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繁坐到座位上,一眼没看旁边的人:“厕所。”
“哦,怎么不叫我一块去?”
“叫你干什么?望风?”
“也不是不行。”王潞安转了个身坐,他双手搭在椅背上,吐槽道,“哎,你不知道我有多惨,我那纪律委员同桌上课哪也不盯,就特么看我,我连手机都没法玩……不行,我必须找访琴换位置,这倒霉座位谁爱坐谁坐。”
“我坐。”喻繁说,“你跟我换?”
王潞安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喻繁旁边的人。
陈景深垂着眼,连笔都没停。
他瞄了下陈景深手底压着的题库,好家伙,一眼就给他看困了。
他总觉得这新转来的学霸跟喻繁之间有点奇怪,但又不像喻繁说的那样。
“也不是不行。”王潞安顺杆道,“那不得问问学霸愿不愿意?”
喻繁皱眉:“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换。”旁边沉沉地飘来一句。
喻繁:“。”
没想到陈景深会理他,王潞安也愣了一下。
“不换不换,我们就是随便说说,访琴定下来的位置基本没人能调走,”王潞安往旁边挪了挪,抓住机会问自己憋了一晚上的问题,“对了学霸,你昨天说喜欢看所以坐近点……是看什么啊?”
“砰”。
喻繁手一晃,刚拿出来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陈景深说:“看——”
喻繁:“胡主任。”
陈景深:“。”
王潞安:“……”
王潞安迷茫地眯了一下眼:“胡主任?胖虎?他跟这座位有什么关系?”
“嗯,”喻繁脸不红心不跳,“我这位置,站起来就能看到楼下的办公室。”
王潞安:“我怎么没发现?”
正常,当事人自己也没发现。
陈景深瞥了一眼喻繁的嘴,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能扯。
王潞安站起来试了一下:“看不到啊。”
喻繁:“你太矮。”
“靠。”王潞安看向陈景深,“学霸,你喜欢胖……胡主任啊?为什么,他不是不带班么?”
感觉到身边人恶狠狠的视线,陈景深手指夹着笔,沉默了两秒。
“嗯,”他毫无感情地说,“我喜欢他编写的数学讲义。”
王潞安:“……”
喻繁拿起校服扔在桌上,铺成枕头的模样,开口赶人:“回你位置去,我要睡了。”
课间结束,上课铃响,物理老师抱着课本走了进来。
班长喊了一声起立,陈景深站起身,发现自己身边空荡荡的。
喻繁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他原本是抱着外套脸朝下睡的,睡熟了觉得闷,又扭了扭脑袋露出半张脸。
男生闭着眼,鼻梁挺翘,眼尾和右脸颊两颗小痣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比醒着时少了许多攻击感。
原来痣不会随着年龄长。
“坐下,”物理老师又重复了一遍。他推了推眼镜,看着后排还站着的人,“陈景深?”
陈景深收起视线,坐了回去。
……
喻繁是被拍桌子的声音吵醒的。
他一抬头就吃了庄访琴一记冷眼。
见他醒了,庄访琴停下用教案拍讲台的动作,举起手中的试卷:“都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起来,这两节自习课先用来考试,放了这么久的假,我要看看你们忘了几车知识点。这次考试我要批分的,都给我认真写。每组第一个同学上来拿试卷,往后传。”
喻繁手指动了动,脸重新埋进手臂里,直到试卷传到他面前才艰难地坐起身。
庄访琴监考严格,视线四处乱飘,但很少往喻繁这看。
因为老师们心里都很清楚,喻繁在考试这方面非常坦诚——该是几分就几分,从来懒得作弊。
喻繁掏出笔写上名字,打算趁庄访琴不注意再睡回去。
因为犯困,他的字体歪歪扭扭,像被切成几段的毛毛虫。
几秒后,喻繁忽然想起什么,慢吞吞抬起脑袋回忆——
今天访琴说了什么来着?
数学考试过90分,他以后想坐哪坐哪。
喻繁支着下巴,越想脑子越清醒。
他揉把脸坐直身,低头,难得地认认真真翻阅了一遍手里的数学试卷——
好。
一道题都看不懂。
喻繁捏着笔,换座位以来第一次观察自己周围的同学。
右边那桌的两人成绩就比他好点儿,左边是王潞安和纪律委员,前桌是章娴静和一个三学期与他交流不过三句、看起来就内敛沉默的短发女生。
要么不能抄,要么考不过90分。
喻繁撑着眼皮干坐了一会。
直到台上的庄访琴换了个坐姿,他才不情不愿地挪了挪眼珠子,偷偷地看向了身边的人。
周围的人都还停留在卷子第一页的选择题,陈景深已经做到了第二页末尾。
喻繁心里没怎么挣扎,他现在只想抱着桌子赶紧滚去黑板报下面坐着。
两分钟后,确定庄访琴没在看这一边,他单手撑着挡在自己眼前,眼睛朝陈景深手底压着的试卷瞥去。
托不爱学习的福,喻繁的视力很好。他刚要看清第一道选择题——
陈景深捏起草稿纸轻轻一盖,把试卷上写了的部分遮住了。
喻繁:“?”
他下意识看向卷子主人。
陈景深低头做题,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陈景深:“自己的卷子自己做。”
-
庄访琴监考,不能玩手机也不能睡。
喻繁认命地朝后一靠,两手插兜开始看窗外风景。
“某些同学,把心收回来,真想出去捡垃圾也得给我忍到毕业。”庄访琴声音凉凉地从讲台上飘下来。
“某些同学”百无聊赖地把脑袋转回来了。
试卷上全是线条数字,看得他头晕。
于是他视线乱飘,开始巡视教室。
班里其他人都在认真做卷子,只有两个人跟他一样在分神。
章娴静蒙完选择题,这会儿在整理她那分叉的发尾。
王潞安……手掌挡在眼前,隔绝了庄访琴的视线,在偷看纪律委员的试卷。
王潞安脑袋保持不变,眼珠拧巴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要不是看得仔细,喻繁都没发现他在偷看。
当然,纪律委员也没发现。
那陈景深是怎么发现的?他明明看得这么小心。
而且,不是说喜欢他么?
连试卷都不让抄?
这些尖子生的喜欢到底有屁用。
想着,喻繁又往旁边瞥了一眼。
陈景深手下压着草稿纸,还在认认真真做题。大多数人的草稿纸都乱得不是本人看不懂,陈景深不同,他的草稿纸上干净工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写卷面答案。
陈景深此刻眸光垂落在卷面最后一道题,他嘴角绷着,抬起右手撑了下太阳穴,像是要沉思的样子。
仅仅两秒后,他眉间松开,指尖灵活地转了一下笔,扯过草稿纸落笔开写。
“一分钟后收卷。时间一到就给我放下笔,一划都不要多写,到了高考考场上没人会给你们时间。”
庄访琴声音一响,喻繁这才回神似的,收起视线。
什么学霸,不也是到了最后一分钟还在解题?
他拎起校服外套,准备一收卷就走人。
忽然,只听“唰”一声,一张写满了的草稿纸被放到他面前。
喻繁穿外套的动作一顿,他视线在草稿纸上停留了一会儿,认出了这是陈景深刚才一直在写的那张,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公式。
确定纸上没写着什么傻逼辅导书名,他才冷飕飕地问:“什么东西?”
“卷子的答案和解法。”陈景深把笔扔进笔袋里,转眼看他,“你不是想看?”
“……”
是,我想看,我他妈想在考试最后一分钟看。
第9章
放学,一帮人坐在学校后门的台球馆里打牌。
王潞安后仰靠在椅子上,脑袋软绵绵地往后垂:“刚开学就考试,访琴真变态。”
“你们班是不是每次考试成绩都要传到家长群?”
“别提了,我爸又得用棒球棍伺候我。”王潞安满眼感激地看向身边的人,“还好,有我兄弟在,我永远不是倒数第一名。”
喻繁没理他,低头丢牌。
章娴静是这帮人里唯一的女生。她翘着二郎腿喝奶茶:“你同桌不是纪律委员么?没抄点?”
“抄个屁,就他还纪律委员呢,”王潞安提到就气,“字写得跟喻繁有得一拼,我都快憋成斜视了,一个字都看不——尼玛!我就出个3,你直接王炸炸我??”
“看你烦。”喻繁说。
“……”
章娴静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喻繁,你刚开学就交白卷,连选择题都不蒙,是真打算气死访琴啊?”
提起考试,喻繁又想到某人,扔牌的动作重了一点。
他问:“选择题蒙得出90分?”
章娴静眉毛抽了一下:“选择题总共都没90分。”
那就是了。
上不了90分,写不写都一样。
手痒,喻繁摸进口袋,想抽一根缓缓。
结果碰到一张粗糙的纸面,他心里“草”了一声,飞快地又把手抽了出来。
是陈景深递过来的那张草稿纸。
他本意是想攥成团扔了的,正巧庄访琴从后门经过,叫了他一声,他条件反射地把那团纸又塞进了自己口袋里。
喻繁觉得自己以后可能都要对陈景深手里的纸质玩意儿过敏了。
“试卷有什么好写的?我也从来不写,”左宽叼着烟,不认输地装逼,“老师压根不敢管我。”
王潞安:“你们老师那是懒得管你吧。”
左宽:“那不更好?你们班那班主任,我听你们说都觉得烦,她要是我班主任,我老早——”
啪。喻繁把最后的牌扔到桌上。
“别废话,”喻繁说,“脸伸过来。”
左宽:“……”
半分钟后,左宽脸上多了一个马克笔画出来的王八。
“草,再来……”左宽说完,他旁边的人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左宽拧眉,“干嘛?”
“宽哥,你快看,外面那个女的,是之前追你那女的不?”
“谁啊?”王潞安往外看了一眼。
“是她,”看清台球馆外匆匆离开的女生,左宽扬眉,“没谁,三班一女的。追我追了两个月,天天给我送水送零食,烦死了,长得还丑,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给甩掉的。”
“那女的瞎了眼?”章娴静低头玩手机,凉凉地说。
“放屁,我这么帅,追我的人多了去了好吧?”左宽看着牌,“最恶心的是什么,三班你们知道吧?都说是隐形的文科重点班。那女的一周给我写一封信,里面一堆古诗文言文,我他妈看都看不懂——”
喻繁:“怎么甩?”
一直没出声的人忽然开口,左宽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喻繁重复,“你怎么把她甩掉的?”
“这还不简单,”左宽说,“我把她写给我的信糊掉名字,贴她们班黑板报上了。”
章娴静白他一眼:“你真贱。”
“哈?谁让她一直缠着我。”左宽说,“喻繁,你问这个干嘛,有女生追你?”
“废话,追我兄弟的女生还少了?”王潞安得意地扬眉,像被追的是他自己,“喻繁刚收了一封情书——草喻繁你又炸我?!我这把跟你一队的!我特么也是农民!!”
喻繁:“吵死了。”
章娴静放下手机,好奇地靠到他们牌桌边:“有这事?喻繁,谁给你的情书?”
喻繁:“没谁。”
“说说嘛,”章娴静追问。“高一高二的?好不好看?我认识吗?难道是——陈景深?”
喻繁直接把牌全扔了出去。
他下意识想反驳,就听见章娴静接着说:“那是陈景深吗?”
喻繁闻言一顿,回头朝着台球馆外看了一眼。
陈景深背对着他们,就站在后门不远处,他肩上背着书包,两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他一动不动,面前站着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
“还真是,”王潞安凑到玻璃前看,“他前面那几个……是不是隔壁学校的?他们干嘛呢?”
“隔壁那破学校的人来我们这边还能干嘛?”章娴静说,“勒索呗。”
喻繁手肘撑在后面的沙发上,懒洋洋地看戏。
他们学校附近有所技校,挺乱,经常来这边惹事。胡庞有段时间三天两头在附近巡逻抓人,只是最近刚开学,比较忙,这事就给搁置了。
堵陈景深那三个男的都染着奇奇怪怪的发色,身穿五颜六色的长t和黑色小脚裤,左转进理发店能直接上岗。
显得身边的陈景深更干净了。
左宽打量了一眼他的表情,试探地问:“喻繁,这你不管?他不是你们班的么?”
喻繁没搭理他,仍看着那一头。
管个屁,每个月被勒索的人这么多,管得过来?胖虎给他交保护费了么?
再说了。
陈景深虽然是个书呆子,但好歹营养跟上了。肩膀比面前那几个傻逼要宽上一倍,个子也高出别人半个头,要不是身上那正儿八经的气质太过弱鸡,谁敢相信现在是那三个小瘦猴在勒索他?但凡陈景深有点骨气,举起拳头反击,这三个人今天都别想直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