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学生们陆陆续续到来,人数明显少于上周。其实这种情况向墨一个人完全忙得过来,但孟芸还是来到了画室,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悠闲地坐在院落一角,那样子显然是把向墨这里当成了咖啡厅,来这里消遣周末时光。
“他们都等着明天来呢。”孟芸啜了口咖啡,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来看看咱们的‘师娘’。”
李大爷和张大爷互相拌着嘴,画架后的学生们专心画着画,没有人关心孟芸和向墨之间的对话。
“师娘?”向墨不解。
“老公都叫上了,还不承认吗?”孟芸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原来是在说杜池,明天的素描课他是模特。
丸子头和马尾辫把那天的事传到了群里,向墨已经懒得解释,只是听着“师娘”这个称呼略微觉得好笑。
——楼上这位大猛1怕是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吧?
说曹操曹操到,杜池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小院里,看他背着帆布包,应该又是要去逛书店。
往常向墨和杜池在房子里碰面,总有一方会主动打招呼。但今天杜池一从屋里出来,就被张大爷的画板吸引了注意力,径直走到张大爷身旁,看了看李大爷,又看了看画板,比划着说道:“这里是不是可以重点强调一下?”
“怎么强调?”张大爷停下画笔,抬头看向杜池。
“比如这样。”杜池从张大爷手中接过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两下,“这样是不是更像?”
“妙!”张大爷立马双眼放光,朝杜池竖起大拇指,“太妙了!”
另一边的李大爷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你把我画成什么样了?”
向墨也颇有些好奇,来到了张大爷的画架旁,结果……他看到的是一张比毕加索风格还要抽象的油画,根本看不出眼睛鼻子嘴巴在哪里。
“是张大爷画得好。”杜池反而朝张大爷竖起了大拇指,“完全抓住了精髓。”
哪里有什么精髓?
向墨简直不理解,见对面的李大爷有起身的倾向,他赶紧把杜池往门外推:“你别打扰我上课。”
他的课堂最不需要的就是捣乱分子。
不过刚推了没两步,小院外面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所有人都循声看去,通过敞开的院门,向墨发现欢呼声来自对面的八斤餐厅。
罗洋从餐厅里冲出来,对好奇的左邻右舍喊道:“我们上必比登推荐了!!”
向墨没有听懂,适时身旁的杜池说道:“必比登是米其林平价餐厅。”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看着向墨说道:“他成功了。”
恍惚想到之前罗洋提过的梦想,向墨原以为米其林会是遥不可及的存在,结果没想到罗洋就这样让梦想变为了现实。
隔着街道,向墨都能感受到罗洋的那份喜悦,像是扑面而来的春风一般,瞬间蔓延了街道的所有角落。
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有不平凡的一面,不得不承认,向墨突然有点羡慕罗洋。
不是羡慕他获得了米其林推荐,而是羡慕他做的事得到了认可。
杜池曾问向墨为什么不再举办画展,不是向墨不想,是他怕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说到底,还是在逃避。
“有点羡慕他。”
耳旁突然响起杜池的声音,要不是向墨清楚自己没有开口,他差点以为说这话的是自己。
“他真的好高兴。”杜池看着街道对面的罗洋说道,“得到认可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向墨很能理解杜池的心情,但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看杜池这么随性的样子,还以为他不在乎这些东西。
“你也需要得到认可吗?”向墨问道。
“谁不需要?”杜池笑了笑,回得云淡风轻。
氛围似乎有些奇怪,杜池换上随意的口吻,问向墨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去买菜。”
向墨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过想着罗洋的餐厅擅长海鲜料理,便随口道:“想吃鱼。”
杜池的唇角出现了熟悉的戏谑:“艺术家又想钓鱼了?”
向墨:“……不说话能憋死你。”
第17章 谁钓谁
下午的课程结束时,李大爷看到张大爷给自己画的肖像画,差点没气得又进医院。
好不容易送走这一对活宝,画室总算清净下来。孟芸帮着向墨收拾画具,三妹则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台上,慵懒地晒着太阳。
“对面的餐厅好火爆啊。”
把最后一张画板收进画室里,孟芸看着街道对面的八斤餐厅咂了咂舌。
往常每到下午四点开始,八斤餐厅的门口就会开始排队。而今天餐厅门口的座位已经坐不下那么多人,队列的末尾一直延伸到了街道的尽头。
“慕名而来吧。”得到了那么重磅的推荐,生意会爆火也是理所当然。
向墨把三妹抱进怀里,走到小院门口看向队列的末尾,三妹扭动了两下,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眺望街道尽头的目光忽地被迎面走来的身影所打断,杜池单肩背着帆布包,手上拎着买菜的袋子,朝着向墨走了过来。
相较于骑那辆重型摩托车,杜池还是步行出门的时候居多,似乎去的地方都没有很远。
走到小院门口,他看了看对面排队的人,没头没尾地对向墨说道:“以后就不好出来了。”
向墨立马听懂了杜池的意思,他是在说每次两人都逆着人流离开八斤餐厅的事。
其实如果真想出来,总能挤出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再说,向墨从队列收回视线,看着杜池道:“不是有你吗?”
杜池轻声笑了笑:“又要我牵你?”
向墨没有回答,抱着三妹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兴许是整栋楼里都没有外人的缘故,孟芸放开了许多,见着杜池便打招呼道:“师娘好。”
跟在向墨身后的杜池脚步一顿,挑了挑眉:“师娘?”
“她们瞎喊的。”向墨赶紧转身,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手上一个不注意,三妹嗖地从他怀里跳走,又回到了窗台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是吗?”杜池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也行。”
向墨:“……”要不要这么配合,您大猛1的尊严呢?
“师娘明天下午来当模特吗?”孟芸问道,“很多学生都会来。”
“当。”杜池很快适应了这个称呼,“明天下午,你们向老师教画人体肌肉结构。”
“哦?”孟芸的嘴角浮起偷笑,眼里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目光。
孟芸跟朋友约了吃晚饭,没待多久便离开了画室。
等人一走,向墨便跟着杜池来到二楼厨房,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确定要让我教肌肉结构?”
对于杜池来说,只是脱掉上衣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向墨还得在杜池身上走线,这就使得简单的教学多了一些别的含义。
杜池正在水槽边清洗着买来的新鲜食材,听到向墨的问题,只是小幅度地回了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你想教吗?”
向墨确实想教。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手痒,就好像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向别人展现出来一样。
但他上次和杜池提起这事时,话题可不是无缘无故就不了了之。
“那你,”回想起杜池之前说过的话,向墨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万一起反应怎么办?”
不管是不是玩笑话,向墨都得确认清楚才行。杜池这人太过随性,总有种难以把握的感觉,向墨不希望他的课堂上出现这种不确定因素。
杜池正好冲洗干净手上的鲈鱼,他拧上水龙头,抽出一张厨房纸擦手,转过身来看着向墨,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就得看你了,艺术家。”
“看我?”向墨微微一怔,立马明白了杜池话里的意思。
如果他足够专业,在授课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那这场教学应该就能顺利结束。
但若是他的笔触勾得杜池有了糟糕的遐想,那……
还真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向墨不禁觉得奇怪,那又不是他的“小兄弟”,为什么他要为此负责?难道不应该是杜池自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吗?
“我会认真讲课。”向墨收起奇奇怪怪的思绪,“你也好好配合。”
这个话题打从一开始就被杜池带偏,带上了几分不正经的意味。但实际上放到正常的工作环境中,向墨相信杜池还是会有分寸。就像私底下杜池会调侃向墨是艺术家,但当有外人出现时,他会立马收起不正经一样,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一只懂事的大型犬。
晚餐是清蒸鲈鱼。蒸的时间恰到火候,葱姜蒜的香气充分融进细嫩的鱼肉中,搭配着咸鲜的蒸鱼豉油,每吃一口都是味蕾的极致享受。
回想到中午随手做的番茄炒蛋,向墨吃着吃着,竟莫名吃出一股惭愧来。以杜池的手艺跟他搭伙,无论怎么看,都是杜池吃亏吧?
不过看杜池的样子,好像并不怎么在意。向墨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很好喂养的样子。
饭后还是赵小乔收拾了厨房。
向墨在房间里待了一阵,等到赵小乔做完作业离开后,这才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夏日的夜晚没有什么比冲澡更舒服,向墨浑身清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而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在画室的营业时间内,小院门不会关上,因为有许多向墨的学生进进出出。而一天的营业结束之后,几乎不会再有人来笔墨画室——除非是私人原因。
向墨正觉着奇怪,来到楼下打开门后,发现站在院门外的人竟然是罗洋。
“向老师,”罗洋手里拎着一打啤酒,伤心欲绝地看着向墨,“我杜哥在吗?”
罗洋失恋了。
他心心念念争取米其林推荐,其实是为了追求他曾经的师姐。那个师姐对他说,如果你的餐厅能获得米其林认可,那我就考虑和你处对象。
这么些年来,罗洋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然而当他真正实现这个目标,回头再去找师姐时,原来师姐早已嫁做人妇,连孩子都已经上了幼儿园。
“她只是在打发我。”罗洋仰头干掉手中的啤酒,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看上去颇为狼狈。
坐在一旁的向墨递了一张纸巾过去,安慰道:“至少你事业很成功。”
其实罗洋想要倾诉的对象是杜池,他不想让员工的情绪受到影响,又不想让其他朋友看到他的丑态,便想到了这位新来的邻居。
如果不是因为有杜池在,向墨相信罗洋一定不会找来他这里。
不过既然他正好也在,便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这场诉苦大会之中。三人一狗挤在小小的阳台上,多少显得有些拥挤。原本这里只有两张休闲椅,还是杜池去房间里搬过来他的办公椅,三人才勉强坐下。
“可是我想要爱情啊!”罗洋又开了一瓶啤酒,眼角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杜池拿走罗洋手中的啤酒瓶,“你悠着点喝。”
“你们不懂。”手上没了发泄的道具,罗洋哭得更加厉害,“我好难受,我好想哭!”
罗洋的身材少说也有两百斤,看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向墨难免有些动容。他拍了拍罗洋的肩,感同身受地说道:“我懂。”
伤心的时候,或许别人的悲惨经历就是最好的止痛良药。罗洋立马停止嚎哭,转过头来看着向墨道:“向老师,你也失恋过?”
另一边的杜池也跟着看了过来。
“我以前是学校的美术老师。”也不知是不是氛围使然,向墨破天荒地跟人聊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开的画展被学生家长举报,那时候我真的很需要有人陪在我身边,但是我前任却拍拍屁股去了国外。”
“你对象在你最伤心的时候把你甩了?”罗洋诧异地问。
“差不多吧。”手中的啤酒几乎没怎么喝,向墨仰头喝了一口润桑,“我那会儿是工作没了,对象也没了。你比我好,你至少还有事业。”
罗洋似乎有被安慰到,逐渐平复了心情,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有道理,米其林推荐也不是谁都能拿。”
说完这句,他突然看向另一边的杜池,问道:“杜哥,你失恋过吗?”
老实说,向墨也有点好奇。诉苦大会本来就该每个人都说说自己悲惨的经历,没道理有人在一旁看热闹。
“有啊,莫名其妙被甩。”杜池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但是也不怎么伤心。”
“说明你根本就没有走心。”罗洋皱起眉头控诉。
“拜托,那都是高中时候的事了。”杜池显然觉得有些冤,“后面嫌谈恋爱麻烦,就没再谈了。”
“为什么会嫌麻烦?”罗洋紧跟着问。
“你想待在家的时候,你对象非要拉你出去,你是出去还是不出去?”杜池随便举了个例子。
向墨也跟着思考这个问题,不得不说,这种情况还真是有点烦。
“我决定出去。”罗洋认真地说道,“因为谈恋爱本来就是要互相迁就。”
杜池笑了笑,喝了口啤酒:“那你适合谈恋爱。”
向墨听着听着,突然明白了他单身的最根本原因——他不愿意去迁就别人。看杜池的态度,显然跟向墨是同类,他们都同样不适合谈恋爱。
“算了,我对爱情死心了。”话题又绕回了罗洋本身,“我决定不谈恋爱了,我要好好搞事业,开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