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浮夸地展示自己爱得多热烈,一个静观其变地看对方演。
并没有外人传得那么绘声绘色,相反,这么多年了,从始至终的乏味。
如温如生所说,他哥哥曾经死在江弃身边。
江弃带着他哥的残骸回来,把最后保存下来的那点骨灰亲手交给温如生,再将哭到昏过去的温如生抱去医院。
从此,他们好像也就有了那么些拉扯不清的关系。
温如生曾经说,他们是同类。
因为他们都失去了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因此内心出现了豁大的缺口。
他哥的死,给他带来了很多东西。
联盟政府给他的补偿是寻常人奋斗八辈子都未必能享有的财富,地位,权势。
这些江弃拿命换来的东西,他哥也拿命给他换来。
于是他加倍放纵。
温如生天性里有股子玩世不恭,孟浪又轻佻。
他用以解决痛苦的方式,就是不断地周旋在不同的Alpha之间。温如生那两年和很多人睡过,享受着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时候那种忘乎所以的感觉。
他一边向江弃猛烈示爱,拿他哥的事情当借口,逼着江弃必须回应他。
可同时,他又能在被江弃拒绝后,转过头找别人纵情声色。
温如生这样极优性的omega,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除了江弃。
这种消耗是极其危险的。
江弃站在他哥哥的角度,好言相劝。
提醒他:“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可温如生只是说:“负什么责?Alpha也需要别人负责吗?”
那时候,温如生固执地认为,他和江弃都是突然拔地而起的两座高楼,底部悬浮着,空空荡荡。
他们要相互补足,他们得在一起。
温如生以为和江弃和他一样,恐惧这种孤独的感觉。他等着江弃松口。
他对着媒体胡言乱语时,江弃从来不反驳,只是用一种介于同情和冷漠之间的眼神看着他,叫他适可而止。
他骗江弃去给他哥扫墓,结果瞒着江弃举办了一场订婚晚宴的时候,江弃到场也没有发火,只是冷着脸,向记者作出了一份没有人乐意听的澄清。
当每个人都问:“温总和江总什么时候定下来呢?”
江弃冷着脸,说:“没有这回事。”
而温如生则总在模棱两可地制造八卦,说:“看看我们江总什么时候想公开吧。”
温如生认为,只要江弃没有把他一枪崩了,那就是有机会的。
临出国前,温如生漫不经心地调侃江弃:“要是你三十岁还没等到你那个消失的爱人,不如我们就凑合过呗?”
可江弃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他。
温如生的手上戴着一枚和江弃相似的戒指,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温如生和江弃的定情信物。
只有他和江弃知道,那下面藏着一个和江弃相似的纹身。
温如生认为那是他们的共同符号——他们之间最大的联系,就是温如生的哥哥。温如生好像借着这个符号,把江弃也绑住了似的。
他觉得只要江弃没有把他的手指剁了,那就是默许了这一切。
温如生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从来没有默许,没有放纵。
江弃根本就没有相信过他所谓的爱。
温如生以为自己在借着他哥的名义和江弃纠缠不休,其实正好相反,他是在借着和江弃的纠缠,试图摆脱回忆里那个只剩下骨灰的人。
而江弃看得很明白。
直到出国前,温如生借着发。情期,用几乎无人可以拒绝的信息素去勾引江弃,可还是被推开了,他十分不解地问江弃:“为什么?”
江弃蹙着眉,对于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味似乎非常抵触,整个人看上去烦躁又冷漠。
“温如生,不要演得太过,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温如生气笑,哭闹着,非要向江弃表达爱意:“我都这么死乞白赖地缠着你了,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不爱你?我都想跟你结婚,跟你生孩子,跟你白头到老,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你?”
江弃任凭他发疯,抓住温如生张牙舞爪的手脚,给他注射了抑制剂。
冷静下来的温如生却没有黯然离去,他一定要问个明白:“为什么呢?”
江弃却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漠然,却又笃定。
“我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我看见过。”
燕也然或许没来得及教会江弃怎么和自己的爱人白头到老。
但燕也然那双眼睛,早早地就让江弃感受过爱。
没有人有那样的赤忱与勇敢。
江弃的起点太高,打从一开始他就被最好的人用尽全力爱过,此后的人生,他都不可能再为任何拙劣的假象蒙蔽。
他知道真正的爱是怎样的。
那次胡闹之后,温如生好像消停了。
在外界看来两个人要么是分手了,要么是隐瞒大众结婚了。可其实,这么些年,温如生给江弃的所有消息都是有去无回,每一通电话都会在半分钟以内被挂断。
他们的联系断在了温如生的把戏被揭穿的那一刻。
所以严格来说,这也算是多年来第一次,他们的对话超过了两分钟。
可能是江弃的沉默已经太久,久到温如生打了个哈欠。
“干嘛不说话?扫墓扫墓扫墓——哦,这是默许了是吧?行,你等着,我现在去买套,扫完墓咱们就——”
“温如生。”
江弃想过很多说辞,委婉的,生硬的,柔和的,冷肃的。
各种可能被温如生奇怪的脑回路屏蔽的道理,他全都设想了一遍。
他知道温如生是那种一定要疯给所有人看见的人,越是拒绝,他越是能折腾。
所以江弃最后没有选择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是简短地说了句:
“我等到他了。”
片刻,电话那头传来很短暂地一声笑。
随后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啪的一下。
好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几近死寂的沉默后,温如生才缓缓吐出一口烟,褪下了他的轻浮调侃,冷冰冰说了声:
“妈的,你运气真好。”
*
江弃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又是怎么把房子里所有燕也然的东西偷偷运到书房,更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总之现在,他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
江弃总觉得朦胧中听见了燕也然的声音,可是眼皮子厚重到根本睁不开。
那点被洗衣粉洗涤过后残留的浅浅的清香,是他唯一能捕捉到的燕也然的味道。这些天被他藏起来的,克制到骨头里的所有欲望都在爆发的边缘。
有那么一瞬间,他耳边响起燕也然的声音。
说,江弃,你好黏人啊。
江弃突然感到紧张,甚至有些惭愧。
他是不是不喜欢这样?他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成熟?我怎么这么不会控制分寸?燕也然到底喜欢什么样子,他是不是做的不够好?
这些问题好像魔咒一样,这几天就一直挥之不去。
但现在江弃忽然觉得不甘心。
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他不可以这么缠着他吗?
江弃总是绷紧的那根神经嚓啦断掉,被认为是连子弹都打不穿的那股子硬气也忽然软下来,二十八年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江弃抱着衣服就开始哼唧起来,满腔怨念无处撒,张嘴就咬——
可咬下去才发现,软软的,不是衣服该有的质感。
像他熟悉的,燕也然温热的皮肤。
他又嗅了嗅,觉得馋,顺着味道一路摸索,忽然被抵住下巴,耳边好像有人说话。
可潜意识里,江弃觉得自己在做梦。
燕也然最近很忙,忙着找工作,忙着要追赶他的步伐,忙着要把他们这段地位不平等的关系想办法平衡平衡。
所以燕也然不会出现。
是他想他想出了幻觉。
“爱我有没有我爱你一半那么多?”
嗯?
这句话给江弃气清醒了。
他到底要怎么表达,才足够让燕也然明白,他最爱他。
“我最最最爱你!”
噗嗤一声,江弃听见对方笑了。
他气坏了。
为了惩罚这个不拿他的承诺当回事的家伙,江弃只能粗暴以待——
抓住燕也然的腿,禁锢住他所有的动作,放纵着信息素交织。
突然间,他们都好像从彼此眼里看见了十八岁的对方。
那十年好像只是梦一场。
他们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时,少时冲动炽热的心脏,在如今重新燃起。
倘若时光是场漫天大火,他们现在是主动投身其中的献祭者。
晚了整整十年,江弃终于真正地抓住了眼前的人,他豁出命要爱的人,晚了十年,终于爱到。
他拥有了一个完整的,不再破碎的燕也然。
而他怀里的燕也然也与曾经那个笃定要爱他时扑火的飞蛾一般,释放着他十年如一日刺眼的光,颤抖着,摇曳着,照亮了江弃。
在他们都深深相信彼此正爱对方的这一秒,他们终于完成了曾经那个没能完成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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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nd 好,那就烧掉我。
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吵醒了睡到昏天黑地的江弃。
易感期的Alpha几乎一直处在不断索取的状态里,现在醒过来他倒是浑身舒坦,神清气爽。
按理说, Alpha和Omega进行了永久性标记后,越久的结合热越能快速磨合双方信息素。
所以燕也然也应该感到舒服才对。
可江弃低头一看,发现燕也然整个人把自己包成粽子, 江弃坐起身, 床稍微动那么一下, 燕也然就下意识地哆嗦。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给江弃看笑了, 附身贴着他的耳朵,问他:“怕什么?”
燕也然半梦半醒,听到江弃的声音, 就回了句:“怕你。”
“我怎么。”江弃戳了戳他的脸。
燕也然闭着眼,仍睡着,拂开他的手没有说话。
江弃就故意凑过去咬了他的耳朵一下。
“救命,江弃又要吃人啦。”
“嗯, 又要吃掉你了。”
眼看气氛又要到位, 敲门声再次猛烈响起:
砰砰砰——!
江弃把手从燕也然的脖子上挪开,满脸不耐烦地穿上了衣服。燕也然听这动静这么大,也想撑起来看看,江弃把他按下去:“睡吧,我去看看。”
看看是谁这么着急死。
打开门才发现, 竟然是他们公寓的物管。
对方看见江弃,特别惊恐。
“江先生, 您在呢?”
江弃给气笑了:“不然?”
物管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说:“哎哟, 实在是,有点小误会了……前几天楼下有人拜访,因为没有登记过,我们也不确定是不是您的客人,没有您的允许我们就没放人,结果昨天今天他又来了。保安也说最近没有看到您的车出去,作为物业管家我们还是担心您,就想着看看您在不在。毕竟都四天了……结果这不是敲了一上午门,没人应……刚才一着急,就报了警,以为您出事了。”
刚报了警,江弃就开了门。不仅没出事,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给物业闹得尴尬。
江弃也不好多解释什么,对于他们这种负责任的态度,还是表达了感谢,随口问:“什么人拜访?”
“我们做过登记了,是一位姓温的先生,他留了联系方式,说如果您没、咳咳,说您如果回家了,就联系他一下。”
其实温如生的原话是:让他没死就给我吱一声。
物业当然不敢这么跟江弃说话,只能委婉传达了。
“所以他应该是您认识的人吧?”物业确认了一下。
江弃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和物业的人道了谢,让他们和警察那边讲一下,别浪费警力,而后关上门,眉心轻微蹙起。心里琢磨着这温如生又在折腾什么。
结果一回头,发现燕也然扁着嘴看着他。
江弃看见燕也然,心里就装不下别的,大步迈过去把人抱着,半天不撒手,说:“起来做什么,不再睡会儿?”
燕也然还扁着嘴,哼了一声。
他们不分昼夜地这么忙活了几天几夜,还没来得及温存呢,一醒来就让他听见了温如生的名字。
燕也然现在也不装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我们来吵一架吧。”
江弃:“吵……什么?”
燕也然挣开他,撸起睡衣袖子,故作凶相:“说说你的前任,他都找上门来了,干嘛呀,不把我放眼里是吧?我告诉你,江弃,你要是敢对他念念不忘,我就——哇哦!”
江弃直接把他扛了起来,两步路走到卧室,把人一扔,说:“床上吵。”
“你臭不要脸,我认真说事呢!”
“我知道。”江弃扑上去,急不可耐地嗅到他的颈间,说,“没发现你腿在发抖?躺着吵一样的。”
“……”燕也然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腿有些发软,他舔了舔嘴角,刚刚蓄好的火气被江弃给捣乱打散了,只能窝在江弃怀里,气不过地说,
“他到底怎么回事嘛,为什么来找你。不是说你们之间没有事吗?我可相信你了,你不能骗我的啊。”
江弃看他噘着嘴抱怨,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了一口。
燕也然瞪大眼睛:“你是不是不听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