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他是我要抓的!”
“所有领导者必须坐上囚车,穆勒队长,请您让开!”
为首的军警就要上手,我将安迪护在身后,冷冷地盯住他,他明显愣了愣,然后将枪口对准了我。
“穆勒队长,您是反革命者吗?”
我怒骂道:“去你妈的反革命者,我说了他是我要抓的人!”
“是您要抓的人,还是您的人?”
我惊了,这人居然想给我扣帽子。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扯过他的枪,往自己胸口上一带:“你来啊!有本事开枪!我倒要看看谁是反革命者!是杀死国家公务警察的人,还是执行镇压任务的人!”
他被我的动作吓到,反应过来后阴恻恻地笑:“那我只能期待能在囚车上看到他了,再见了穆勒队长。”
我恶狠狠地朝那几名军警骂了几句,然后拎起惊慌失措的安迪朝路边拖去。军警饶有意味地相视一眼,然后迅速离去朝下一个领导者奔去。
我刚把安迪拎到路边,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顿时整个人就打了个寒颤,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我怔怔回头,对上了指挥车上尤利安冰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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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该事件为百度百科可查真实历史事件,描写也是参考的国内官方新闻的报告,2013年6月26日《青年参考》22版(记者 张慧)。只是为了情节需要,无任何主观色彩。历史上进行指挥的是上一任元帅瓦西里。
第30章 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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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48小时的游行示威最终结束在17号晚上九点,当然,安迪没有登上囚车,我也知道我完了。
安迪红着脸哭着推搡我,尖声喊道:“我叫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现在该怎么办?!”
我无奈耸肩,怎么办?被米尔克关进监狱,还是被尤利安狠狠揍上一顿?
我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对安迪说:“回家吧,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
安迪靠在我肩上哭,嗫嚅道:“我也没办法啊,莱茵,我失去了一切......”
我擦去他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宽慰笑容:“你还小,我在十九岁以前也觉得失去了一切,人生晦暗无光,但总会有转机的,你得相信。”
揉揉他的金发,我告诉他不能在这里久呆,得尽快回家。送走他后,我也驱车回了混乱不已的史塔西总部。
仅仅是看了一眼那人满为患的审讯室,我就觉得好累。
我和菲利普打了个招呼,他一眼就看到我受伤的额头,于是叫我暂时先回家处理伤势。
“忙不过来的时候再叫你。”
“好。”
我亲爱的警长还没发现我的落寞与失意,我想我回家应该等不了多久,不是米尔克上门,就是阿廖沙上门吧。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擦拭着我那把托卡列夫手枪。艾伦今天不在家,昨晚他告诉我今天他有个重要的考试,我想是的,艾伦和安迪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缺,就算他近况日下,他也不会去参加那些危险的活动,他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怎么寻欢作乐。
或许是自我安慰,但我真不敢往更坏的方向想。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艾伦带着一身疲惫走了进来。
“疯了疯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我扑倒,我在他身上像只狗一样嗅来嗅去。
“哇!”艾伦惊惶地把我推了出去,然后挂上一副坏笑:“小莱茵,你饥渴难耐了吗?虽然我也喜欢男人,但我可不想招惹苏联人。”
“嘿嘿嘿......”
我傻笑起来,太好了,艾伦身上没有任何硝烟味,只有浓烈的消毒水味。他看着我一脸莫名其妙,捡起他的剑桥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我怀疑伦勃朗教授就是故意整我。”
我爬起身,问:“你一直呆在学校里吧。”
“是啊,听说街上都乱套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向我:“你的那位将军都快气疯了吧。”
一提起尤利安,我讪讪地笑了笑,然后跟他说了我把安迪弄出来的事儿。
艾伦听完倒吸一口冷气,抓住我的肩膀说:“要不,你快逃吧。”
我瞪大了眼睛:“啊?往哪里逃?”
“西柏林?”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拧起眉头:“不对,这两天都戒严了,该死!你你你!我早说了不要管那些事!”
我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任谁都没办法的。”
我瘫坐到沙发上,佯装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啦,顶多被尤利安打一顿,你帮我准备点消炎药吧,最好的那种。”
艾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就被敲响,我吓得一机灵。
上帝上帝上帝!来的是谁?
不,来的是谁我都害怕......
“莱茵。”艾伦打开门后,转头对我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阿廖沙队长找你。”
我直接两眼一黑。
“醒醒。”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猛地惊醒,尤利安幽深的绿眸如蛇一般盯着我。
我大惊失色,哇的一声叫出来就往后缩,然后发现自己被他压在琴房的沙发上。
他勾了勾唇角,直起身子。
“既然当时那么勇敢,现在就不要怂。”
我完全不敢看他,避开视线小声嘟囔:“我,我不勇敢的......”
“我看你倒是非常有勇气。”他嘴角含着戏谑,把我提了起来,就往琴房外拖去。
“哇,你要打我就在这里打,不要在别处打,呜呜呜!”
他根本不理会胡乱蹬踢的我,揪着我就下了楼,然后走进二楼的办公区,在索尼娅震惊的目光中穿过秘书室,把我扔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站起来,像个男人一点。”
我踉跄地爬起来,瑟缩地站在墙角,心虚得要命,浑身都忍不住抖。
稍稍抬眼看他,他已经坐在办公桌后,翻阅着手上的一沓文件,然后扯出一份,签了个字,扔到了我面前。
“看看。”
我捡起来,密密麻麻全是俄语,仔细辨认后我惊讶地发现是针对某个人的调查报告。
“这个人在西柏林,你过去把他解决掉。”
“啊?!”我张大了嘴巴:“解决他?”
尤利安抬起冰冷的眸子,说:“怎么?不敢?”
“我,我是反间处的,我反国内的间谍......”
言下之意我不是干“脏活儿的”,然后尤利安只是阴恻恻地冷笑。
我不安地低下了头。
“莱茵。”
“嗯?”
“他不死,你不能回来。”
我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捻起我的下颌与我接吻。
吻得很动容,带着怒气和怨怼,搂在我腰上的手用力非常。我快要不能呼吸,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我该后悔吗?我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吻落罢,他温柔地抚摸我的脸,情绪积沉在瞳孔深处,让人捉摸不透,浅金色的睫羽微微下垂,便将所有的柔情盖了个严严实实。
“你太让我失望了。”
轻轻柔柔的几个字,却让我紧绷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可以骂我打我,但不能说是我失望。我哭出声,揪住他腰间的衣服,乞怜道:“尤利安,不要......”
他把我推了出去,表情前所未有的冷漠,冷冰冰地说:“去西柏林,完成你的任务。”
“否则,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失神地走出白色宅邸,梧桐树摇曳在深夜里。夜风冰凉,将我的眼泪风干在脸上。
头上的伤已经不觉得痛了,然而心里却钝痛难忍。我锤了锤胸口,深呼了一口气,朝神色阴沉的阿廖沙笑了笑。
“我自己走出去吧。”
“记得处理头上的伤口,莱茵。”
我点头,然后朝卡尔斯霍斯特的巴恩车站走去。
脑海被胡乱的思绪所填满,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我走路有些不稳,像个买醉的酒鬼。但我甚至希望自己这时是醉了,现实并非如此,尤利安并没有对我失望,我依旧还拥有他满满当当的爱。
我意识到自己的自卑与怯懦,我是个十足的软蛋,胆小鬼。害怕被抛弃,害怕主动分离,害怕他不爱我。
哦,可是……我蹲下痛苦地哭泣起来。
我也害怕杀人。
我真的害怕杀人。
第二天刚到鲁斯彻斯特大街103号史塔西总部,菲利普犹疑地看了我一眼,便通知我去见蔡塞尔部长。
部长办公室里,忙了整整一个通宵的蔡塞尔部长揉着额头,见我进来,抬起头来露出慈爱的笑容。
他总是这样温和醇厚,就像一位父亲,我突然感觉鼻头发酸。
“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我点头:“昨晚已经包扎好了。”
他突然沉默下来,嘴角衔着的笑容突然变得落寞,然而这份落寞一闪而逝,如烟消云散。他又站起身,竟有些兴冲冲地朝我招手。
“过来,跟安妮说说话,她一直记挂着你呢。”
他拨通电话,我拿起听筒听到安妮在那边颤抖的声音。
“小莱茵,是你吗?头还疼不疼?”
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好像受了委屈来母亲这里寻求安慰的孩子。
“安妮,我很好。”我的嘴唇颤抖起来,竟有些撒娇地说:“想吃你做的苹果派。”
电话那边突然传来啜泣声,我心里有些慌乱,连忙挤出笑容安抚道:“安妮,我真的很好,一点都不疼。我马上就可以去执行下一个任务了!等我回来,你能给我做个最大最甜的苹果派吗,要把糖霜都烤焦,弄上点橙皮?”
“好,好孩子,我的莱茵,好孩子,我会给你做苹果派的,你一定,一定要安全回来,知道吗?”
似乎安妮知道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我抬眼迎上蔡塞尔部长的目光,他含笑朝我点点头。
“我会的,安妮,爱你,安妮。”
我挂完电话,望向部长。
“叫安德鲁·海顿是吗?”我咧开嘴角,假装大咧咧地说:“前国防部的陆军中校,一个逃脱审判的纳粹分子,目前在为美国人做情报工作。”
部长点了点头,轻抚我的后脑勺:“莱茵,别害怕,我们都会迈出这一步的。”
“我不害怕。”我撒起谎来:“我很期待。”
我笑得没心没肺,然后向他恳求:“给我最好的装备,好吗?”
他弯起眼睛笑,说:“我会给你最好的,整个史塔西,不,整个克格勃最好的。”
我低下头,小声说:“谢谢您,部长,我一直很感谢您,遇见您是我的幸运。”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抬起头凝视他:“下次也给我尝点茴香酒好吗?以前有人说我消化不良,应该喝上一点。”
“好,好,我会的……”
得到肯定回答,我做了个欢呼的手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他眼神却突然闪了闪,笑容变得苦涩,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我们都出神地盯着地面。片刻后,他突然又明媚笑起来看向我。
“莱茵。”
“嗯?”
“你二十二岁了吧。”
“嗯。”我点头说:“二十二岁。”
“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声线有些颤抖:“要,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知道吗?”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我皱起眉,然后又大咧咧笑道:“我们的离别不会很久的。”
“是,不会很久,不会的。”
他点头,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嘴唇苍白颤抖起来,就在我正疑惑时,他接下来的行动让我浑身发凉。
他高高挥起拳头,狠狠地朝我砸下。
我毫无防备地迎接这一拳,摔在地上,然后又被他拎了起来。他是军人出身,一拳拳都使出了狠劲,我在极度痛苦之中怀着难以理解的困惑,而在困惑之中又生出无法释怀的震惊。
他在流泪。
我敬爱的蔡塞尔部长,竟然在流泪。
我不明白其中缘由,他打我打得很凶,我痛得跪在地上干呕,他却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逃啊,逃啊!”
他一边打我,一边把我揪着往办公室门口送。我在痛苦中本能地朝前爬,然后在他几脚的加持之下如皮球般撞开了部长办公室的大门,轰的一声滚在走廊里。
我朦胧的视野里,看到了至少十几双眼睛。
怎么会呢?
这里平常都很冷清的,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再次确认眼前不是幻觉。
其中一双闪烁阴恻恻的光——是米尔克,神经质的总侦查局局长。他冷冰冰地盯着我,欣赏我被部长打得如一条死鱼般趴在地上颤抖痉挛。
部长依旧没有停下来,他狠狠将我的头踩在脚下,很痛,真的很痛,我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然后我又被提了起来,像扔垃圾一样被扔向了米尔克。
然而米尔克根本没有想要扶我一把的意思,他轻轻侧身,我就摔在了地上。
磕得头破血流,视野完全被血糊住。我挤了挤眼睛,挣扎抬头,恍惚中看到了走廊尽头默然站立的菲利普。
走廊灰白色灯光将他的脸色照得惨白,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两道银白色的泪痕,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