想的!
无论是他破釜沉舟的决心,还是直白坦然的个性,抑或埋藏至深的温柔,都很帅,很好。
让我想要拥有。
想要,独占。
更,让我喜欢!!
我喜欢尧逸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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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朋友圈:
尧逸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底线正式上岗,从此就换我罩景哥了!
评论区——
游逍:发生了什么?
容盛:可喜可贺!
王总:看到网上消息了,要罩就赶紧的。
尧嘉希: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
可喜可贺
第35章 交给我
这可算得上景随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第一次拜托他。第一次主动对他伸出手。
尧逸呈在很久以后都一直认为, 这整个场面都是史诗级别。
他把心吞回肚子,露出一个微笑。
景随难得的请求态度,没让尧逸呈感到有什么违和, 他只觉得自己一时间像喝了甜酒一样, 心前所未有地柔软起来,没多思考, 循着本能抬手揉了揉景随后脑勺的软发。
景随看着他发着怔发着笑。
景哥终于笑了, 尧逸呈大不敬的觉得,此时的景随好像只发呆的大狗……当然,是大狼狗。
黑色的毛发, 黑色的耳朵,不好意思的时候, 耳尖忽闪忽闪地垂下……
他眼眸深邃起来,顺从心意地念出安抚的咒语:“别担心, 交给我。”
景随却在这时回神, 慢慢张大眼,当着他的面慢慢把自己脸憋红了。
“你说……”
尧逸呈正期待景随会说什么, 突然想起的铃声刺破奇怪的气氛让两人分开。
景随瞥过头接电话, 不自然地抬手挠挠脸,想靠物理压下脸上的热意。
电话是谢奇致打来的,公司的营销已经初见成效,这事对景随本人的影响有限。他打电话来问景随的意思, 毕竟石隽巧确实是他母亲,这事情不好托退。如果日后爆出, 他现在闭麦不吱声反而被人泼脏水说不负责任, 所以公关方面建议, 不如现在站出来不卑不亢地道个歉表个态, 对这事做一个收场。
景随脸上的热度退去,他于是坐正,几乎没有思考道:“该道歉的人已经道歉了,该听对不起的也听见了,这件事明里暗里都已经解决。
我不会为它公开道歉的。”
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说辞太过温和,不符合平时的形象,便又严肃语气,重复道:“关我屁事,才不道歉。”
他顿了下,好像,又有点撒娇的味道?
景随啧一声:“挂了,我上课呢,有事联系尧逸呈。”
说完挂断电话将手机往尧逸呈怀里一丢,潇洒起身,手插兜道:“今晚就交给你保管了。”
尧逸呈拿起手机,扫一眼还亮着的锁屏界面,语调平淡却又暗含调侃地长长“哦”了一声。
“游逍,未读四条。”
景随立马收起一脸冷酷:“不会吧。”
尧逸呈任他拿回手机查看,静静望着他等着,伸出右手摊在他身前。
景随迅速浏览完未读,游逍没说什么,只是关心他事情怎么处理了,另外很明确地表示不希望他道歉,说如果需要,他会尽力帮忙。
“我从来没想从你那得到任何什么东西,请别见外。”
这是最后一条。
景随看完,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注意到尧逸呈的手,便立即关了对话框将手机放回他掌心。
“闲聊而已。”他简洁道。
尧逸呈却没把手收回去:“还有。”
“?”
尧逸呈眯眼看向他的背包,微微笑了:“情书好像还在景哥包里,要收藏吗?”
景随想起来了。
要不是尧逸呈提醒,他都忘了包里还装了封没拆过的疑似情书的东西。
景随掏出压在包里的淡蓝色信封,少年青涩的帅脸上透出一分不好意思:“我不看这些,一般会在学校外找个僻静的地方丢了……这个没来得及。”他将信封也丢在尧逸呈手上,“你帮我吧。”
尧逸呈接下手机和情书,低头盯着那信封,忽然道:“真羡慕。”
景随:“?”
“即使不需要的感情也会被小心对待,景哥打从心底里不想伤害任何人是么?”
“不……”这说法略不酷,景随想辩解。
“这点也很可爱,我喜欢。就是不知道……”尧逸呈抬起头,眼眸清澈明亮,“这种温柔能不能分给我一点?”
“……可爱你妈……”景随骂骂咧咧地移开眼神,挠挠耳朵小声道,“难道我经常打你么?”
“可是如果我又犯错了……”
“那不是你的事么,”景随手插进外套口袋,像个成熟的大人站在他面前,讲着大道理,“你是底线,如果你原谅了自己,那么我也原谅你。”
尧逸呈愣着了。
他溘然丧失了故意装乖的表情,像个腿残脑也残了的傻子,呆呆看着面前的17岁高中生——
蓝白调的运动校服不规矩地穿在身上,背包里试卷文具放的乱七八糟,然而脊梁挺直,难掩帅气,整个人从发梢到指尖都散发着青春,这样的景随却在他眼前扭捏地提着口罩试图遮住自己发红的脸。
……
无需如果,就在此刻,尧逸呈已然获得了温柔的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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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完家长会六中就正式放假了,但今晚的自习却还是雷打不动,可能这就是高中生吧。
尧逸呈没回家,厚着脸皮以家属的身份在教室外的花坛边等自己“老公”放学,一边思维飘散地回想自己高中也有这么辛苦么?
上完晚自习,回家还得刷题到半夜,第二天起大早风雨无阻去早读……
老母鸡汤。
尧逸呈决定让阿姨每天加餐一顿老母鸡汤。
虽然景随已经182了,但才17岁绝对还会长的,营养必须跟上。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尧逸呈看一眼并不打算接,但对方很快就放弃打电话,从微信发来大片污言秽语。
尧逸呈想着家里近期菜单,看也没看,就把电话微信统统拉黑。
石隽巧这个女人,让她颐养天年还是太仁慈了。
六中晚自习上下两节,课间景随在刷题,头都没抬,他那几个室友却一打铃就冲出教室围过来,隐秘而兴奋地问他一些“夫夫”趣事。
“景哥暂时没想公开,如果被问道……”
“懂!”柴闵摆摆手,“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说过。”
景随多可爱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尧逸呈捡了一些符合校霸和残疾小可怜的事例说了,引来众人无限同情。
“你们作业都写完了吗?”正说的热闹,忽然一个清隽的女声在花坛后响起。
穿着校服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背手站着,利落的高马尾使她眼神显得更加高冷。
“……学习委员啊,”男生们悻悻散开,“是我妈么靠……”
众人散光,那名女生却还没走,站在原地盯着尧逸呈:“你是景随的哥哥?”
尧逸呈想了想:“年龄上是。”
女生静默半晌,越过花坛走来:“所以实际上呢?”
尧逸呈恍然大悟,舒缓眉眼淡笑道:“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我今天听说了很多消息,”女生忽然停在两米外不往前走了,好像只是过来展现自己疏远的距离,“真恶心。”
她说完嫌恶地扭头就走,没看到背后尧逸呈倏然收起表情的脸,像戴上了面具,再也没人能从中窥探出一丝情绪。
“这是你的?”尧逸呈在她背后开口。
学习委员不耐烦地扭头看去,瞥见那个蓝色信封后猛地转身靠过来,低声惊呼:“怎么在你那!”
尧逸呈将那个信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歪歪脑袋:“不是什么垃圾都值得景哥过目的。”
学习委员瞪眼咬牙,脸色惨白中夹杂着羞恼:“果然都是没素质的坏东西!那是我的,还给我!”
尧逸呈捏着那薄薄纸片沉默着,眼神像在看她又似乎穿透了她:“我觉得它应该被贴在校门口的公告栏里。”
女生压抑着尖叫:“你敢!!”
此时上课铃已打响,大部分人都回教室了,学习委员浑身因愤怒恐惧而颤栗,左右思量,见尧逸呈只是个没用的残疾人,便不管不顾伸手推他,想靠蛮力抢过来,却在半途被尧逸呈准确地扣住手腕,后者控制着轮椅退半步,反手一压,便叫她噗通跪在地上。
尧逸呈压低声音促笑了下:“还没过年呢,而且,坏孩子没有红包哦。”
他说完便丢开女生,在对方眼泪朦胧地屈辱瞪视中,用口型吩咐道“滚”。
这个小插曲尧逸呈没有让景随知道,等人下了课,景随推着尧逸呈回家,只听了后者一路念叨,什么“你的床别样软和”、“有股淡淡的香味,让我睡得很好”,“自己一个人睡其实挺不方便的”blabla。
景随当没听见。
洗漱完,见尧逸呈抱着一只鲨鱼公仔,坐在他门口,很好奇似的探头打量着内部,像是进了大观园。
景随:“……我现在就要睡了,你不是不到零点睡不着么?吵到我是会打人的。”
尧逸呈和鲨鱼头贴贴,可爱道:“我可以躺着酝酿啊。”
以前尧逸呈敢这样景随一定会觉得手痒,而现在,他手指微颤了颤,心像猫挠一样痒了起来。
转身胡乱掩饰道:“你幼儿园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