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做什么?”
邵航低声道:“再咬你一口。”
简迟为刚才认真询问邵航的自己感到一丝不值得,毫不意外,又一次超过了和季怀斯约定好的时间。简迟顾不得后颈的印记赶到医院,病床已经铺上崭新的被褥,整个房间干净无物。
突然耳边贴上一道含笑的热气。
“回一下头。”
悬着的心稳稳落下,换下病服安然无恙站在面前的季怀斯让简迟乍一眼感到不习惯,还有不好意思。明明说好来接季怀斯,结果他让对方等了那么久,“出门前又耽误了一会,我们走吧。”
季怀斯没有询问,好像再多解释都能在一个微笑中了然,“好。”
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简迟的脖子兀然一凉,发尾被季怀斯拨开,温热的指腹压上不平整的牙印,浑身冒起一阵鸡皮疙瘩。简迟躲开的前一秒,季怀斯收回手,“他弄的吗?”
平淡得就像在问‘等会去哪里吃饭’,简迟瞄了一眼季怀斯的表情,“很明显吗?”
“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背对着我,”季怀斯说,“这个位置选的不太好。”
“什……”
不等简迟深想季怀斯的话,双唇覆上一个夹杂清香的吻,剩下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在搅动的唇舌中磨碎,不知道散落到了哪个角落。
分开时看着季怀斯略微红肿的唇,简迟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平复被打乱的气息,低声提醒:“这是在车上。”
“嗯,”季怀斯笑着看他,“这个位置就很好。”
简迟不是很想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好在后排和前座隔着一道屏障,为了驱散车内升温的空气,简迟打开车窗,佯装不在意地欣赏周边略过的景色,越看越觉得不对,“我们要去哪里?”
季怀斯丝毫没有停顿地回答:“你家。”
简迟错愕地回过头,差一点结巴,“不是送你回家吗?”
“回你的家也一样,”季怀斯弯了弯眼睛,自然和煦的语调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我还没有拜访过叔叔,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不欢迎吗?”
这不是欢迎不欢迎的问题。
简迟感觉后颈的皮肤隐隐作痛。
车行驶进熟悉的街道,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简迟走在季怀斯前面用钥匙开门,心和被打开的锁一样‘咔嚓’了一下,抬头看见从卧室里出来的邵航,脸色在触及他身后的季怀斯时骤然沉下。
季怀斯笑吟吟地打了招呼。
邵航打量他们俩,眼神化为富有实质的射线,挤出两声阴冷的‘呵’,正要开口,听到动静的简成超从厨房出来看见这幕愣了一下,“你们回来……”
“叔叔您好,我是简迟的同学,叫做季怀斯。”
季怀斯上前自我介绍,大方温和的态度一下子让简成超放下疑惑,完全不用简迟当中间人,季怀斯一个人就可以说得让简成超心花怒放。简迟相信如果今天他们只是在路上碰见,简成超说不定都恨不得把季怀斯认做干儿子。
“真的吗?那真是要谢谢你帮忙照顾简迟,他从小就……”
说得好好的两人自然地绕到了简迟头上,听不下去的简迟不再继续做哑巴,上前打断:“你刚才在准备晚饭吗?我也去帮忙。”
“还没开始做,我刚买完菜回来,”简成超被岔开话题,乐呵呵地向季怀斯发出邀请,“算上冰箱里的够做一大桌菜了,小季,今天就留家里吃饭,不用不好意思,把这当自己家。”
季怀斯看不出丝毫不好意思,从善如流地笑道:“那就麻烦叔叔了。”
“哪有什么麻烦,等会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爱吃什么……”
简迟都不知道邵航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反应过来时就听见挨在耳边一道含着咬牙切齿的低声:“我终于知道你遗传了你爸哪里。”
“什么?”简迟下意识往前移开一点,生怕被简成超看见这里。这个举动似乎又惹到邵航,挤出一声冷呵:“看见新来的就忘记了旧的,之前你爸也是这么问我,现在见到季怀斯连说辞都不变一下。你也一样。”
简迟感觉自己很冤,“有吗?”至少他的说辞每次都不一样。
看见简迟的表情邵航就能猜到他的想法,捏了捏他的后颈肉,夹带一丝威胁,“我刚说完不要提季怀斯,现在你就直接把人带到面前,故意的?”
必要的时候,装傻是个不错的选择。简迟避开邵航的手,留下一句:“我去厨房帮忙。”剩下邵航一个人站在原地闷气。
最后一个菜端上时桌子已经满满当当,折叠木桌一下子要围坐四个半男人——简成超的体型得顶一个半,夹菜也要畏手畏脚。简迟拿着四双筷子出来,门被敲响,看见站在屋外的人时,简迟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闻川?”
闻川的到来并不稀奇,但却挑在了最坏的时机,说是巧合都没有人相信。他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简迟看见屋内两道身影,眸色微暗,“今晚真热闹。”
简迟后背发凉,不禁怀疑他们难道都提前商量好。关上门时,额外加了一层锁,希望后面不要再冒出一个沈抒庭。
那样一定会是世界末日。
“你怎么会过来?”
“是…”
没有等闻川说完,边脱围裙边从厨房出来的简成超看见了门口的闻川,忙说道:“小闻,赶紧进来,洗个手就能吃饭了,没带菁菁来吗?”
闻川说:“她在学校里吃过了。”
简成超有些可惜。
这个时候,简迟才听完闻川的后半句话:“是叔叔叫我过来,他说今天来了你的很多朋友,会很热闹。”
……是很热闹。
热闹得快要过头了。
注意到闻川的邵航脸色顿时更黑了,季怀斯温和地打了个招呼,看不出介意与否。当简迟挤在狭窄的桌前,面对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几个人的注视,头一次感受到食不下咽的难熬。
他刚才错了。
现在已经到了末日。
第155章 旅途
这绝对是简迟吃过最煎熬的一顿晚饭。
季怀斯夹菜,邵航也夹菜,季怀斯和简迟说话,邵航偏要从中打岔,干什么都故意跟他过不去。简迟碗里堆得满满当当,最后还是闻川出声说吃不完会浪费,简迟点头附和,邵航才停下了幼稚的举动。
当着简成超的面前,谁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不过简迟觉得,就算邵航当着他爸的面亲他,以简成超的反应速度估计也会首先以为这是朋友间开玩笑。
简迟找了借口逃回卧室,房门隔绝暗流涌动的空气,耳根顿时清净一片。
外面时不时传来电视的背景音乐与聊天的声音。好在季怀斯在这里,简成超对他的满意肉眼可见,但也正因为季怀斯在这里,邵航就像吃了一斤炸药,毫不遮掩敌意。简迟稍屏住呼吸,确认外面的动静其乐融融,短暂地松了口气。
这样的场面到处都透着怪异,说不上来具体哪个地方。时间,地点,人物,氛围和事情都不正确,但除了他以外,好像没有人察觉这份奇怪。
要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再多发生几次,简迟觉得耗的可能会是他的命。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时,简迟抬头便对上推开门的闻川,悬着的心落回原位,起身打算下床,“是我爸找我吗?”
出乎简迟意料的,闻川背手关上了门,走到他面前在身旁坐下,“不是,是我找你。”
触及闻川的眼底,简迟有阵莫名地发虚,也不知道是为了解释什么,费力地组织语言:“我也不知道我爸今晚会叫你过来,本来我想送季怀斯出院回家,结果……”
“我猜到了,”闻川说,“刚才邵航在拆季怀斯的台,叔叔以为他们是朋友间的打闹,没有在意。”
新奇的思路果然和简迟猜的大差不差。
简迟升起一股不知该用什么形容的怪异,唇开启又闭合,反复几次以后才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奇怪?”闻川停顿了一下。
“我是说我们的关系,”除了闻川,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让简迟认真又坦然地倾诉内心的感受,第一个字说出口后面的话逐渐变得顺利,“正常人不应该会在拒绝和分手后还以这种方式留在对方身边,就像今晚这样。我也不应该包容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是吗?”
“你到现在才发现吗?”
闻川望进简迟微怔的眼底,淡色的唇向上弯了弯,转瞬即逝,“太晚了一点。”
“什……”
忽然低下的头让两张脸的距离拉得很近,鼻尖只差一点就能碰到,简迟看着完美无暇的面容陷入短暂的空白,听到闻川的嗓音徐徐响起:“在你发现以前,每个人都有过这种感受,或早或晚。如果更早一点,场面可能会闹得很不愉快,我不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想明白,看见你和季怀斯分手以后,我发现之前的执着全都来自我的一厢情愿,比起争出一个结果,你的感受才更加重要。我想他们可能也是察觉到了这点。”
闻川低声说道。
“正常的评判标准是什么?一定要符合世俗才是正常,如果世俗是错误的呢?我只跟着我的心走,它告诉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
本能盖过了思考,简迟心尖抑制不住地颤了一下。
气息停滞,闻川抬手抚住简迟的后脑,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鼻尖相抵,简迟分不清究竟是他的呼吸还是闻川的呼吸,交缠着拨动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你说过大学会给我一个答案,我还在等,”闻川深色的眼底附上一层难以窥探的柔情,无声中将一切道尽,“这次不要临阵脱逃,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门外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邵航的嗓音伴随敲门声紧随其后,压着岌岌可危的阴沉:“闻川,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简迟想要转过的头被闻川挡住,倘若未闻外面的动静,他说:“刚才被你带偏了,我原本有一件事情准备问你。”
这句话带走了简迟的注意,看着闻川的眼睛,“什么事情?”
邵航还在屋外孜孜不倦地制造噪音,势必要打破里面缱绻的气氛,但这一刻,耳朵只允许简迟捕捉闻川的回答,唇贴着耳垂,声声温热有力,片刻的沉寂过后掀起心底一阵浩荡波澜。
“想不想来一次毕业旅行?”
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那一天,简成超就像第一次收到圣斯顿的通知书那样激动不已。作为当事人的简迟反倒冷静,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选择好他早就有了决定的课程,递交学费,每一个步骤都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真正按下确认的按钮,平静许久的心终于快了一点。
简迟再次查询了三天以后柏洛斯的天气预报,正好是个适合飞行的晴天。大学在二月一日开学,今年注定没有办法在家里过年,但简迟并不打算赶在二月一日前夕坐上离开的飞机,他已经买好了飞往柏洛斯首都的机票,就在三天以后。
这次的毕业旅行简迟想了很久,常在睡前开始思考旅行的路线,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他怎么也无法入眠。
闻川的提议不是一个突然砸在头上的惊喜,即使没有他,简迟也会认真考虑来一次旅行。他没有将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季怀斯。一旦告知,最后总会变成变相的邀请。
简迟完全不想让那天晚上众人齐聚一堂的尴尬场景再来一遍,即使是脾气最好的季怀斯和闻川,他也不想看见他们为难。如果没有闻川的提议,简迟最后或许会选择一个人出游也说不定。
这趟旅行的开始在柏洛斯。简迟已经料到未来四年的学习打工生活不一定有时间让他好好走遍这个国家,想要了解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个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国度。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功课,包括著名的景点,当地人推荐的美食,查资料时遇上自相矛盾的地方,简迟便去旁敲侧击地问沈抒庭,毕竟作为半个柏洛斯人,他最有发言权。
沈抒庭总能精准地挑简迟不爱听的话说,在他忍无可忍之前再给出有用的信息,几番下来简迟选择依靠资料自力更生。他不搭理沈抒庭,沈抒庭反而来撩拨他,一天早晨简迟醒来,吃早餐时听到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简迟一手拿着早餐,一边无心地朝窗外望去,这一眼差点让他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沈抒庭站在楼下。
一个寻常居民楼里突然出现一个金发碧眼举手投足都显露贵气的男人,路过的人都止不住多看上几眼。简迟一点也不想下去站在沈抒庭身边,这一定会让他在街坊邻居里出名,但最后实在害怕被简成超发现,简迟还是顶着头皮发麻的围观视线朝沈抒庭走去。
见面的第一句话,沈抒庭问:“为什么拉黑我?”
简迟很想回答他,这样还不值得拉黑吗?
这次的旅行计划简迟当然也瞒着沈抒庭,要是告诉了,他在柏洛斯就彻底没有了自由。至于沈抒庭会不会像找到他住址这样轻而易举地发现他,简迟只能够听天由命。
三天后,川临顶着同样舒适的晴天,简迟拖着满满一箱子行李来到了川临国际机场。
大厅人流攒动,广播用双语轮流播放航班信息,简迟想要联系闻川,临行前担心行李装不下,他们约好直接在机场见面。然而临检票只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简迟依然没有看见闻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