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抱着这种异样的心情和尧逸呈同床共枕非常之罪恶,于是灭了灯,不留情面道:“别撒娇,自己去睡……走之前关下门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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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景随是向老师告假了的,这导致他被拉壮丁布置会场。
方老师把早早赶来的景随拉到一边,学生们还不怎么赶潮流,所以网上的消息并不是人尽皆知,但作为弄潮儿的方老师却是知晓的,他安慰了景随几句后却忽然转了个话题。
“你父母不能来老师理解,但是,你先生比你大,看起来也稳重……”方老师很操心,“可以让他来呀?”
景随侧目看着班主任,觉得他只是见过一面,思维却被尧逸呈同化了。
好多馊主意。
他委婉道:“我们还没公开。”
尧逸呈私下来找他就算了,但作为家属出席他的家长会那不是官方实锤、彻底昭告天下么?
方老师没有媒体人头脑,半知半解地点头。
但半个多小时之后,当学校被记者包围,狗仔举着相机跑进教室时,方老师忽而就有些后悔。
不叫那个人来也许是对的,他们的关系可能使局面雪上加霜。
但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宝贝学生,如此优秀的孩子,要独自承受这么多诘问和诋毁。
第36章 狂澜
景随去学校后, 尧逸呈开始朋友圈每日运动打卡。
如果每天不背着景随活动一下,就要真的瘫痪了。
他的身体非常柔韧,各种拉伸姿势都做的游刃有余, 俯下身时头能不费力地贴到小腿。
尧逸呈盯着自己笔直的腿, 忽然小小地叹了口气,回想昨天的谈话, 感觉自己又错过了令双腿“痊愈”的机会。
以目前景随对他的态度, 应该不会看他健全就赶他出家门,让他自力更生了吧?
尧逸呈忖着,放在以前那不用想都是肯定的, 没了结婚契约,景随也绝对不会再接受他的暗中帮助了。
尧逸呈现在挺有自觉, 他是景随的底线,所以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欺骗下去, 只不过目前遗留问题没处理完, 景随对他的态度也不明朗,尧逸呈也不想赌, 假如坦白时没拿捏准, 两人的关系直接回到没见面之前,或者,最坏的,景随恨他。
尧逸呈想都不敢去想这种结局。
窒息。
所以, 虽然有心悔过但他不打算现在就全部说开,这协议只签了半年, 半年后无论如何, 协议必须解除。
尧逸呈正盘算着, 手机来了短信, 听铃声是保镖的。
尧逸呈拿毛巾擦擦汗,点开信息,迅速看完,神色不变,拇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移开目光边思索边落座,伸开腿靠上椅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一道来电铃打破宁静,尧逸呈收起放空的眼神,不慌不忙地看向手机。来电没有备注,但尧逸呈一眼就认出,那边的是石隽巧。
尧逸呈接起却不说话,起身在门口换回棉窝窝,又坐到轮椅里,对面终于耐不住了:“你真的是尧家人吧?就是尧竣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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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中的家长会原本只要家长出席,学生不需要到场,但时间太早大多数住校生都还没走,就都聚在教室外,等着散会和父母一道回家。
景随摆完桌子、装好茶叶已经八点半了,九点正式开会,这时候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到达教室。
他那张臭脸明显不适合接待,就撒手走人,把剩下的交给方老师钦点的女生。
他坐在花坛上背单词,没多久周围同学忽然发出一阵骚动,景随看过去时却又莫名平复下来,也没人继续交头接耳,景随皱了下眉,抬头发现学习委员站在正前方不远处,似乎在看他。
景随念单词的声音缓下来,猛地想起那封情书。
大约就是学习委员放的。
他立马收回视线继续盯住笔记本:我没看啊,她不会问我什么吧?
学习委员很不巧地往他面前走过来:“景……”
“丁铃铃……”
“我接个电话。”景随逃也似的闪开,拿着电话走到无人的树荫下接起。
“我服了,你那个妈……”刚一接通就听谢奇致在那边咬牙切齿,他缓了好一阵,“看到消息没?没看没事,我发你划重点版,你赶紧给我想红笔圈起来的这几点有没有什么反驳的证据。”
景随拿手机的手紧握:“她又干什么了?”
“呵,没什么,公开diss你而已。你妈这问题真得解决一下,不然她拖累你一辈子!”谢奇致做了个深呼吸,“你先看消息,记住,冷静。我跟你妈联系一下,看倒底她想干什么。”
回家都不太刷手机的景随消息很落后,热搜更是从来不关注。点开消息,正是十几分钟前的热搜截图,当时在三十几位。
景随吐一口气,突然生出一股深刻的厌恶。
好像自己深困在泥沼,周围吵吵嚷嚷,声音越大他陷得越快,浑浊的泥水搅成一个旋涡,以蚕食的速度向外扩张着,把他一寸寸吞没。
他以前安静着不挣扎,期待泥水不再淤塞,恢复成从前清澈的模样,到后来过了太久,他觉得累了,麻木了,就也不想挣扎了。
他有些失望,但从未痛恨这潭水打湿他的衣衫。
好像,就这么沉下去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景随看着这满身脏污,陡然感到恶心的想吐。
#爆景随抛弃双亲从小不孝#
谢奇致划出重点句子后总结了石隽巧掰扯的四重罪状:
第一,景随初一时因为虚荣心要去城里上学,并且私下辍学,致使父母丢掉工作,家中负债累累。
第二,初一下学期,他又因为任性想进入演艺圈,再次私自辍学,父母花了大价钱才给他保住学位。
第三,景随演戏赚来的钱从不给父母一分,父母按揭卖房,他却从不回家,在外住着豪宅。
第四,父母出门在外、甚至进警局,他一个消息也不发,更不接电话,冷血至极!
从石隽巧的控诉来看,景随完全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纨绔子弟,从小就狂妄自我,不断捅娄子不断让父母给他擦屁股,结果他却毫不念及恩情,抛弃双亲、独自享乐,确实非常不孝。
在注重孝道的C国,就算不是公众人物,都是要被无数人唾弃的。
何况景随是个明星,消息上了热搜就很快摘得“沸”的橙色标志,不少吃过昨天“大闹饭店”瓜的,联系前后景随不闻不问的冷血形象就更加可恶了。
甚至有人展开想象力,认为石隽巧是不是因为太可怜,第一次去那么大的饭店才会闹出笑话。
总之,石隽巧原本蛮横泼辣的形象,蒙上了一层穷苦、质朴的滤镜,众人感觉她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而反观景随的所作所为,到才像是真正的人渣败类。
“景随。”身后有人叫他。
学习委员站在树的阴影之外,像往常一样优雅地背着手,站的比刚才近了景随才注意到她的膝盖有一小块青乌。
没多关注,问她:“怎么?”
学习委员原本就比较清冷优雅的神色,此时散发着明显的冷意,整个人看起来疏离又高贵。
“那封情书,我不会认的。”她斜了景随一眼,“我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我这种人。”景随喃喃重复一遍,放下手机站正,沉声道,“我哪种人?”
学习委员皱起鼻子:“你自己不清楚么?”她看向景随的手机,施舍一般提点道,“网上已经曝光了,你好自为之吧。”
景随眼睛微张,他想到什么,感觉手中手机烫的吓人,他罕见地呆愣在原地,望着学习委员离开的背影,眼仁仿佛被针尖刺痛。
他看到的不是女孩子纤瘦的背影。
而是,一个冰冷空荡的轮椅。
脸上一下热涨起来,景随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恍然退了一步,一种即耻辱又惧怕的感觉将他笼罩。
“不、我没……”他狠咬下唇停止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辩驳。
压下慌乱和颤抖举起手机,解锁,心里想着尧逸呈的名字,却一时不知该点开微信还是直接打电话。
不好,感觉手机有点拿不住了。
景随想抽乱七八糟的自己一巴掌。
“喂!景随!”远处有人大声喊他,在学校里很少有人用这么激动的语气叫他名字,除非是想挑事。
景随立马看过去,那人却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了上来,捂住他的脸:“我是耿泽凯!校门那边闯进来好多记者,找你的!看起来不是啥好事,你先躲躲吧!”
“……往哪躲?”景随推开他。
“……”耿泽凯认真想,“要不,女厕所?”
“防得住你防不住记者,”景随拉他钻进小树林里,“要么你以为没女记者?冷静,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人窝在池塘边的一颗杨树下,耿泽凯紧张兮兮地开始讲述:“那会儿我去门口接我妈呀,然后看见门卫在和一群人较劲,他们要进来但是被拦住了,可能因为长得太凶了吧,要我也不放啊……然后打头一个女的为了进来居然说是你妈,来参加家长会,这就他妈离谱了,家长会又不是记者会……”
景随:“……”
“但今天因为要开家长会所以学校定了开放日,我看门卫好像也没啥理由拦,不少人已经趁乱挤进来了!”耿泽凯警惕的四周瞅瞅,“怎么办?兄弟们今天都被家长盯着,不敢搞事啊!”他说着忽然略羞涩起来,支吾道,“要……报警么?”
对一个不良混混头子来说,讲出找警察叔叔来主持公道这种话,确实是奇耻大辱。
景随掏出手机,还不确定谢奇致知不知道情况,应该,得先看公司打算如何处理吧?
这算公众事务,又是学校又是记者的,贸然叫来警察,可能让公司难办。
他定定神,对耿泽凯道:“你先去把这事告诉方老师,校方肯定也不希望引发骚乱。”
耿泽凯不放心:“那你呢?他们好像疯狗一样,逮到能咬掉你一身肉呢!”
景随失笑:“他们顶多拍拍照片问些问题,没事。”
等耿泽凯走了,景随戴上帽子换了个地方坐着,联系谢奇致后才得知,石隽巧根本不接公司电话,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
谢奇致猜测道:“那个领头的可能就是你妈,刚爆出来她又发了条朋友圈,说什么要带记者去讨回公道…… 神经病!谁欠她公道!”谢奇致完全忍不了了,“所以她有没有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就想闹一通坑下你出出气么?有毛病??”
景随却对这种行为模式很熟悉,出神道:“谢哥,不要试图去理解某些人的想法。因为痛快就不计后果地去做,属于冲动控制障碍知道么?我们普通理智人届不到的。”
谢奇致沉默半晌,叹口气,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和任书马上赶过来,如果他们威胁到你就立马报警知道么,公司这边我会想办法的……什么什么障碍医生治不了警察总行吧!实在不行,神经病院收了她!”
挂断电话,景随犹豫了下点开尧逸呈的微信,在编辑框输入半天却又删删减减,最后只写了句:中午吃什么?
点击发送。
发完又有些懊恼,胆小鬼,在说些什么东西。
盯了好久屏幕,那边迟迟没有回音,连“对方正在输入”都没出现过。
刚按熄屏幕,手机振了振,景随飞快点开,看着微信图标出现在任务栏,他微笑了起来,下拉点击的瞬间却发现并不是尧逸呈的消息。
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消息框里——
学习委员:大家都在找你,教室里面被弄搞得乱七八糟的!你自己一个人躲到哪里去了?还有没有责任心?还是男人么!真看不起你!
景随静静看着这条消息,不紧不慢地仔细品读几番,眼低的神色从困惑逐渐转到平淡。
又看了眼尧逸呈的头像,他收起手机站起来,拍拍身上草屑,转身手揣进上衣兜里往树林外走。
这片树林离他们班的教室最近,走到边缘就能听到一片吵嚷声从教室方向传来。
“呜呜,不是家长会么?我难道不能来?”石隽巧惯常地在哭,“确实他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他觉得我给他丢脸,我农村妇女不配当他母亲,所以从来不让我到学校来见他!”
景随垂下眸子走出树林。
“就算我来了,他也躲着不见,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石隽巧带来的记者将教室前后门堵得水泄不通,学校保安和方老师站在她周围,神情尴尬地劝着却毫无效果,你劝你的,石隽巧自己哭自己的。
那哭声,悲痛至极,闻者落泪。
景随却连冷笑都欠奉。
他拉下兜帽,朗声道:“所以你见到我要做什么呢?”
所有人都扭头看来,场面陡然安静几秒,景随继续往石隽巧面前走,终于隔着几个台阶在她面前站定。
周围人清醒过来,刷地簇拥上前,将**短炮对准两人,摄像机、话筒恨不得塞进景随嘴里。
“请问景随,这位石女士是你的母亲么?”这是第一个重要问题。
“喂!”老师和同学在外圈喊,却根本挤不进来,“让开,我们报警了啊!”
石隽巧捧着心口望着他,似乎“悲惨”地认为他会说不是,就像她前面控诉的,景随嫌弃她不愿意承认,但如果这样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做好了卖惨并甩出证据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