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池把啤酒瓶还给罗洋,三人在空中碰了下杯。
“话说,”罗洋抹干净脸上的泪痕,兴许是聊到事业的话题,他好奇地看着杜池又问,“杜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办公啊?”
看样子不止向墨,其他人也不理解杜池的行为。往外走几百米,写字楼、商业公寓比比皆是,价格和蔼可亲,交通也要比这里便利不少。
“因为我小时候住在这里。”杜池的回答极其云淡风轻。
“这里?”不等罗洋有所反应,向墨便微微向前倾身,用食指指着脚下,看着杜池问,“这栋房子?”
“对。”杜池越过中间的罗洋,迎上向墨的视线,“你现在住的是我以前的房间。”
向墨:“……”
“不是吧?”罗洋惊讶得瞪大了双眼,“这栋老洋房是你们家的吗?”
“已经卖了,但是家具陈设都没怎么变。”顿了顿,杜池又把视线移向向墨,勾着嘴角笑道,“不知道向老师现在睡的是不是我以前睡的那张床。”
“不是。”向墨想也不想便否定,尽管他也不确定是不是。
“那你们家应该很有钱吧?”罗洋说出了正常人都会有的猜测,“你为什么还要工作呢?”
这还是向墨第一次听杜池聊起自己家里的事。
杜池的父亲是收藏家,他希望杜池回家去打理他那些宝贝,但杜池对那些老古董没有兴趣,便跟家里闹翻,跑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
还真是……任性。
“那设计字体赚钱吗?”罗洋又问。
“还行。”杜池说道,“我已经有字体在发行,只要有人使用我的字体,我就有入账。”
“还是搞事业实在。”罗洋感慨地点了点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突然举起酒瓶道,“爱情就是狗屎!”
失恋的人最大,向墨跟着举起酒瓶,附和道:“赞同。”
一旁的三毛也跟着“嗷呜”一声,然而杜池却不给面子地说道:“你没有蛋蛋,你闭嘴。”
罗洋聊尽了兴,看着时间起身跟两人告别。
虽然他喝了很多,但完全没有醉的迹象,向墨和杜池便没有送他。
月亮高高地挂在上空,照亮了周围的几朵云。远方的高楼大厦仍然灯火通明,但近处的老洋房片区却是一片静谧。
向墨的手上还剩着最后半瓶啤酒,看看杜池,跟他差不多,就剩一点还没有解决。
两人继续在阳台喝着酒,安静的氛围笼罩住了整个阳台。向墨觉得太安静了,便接着刚才的话题问杜池:“你为什么会喜欢设计字体?”
杜池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喜欢素描?”
这倒把向墨给问住了,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喜欢做这件事。
“我喜欢分解字体的过程。”见向墨不回答,杜池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把字体分解、调整、再组合,我会感觉我的设计是有生命力的。”
向墨大概能懂这种感觉,因为他也感到他创作的过程,其实就是给画纸赋予活力的过程。
“你之前说要分解几百个字,不会很枯燥吗?”向墨又问。
“会有一点。”杜池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向墨问,“你要去我房间看看吗?”
第二次,杜池邀请向墨去他的房间。
向墨是真的很好奇,想看看字体拆解的过程,但他总觉得那里不能去,一旦去了,就会有越界的危险。
犹豫的想法全都写在脸上,杜池久等不到回答,挑了挑眉问:“真不去?”
向墨抿了抿嘴唇,突然想到杜池说他钓鱼,现在这情况,到底谁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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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池:掀开被子,拍拍身侧,老婆快来。
第18章 糟糕事
罗洋拎来的一打啤酒是小瓶装,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肚子。
向墨本身不怎么喝酒,加上酒量也不太行,因此他自始至终就只拿了一瓶啤酒,而现在这一瓶啤酒也终于见了底。
在微醺的状态下,本我能够轻易挣脱牢笼,凌驾于自我和超我之上,驱动着人们去追逐最原始的欲望。
好奇最终战胜了顾忌,向墨放下手中空空的啤酒瓶,看着杜池说道:“去。”
刚租下这栋老洋房的时候,向墨也曾去看过三楼的房间。
和二楼的布局差不多,房间里有着衣柜和书桌,只是据说前任房东很珍视夫妻二人结婚时的婚床,卖房时没有留下那张床,因此和二楼比起来,三楼的房间看着空旷许多。
现在杜池在房间里放上了一张简约的铁艺床,并调整了所有家具的摆放位置,休息区和工作区明显划分开来,小冰箱、懒人沙发都在休息区,而电脑、制图工具则占满了整个工作区。
“需要脱鞋吗?”
刚进房间,向墨便注意到了几乎铺满整个房间的大地毯。不是那种柔软的长毛地毯,而是那种铺在酒店过道上的吸音地毯。淡雅的米灰色中和了铁艺床的冰冷,让房间的整体色调柔和了几分。
“不用。”杜池毫不在意地趿拉着拖鞋踩了上去,“本来就是为你铺的。”
言下之意,这玩意儿对于杜池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他只是单纯不想让噪音打扰到向墨而已。
单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杜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邻居。
“那些都是你设计的字体吗?”
视线从地毯上移开,自然而然地落到书桌上。挨著书桌的墙上贴满了大号的手写字,乍一看,似乎每个字都方方正正,没有太大区别,但细看之下,字体的笔画粗细和笔锋处理都各有不同。
书桌上摊开着一本古籍,古籍旁边有许多临摹的半成品,光是一个“草”字,杜池就临摹了不下十遍,从最初勾画的线条断断续续,找不准拐弯的节点,到后面能一笔成形,完美复刻古人的写法。
“这不像写字。”向墨站在书桌旁边,低头看着杜池的手稿,“更像画画。”
放大的字体不可能一笔到位,需要先用细笔勾出外形,再用粗笔将内里填满。
“确实很像。”杜池来到向墨身旁,拿起一张只有线稿的临摹品,“第一步都是先勾线。”
“还是有点不同。”向墨看着桌子上数张相似的临摹品,“画画会反复修改线稿,但你会重新临摹一张。”
“对。”杜池放下手中的纸张,“我需要掌握写字的手感,不能去反复涂改。”
之前向墨还以为杜池是像设计平面海报一样去设计字体,直到看到杜池的书桌后,他才有了大致的概念。不过他仍有些好奇,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杜池问:“那你临摹之后——”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下文。
刚才低头时还不觉得,现在两人视线骤然相对,向墨才发现他和杜池离得很近,两人肩膀挨着肩膀,对视时甚至能看清对方的睫毛。
不知为何,嘴唇的触感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勾起了那晚在楼道中的记忆。
思想莫名出现危险的倾向,向墨连忙收回目光,继续问道:“——怎么去设计呢?”
一句话硬生生说成两句,杜池显然觉察到了向墨的不自在。他改为后倚在书桌上的姿势,尽管两人仍然离得很近,但向墨面朝着墙,杜池面朝着房间,不会再出现对视令人尴尬的状况。
“临摹几百个字之后,我就能够做到拆分它们的笔画,调整成我想要的风格和状态。后面的步骤是扫描到电脑上完成,就和你那天在八斤餐厅看到的差不多。”
“是扫描这种完成稿吗?”向墨指着一堆流畅的手稿问,“为什么有些上色,有些没有上色?”
“没有上色的会直接用电脑上色。”杜池说道,“至于用手上色的那些,是因为上色的过程很解压。”
“解压?”向墨抬起头来看向杜池,这样的视角果然比刚才自在了不少。
“你可以试试。”杜池侧过身来,拿起一支黑色粗头上色笔递给向墨,“把线里面的部分涂黑就好。”
这倒挺有意思。
向墨接过杜池手中的笔,随便挑了一张线稿,在字体里来回画了两下。
谁知杜池却道:“不是你这样。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
想着和素描中的排线差不多,向墨便用拿画笔的姿势,开始在字体里上下斜涂。
也不知是不是看不惯这么随意的涂法,这次杜池直接握住向墨的手,让他好好拿笔,接着沿着线稿的边缘,带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地从上往下涂:“这不是画素描,要贴着边缘涂。”
看着字体逐渐被涂满,的确很有解压的感觉。
但向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上面。
为了稳定右手手腕,杜池转过身来,左手撑在向墨腰侧的书桌上,把向墨整个人圈进了他身前的空间里。
莫名的压迫感骤然笼罩住向墨,他下意识地侧过下巴,看了看自己腰侧的手,而与此同时,杜池带他涂画的手忽地停顿了下来。
看样子杜池也注意到了姿势不太对劲。
线稿只剩下最后一捺还没有涂好,正常情况下,杜池应该松开向墨,让他自己涂才对。
至少在向墨的认知中,他也这样认为。
然而事实却是,杜池从书桌上收回了他的左手,然后……搭在了向墨的腰上。
本就神经紧绷的向墨顿时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连忙转过身来用手撑住杜池的胸膛:“你干什么?”
防御性的姿势反倒方便了杜池,他顺势将双手撑在向墨身侧,微微倾身向前,道:“教你解压啊。”
如果忽略他眼里的笑意,和他颇有进攻性的姿势,恐怕还真以为他是在做什么乐于助人的好事。
向墨不得不身子后仰,略带警告意味地叫道:“杜池。”
话虽如此,向墨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杜池的嘴唇。
想要遗忘的触感莫名变得越来越清晰,向墨的耳边甚至回响起了杜池吻他时的气息。
近在咫尺的脸庞突然开始放大,向墨慌乱地对上杜池的双眼,从中读取到了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讯息。
杜池想要睡他。
不是没预想过进屋后会发生失控的事,但脑海中的思绪还是轰然爆炸。向墨甚至来不及思考能不能和邻居做床伴,杜池的嘴唇就已经到了他的唇边。
不像上次那样蛮横无理,这次杜池主动停下了动作,显然是要给向墨思考的时间。
而向墨没有动。
他本可以推开杜池,他也有机会推开杜池,但他却默许了杜池的行为。
有时候,达成共识并不需要口头约定,一个简单的举动就可以让默契的双方心领神会。
不过,向墨思绪混乱地想到,或许还是得和杜池说一声,他不喜欢接吻。
然而预想当中的吻并没有出现,杜池很轻地笑了一声,鼻尖擦过向墨的脸颊,嘴唇来到他的耳旁,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糟糕的事呢,艺术家?”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向墨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知道杜池说这话不是在调侃他胡思乱想,而是因为两人都已经默认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杜池开始进入状态,说骚话逗他。
故意把嘴唇移开,也是在欲擒故纵。
但问题是,向墨向来不喜欢在床上做被主导的那一方。
性之于他本来就只是调剂品,他宁愿不做,也不愿意被杜池拿捏。
向墨微微侧头,歪着脑袋直视杜池,反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我想在……”杜池顿了顿,“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他的意思是直接去床上。
“我也想换个地方。”
向墨话音刚落,杜池便托住了他的双臀。接下来,向墨应该双腿攀上杜池的腰,任由杜池把他抱去床上。
然而事实上,向墨却顺势从书桌上下来,毫不费力地推开杜池,朝房门的方向走去:“明天见。”
——他说的“换个地方”,就纯粹是离开书桌而已。
杜池有些发怔:“向墨?”
拉开房门,向墨转过头去,看着一脸不相信的杜池,不咸不淡地扔下两个字:“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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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池:你怎么这样?
向墨:傻狗。
※关于字体设计的内容参考自喜鹊造字创始人的演讲
第19章 加价钱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微醺的醉意反倒在这时候烟消云散。
窗外的路灯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天花板上投下微弱的影子,微风一吹,影子便跟着摇曳,带动房间内的光影产生变化,让向墨的大脑愈发清醒。
如果之前没有在阳台喝酒的话,他应该不会去杜池的房间吧?
又或者,如果杜池没有喝酒的话,应该也不会那么主动。
向墨视线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做着毫无意义又没有答案的假设。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杜池没有欲擒故纵,而是直接把他扔到床上的话,那么现在……
两人应该已经在滚床单了。
冷静下来后,仔细想想,略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邻里之间的界限更应该把控好,普通的情侣分手以后,尚且可以老死不相往来,而邻里之间要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那恐怕只有一方搬家才能解决。
向墨对目前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他不想再搬去其他地方。
杜池的确非常符合他的口味,可那又如何呢?不上床又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