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苗苗所有想撒娇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嗓子眼儿。
最后知道这种无限期的拖延没有意义,就蔫头耷脑地说:“好吧好吧,知道了。”
最终的结果还算令众人满意。
严平秋没有食言,她听取了李苗苗的诉求,她答应不会再逼她学医,也不会再说“考不上就再复读一年”这样的话。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改变母女关系,所以尽可能地把姿态放低。
严平秋唯一拒绝的事,是李苗苗说:“我想去X城和然然哥待在一起。”
这不仅是严平秋拒绝,江弃也拒绝。
好在燕也然虽然对李苗苗好,倒也不至于完全地纵容。他认为要先解决要紧事,别的都可以容后再说。
于是最终的协商结果是,李苗苗先好好准备这一次的高考,以她最真实的成绩考她最想去的学校和专业,医大不适合她,就不再强求。
等高考结束的暑假,严平秋可以送她去X城和燕也然一起玩。
等严平秋和李苗苗都心满意足了,坐上车和燕也然依依不舍道了别。
江弃才得了机会,从后面走上去捉住燕也然的手,冷不丁问他:“你跟她玩什么?”
或许是以前的江弃总是表现出冷酷的态度,以至于他突然这样别扭的样子,燕也然觉得十分新鲜。
“江弃,你知道她是小孩子吧?”燕也然有些好笑地问。
“嗯。”
燕也然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她对我的那种依赖,是出于她当下不稳定的情绪状态吧?”
江弃想了想,说:“这个我不确定。”
燕也然顿了下,随即笑起来。笑得很乐呵,眼泪都快飚出来。
“笑什么?”江弃臭着脸。
“好啦,江弃,我知道你想表达你很在意我,你很希望在没有第三人打扰的时候和我呆在一起。”
燕也然作出了然于心的欣慰姿态,勾着江弃的脖子,安抚道,“但是不用假装吃醋,这么幼稚的事情,一点都不像你会做的,而且你的反应太夸张啦,装得一点都不像。”
江弃:“……”
他为什么要假装吃醋?
他就只是看李苗苗缠着燕也然,心里暗暗不爽,这有什么好装?
他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想独占燕也然,这有什么夸张?
可燕也然看上去是真的不信,捏着他的下巴还开玩笑,道:“江弃是酷酷的,不会瞎吃醋。”
“是吗。”江弃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应下。
江弃觉得他酷不酷不影响他吃醋。
但燕也然觉得江弃表现得那么浮夸,和以往反差那么大,一定是在调侃他。
这事儿他们没有真的往心里去。
至多不过是当成他们重归于好后的第一次调情失误。
江弃的助理买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这么着急,是因为江弃有个十分重要的会议,已经拖了三天。
江弃原本不想那么早,怕燕也然休息不好,但燕也然说:“不要因为我耽误正事,我压力好大。”
“对我来说你才是正事,”江弃刚这么说,就被燕也然轻轻瞪一眼,只好认了,“好,那就明早。”
从R市回到X城的时候,天气逐渐冷下来。
从三十多度的炎夏骤然转至冷风乍起的初秋。
回到那套熟悉的公寓里,燕也然把那包并不怎么满当的行李打开。
里面的衣服已经不应季了,但他还是把它们规规整整地拿出来,叠好,放到柜子的角落。
江弃站在旁边,好几次伸了伸手,都被燕也然轻轻推开。
他以为是燕也然不想麻烦他,就说:“然然,我可以帮你,你休息吧。”
燕也然头都没有回,一边整理一边说:“但是你刚才都在乱来,还想悄悄扔掉它们,我都看到了。”
江弃:“……”
他想了想,解释道,“有几件衣服确实可以换掉了。”
他说的比较委婉,其实他想把燕也然的这些衣服都换掉。
因为每一件都洗褪了色,每一件都带着肉眼可见的斑驳痕迹。
但是因为提及这些,又怕让燕也然感觉他在找茬,就只能悄悄把他觉得不能再穿的藏起来。
谁知道燕也然记性怪好。
江弃丢哪件他就找哪件。
“穿着做事很方便,丢了多可惜。”
燕也然说到一半,幽幽抬头,故意问江弃,“你不可以像上次丢戒指一样把我的衣服丢掉,不然我会很生气。你说过不能再让我生气的,所以绝对不可以对我的衣服下手。”
“知道了。”江弃答应的倒快,说,“你喜欢就都留下来。”
燕也然是穷日子过惯了,喜欢把一些东西保存起来以应付一些不时之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衣服太旧了,和江弃走在街上的时候,要不是他们紧紧牵着手,简直像两个次元的人。
江弃穿着体面的整肃合身的衬衣,而他穿着起了许多小球的T恤。
燕也然节俭惯了,一下子让他扔掉,他又有些为难。
但他感觉出来,江弃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于是他折了个中,对江弃说:“不过最近降温,好像也可以买些新衣服。”
江弃一直沉闷的脸色忽然松快:“嗯,我们去买。”
他们兜兜转转,好像回到原点。
但是这一次,对于彼此来说,却是非常不一样的心境。
同样在这所公寓里,曾经的燕也然不安,惶恐,小心翼翼。
而现在的燕也然,坦然,兴奋,暗自期待。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江弃有点古怪。
从江弃吃苗苗醋之后,他的各种反应越来越不像自己。回到X城非但没有收敛,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迹象。
燕也然起初还觉得,这是江弃故意表现出和平日很大的反差,在缓和他们这一次的复合氛围。
因为带着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所以当江弃连起床洗漱出门买菜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江弃在给他安全感。
当他在电脑前安静地挑选新工作投放简历,江弃突然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揉进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这是江弃在和他调情。
江弃之前耽误了很多工作,因此白天会很忙。
但是最近他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和燕也然打电话,听到声音后才会安心地继续工作。
下班回来时,连休息时间都没有,立刻捞起燕也然往卧室去。
燕也然好几次觉得自己脑子都是懵的,刚从江弃怀里分开不到一会儿又被抱住。
终于有天,他和江弃坦白,说:“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有点不安的。但是最近我真的很开心了,所以以后可以不用再做到这种地步。”
“哪种地步?”江弃好像很不解。
燕也然想了半天,说:“就是,有点吃不太消的地步……”
“你讨厌这样吗。”江弃好像情绪低落,说话时声音淡淡的。
“不是讨厌,就是觉得,有点不习惯你这样。”
燕也然很享受被江弃爱着的感觉,但他觉得江弃好像做得过头了。
他不想江弃变得不像自己,又刻意做这些好像别的情侣热恋时会做的浮夸行为。
虽然这挺有情趣的,让燕也然因此卸下了很多不安,也对于江弃所说的爱也有了非常深刻的体会。
但燕也然招架不住。
他是不知道江弃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那之后,江弃的确收敛了。
燕也然觉得这样就好,他并不贪心。
虽然他喜欢江弃之前那么热烈的样子,但因为攻势太猛,总让他不敢坦然接受。
于是这件事好像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不用一个对视要天雷勾地火。
他们可以在餐桌上完整地吃完一顿饭,可以在客厅相互偎依着看完一场电影。
燕也然觉得一切将要步入正轨,于是在某个夜里郑重其事地告诉江弃:“我找到几个还不错的工作,我准备去面试了。”
江弃明白,这是燕也然真正决定放下芥蒂,重新开始。
燕也然既然想好要和江弃在一起,他不希望只是一种口头承诺。
江弃既然为了打消他的不安,都在努力地做着改变,燕也然更是不会懈怠的人。
他知道他和江弃之间差得太远,很难一下齐头并进,但至少要为之努力。
他玉岩。看上去干劲满满。
江弃搂着燕也然,克制着内心蠢蠢欲动的火,轻声说:“好,我等你好消息。”
-
燕也然开始趁江弃白天很忙的时候,出去面试。
案件重审需要走一个漫长的流程,即便赵覃的罪已经定下,但真的要帮燕也然把身上的案底推翻,且从联盟政府那里得到他应有的补偿,还需要一些时间。
江弃在帮他跟进,已经是最快的进度,燕也然觉得很踏实,没有催。
只是出去找工作的时候,他还要花很多时间和面试他的人解释这些问题。
一开始他还很有耐心,讲以前是怎么被冤枉入狱,最近翻案到了什么程度,大约何时可以拥有新的简历。
尤其是在面试一家医疗器械科技公司时,他特别认真地做了充足的准备,虽然他没有上过医大,但是对于很多专业术语和复杂的概念都烂熟于心。
燕也然很想要去触碰他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
那些他以前来不及的,现在他还可以学。他知道自己够聪明,也够努力,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可惜,当得知燕也然的案底,每家公司都对此表示深深的理解和同情,最后拒绝了燕也然。
燕也然其实也很体谅。
比他简历漂亮的人那么多,公司没有必要选择一个还没有完全洗脱罪名的人——哪怕他是无辜的,但毕竟案底还没肃清。
就这样,不断地抱着希望去尝试,又不断地被人陪着笑脸泼冷水。
燕也然从一开始的劲头满满,逐渐地冷却下来。
原本被江弃安抚住的那种忧虑卷土重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重新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和江弃在一起后,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江弃已经很努力地表现出爱他,可燕也然潜意识里仍藏着小小的忧思。
他身上没有一种职业竞争力,只能做一些很容易被替换掉的工作。
就算以后翻了案,简历干干净净,他好像还是很难在某个行业立足。
他不希望在江弃面前表现出卑微,他希望他们至少在爱里是相互平等,不要再像过去一样,因为自卑退缩给让对方手足无措。
但燕也然是真的害怕。
江弃现在有钱有势,就算对他再宽容,又能抵得过长此以往的地位差距吗?
燕也然不可避免地消沉了下去。
这天他出去继续面试,可结束第一家的时候,他就没了精神。有些萎靡地打车回家了。
今天比平时回家要早得,也没有像前段时间一样,随时给江弃发消息说自己在做什么。
燕也然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平复一下这样消极的心情。希望在江弃回家以前,他能够变回干劲满满的自己。
可当他想去拿套干净衣服洗个澡时,却发现……
他的衣服都不见了。
江弃……丢掉了他所有的衣服?
那一瞬间,原本都已经快要消解掉的自卑和不安,又死灰复燃,拼凑成一块巨大的整体,压在燕也然心里。
他杵在衣帽间里,傻呆呆地愣了很久。
其实燕也然很清楚,江弃就算丢掉他的衣服,也是因为心疼他,因为想要给他更好的一切。
是他自己甩不掉,死性不改,怪不了江弃。
可是因为那些衣服在此刻又不仅仅是衣服。
它们的旧,旧在燕也然的过去,它们是燕也然那些努力打拼奋力生存的日子,它们承载着他的孤独,痛苦,消弭,也承载着他的希望,自尊,和拼搏。
燕也然想留下他们,证明自己曾经那样活过。不想抹杀掉一切。
可江弃把他们丢掉了。
那瞬间,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空荡荡,也或许是沉闷的疼痛。
难道江弃和他的破镜重圆,一定是带着这样无法相互理解的错位吗?
明明最近,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江弃那么爱他,那么珍视他。
可江弃为什么不明白,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接受新的生活。
燕也然在那里呆愣了很久,花了大约十几分钟的时间,从工作失败和感情的自卑中,缓缓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嚯的站起身来,冲出衣帽间,撸起袖子,准备开始大扫除。
给自己找一件事情去忙,就可以忘记那些不痛快。
燕也然从客厅,打扫到浴室,从卧室又打扫到客房。
最后提着吸尘器,站在书房门口愣了愣。
要不要进去呢?
虽然只是书房,但对燕也然来说,那是江弃的世界。最近江弃会在里面待很久,处理工作,和不同的人开视频会议,忙碌个不停。
那是离他很远的世界。
但很快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反正都是要打扫的,书房当然要一起。
于是他摸上门把手。
燕也然惊讶的发现,书房竟然是锁着的。
他心里那种委屈更甚——
江弃是在防他吗?可是他们最近那么好,江弃为什么要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