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呢?
我是谁的人?
我是尤利安的人,那我就成了从未见过的贝利亚的人?
我是蔡塞尔部长的人,那我就成为了乌布利希的反对者?
那尤利安和蔡塞尔部长是什么关系呢?据说蔡塞尔部长是上一任驻德苏军总司令钦点的东德秘密警察最高长官,那么他应该和苏联人关系很好。而米尔克则毫无顾忌地展现出自己对他的不满以及对苏联人的厌恶,可乌布利希却很亲苏。
有时,我夹在其中只感受到晕头转向,也感觉到喘不过来气。那些都不是我能触碰的东西,我下意识地敬而远之
时局在1953年春天开始后更加不安,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将会影响我们很多人接下来的一生。
安迪哭着来求我,希望我能将他的母亲从监狱里弄出来。
“莱茵,你不是工人,你不知道苏联人对我们又多么苛刻......我们挣不来钱,没有钱吃饭,食物配给根本无法满足我们的基本需求......”
“求求你,莱茵。”我看着安迪的模样,心中的不忍一股股往外涌,没头没脑地就答应了他。安迪立即激动到来亲吻我的鞋,我被他的情绪感染到流下了眼泪。
于是那晚艾伦敲响我的房门,神色罕见地严肃:“我听到安迪和你的谈话了,但我并不希望你去以身犯险。”
他抿了抿嘴:“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可是,我不能坐视不管,我欠安迪他们的太多了。”
“莱茵,即使没有你那件事,也是一样的。”
“什么?”我皱了皱眉。
艾伦走进卧室,坐在我身边,与我靠得很近,似乎在刻意压低声音。
“几年前开始体制转型,降低了德国本有的工业生产效率,数以百计的农庄、旅社及商户被没收,不少被剥夺了产权的农场主逃往国外。加上德国要向苏联支付巨额战争赔款,粮食欠收,在这种多重打击下......”
艾伦扯了扯嘴角:“普通民众根本没有活路。而对此,东德统一社会党开出的药方是让工人们加倍工作,在不增加工资的情况下提高工作份额。”
他又靠近了些,几乎快要贴在我耳朵上。
“你知道吗?不,你是知道的,平均每个月,有三万人逃离东德,但你视而不见,莱茵,你享受着史塔西给你带来的各种好处,你和苏联大人物们纠葛不清,你开着你的吉普,在卡尔斯霍斯特品尝高级伏特加,吃珍贵的鱼子酱,你无视自己同胞的苦难,佯装不知逐渐减少的食物配给。莱茵,你和苏联人上床,就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吗?”
我皱眉,推开了他:“这里没有窃听器!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话?!”
“你是在生气这个?”艾伦轻笑一声,然后说:“可是我没资格评判你,因为,呵呵,可怜的莱茵,你有什么选择呢?”
他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心里发寒,我一把把他扯过来摁在了床上,怒道:“听着艾伦!你曾经告诫过我有些话不能说,现在我也同样告诉你!我可不想再去监狱里捞你!”
艾伦突然搂住了我,眼睛流露出令人难以释怀的悲伤神情,往日的戏谑与不羁悉数褪去,只残余下令人心痛的脆弱。他把我往怀里抱,用手轻抚我的背,好似在安抚我,又好似在从我身上汲取安慰。
“好了,莱茵,我错了,我不会再说那些话了。”
“任谁都没办法的,不是吗?”
他声音温柔,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淡淡的消毒水味涌进我的鼻腔。
是令人心安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
于是我抱住了他,轻声唤他的名字:“艾伦。”
“嗯?”
“我不想失去任何人。”
“我爱你们每一个人。”
我感受到艾伦在笑,他抚摸我柔软的头发,说:“我们也都爱你,莱茵,真的,我们都爱你。”
对于韦斯莱夫人一事,我尝试了,但失败了。
埃里希·米尔克在听完我的为韦斯莱夫人的辩护词后,气极反笑,没给我任何回应,走到我面前就是一巴掌,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烧红了一片。然后我被挑衅似地送往蔡塞尔部长那边,蔡塞尔部长只是沉默看我,给了我一些冰块让我敷敷肿胀的脸。
“莱茵。”他和蔼可亲地说:“这种事情你还会碰到很多很多。”
“抱歉,部长,我做不到......视而不见。”
“你得去学着视而不见......如果你还想在史塔西,或者说,民主德国待下去的话。”
我凝视他慈爱的眼睛,来不及理清困惑,来自军管会的秘密专线直接打到了部长办公室。蔡塞尔部长接通电话后,告诉我阿兹雷尔将军命我一小时内去卡尔斯霍斯特。
“怎么会这么巧?”
我小声嘟囔准备离开,蔡塞尔部长站在窗前,明晃晃的日光从后侵袭了他,将他的面容淹没在一片黑暗里。
“莱茵。”
“嗯?”
他突然微笑起来,我能感受到,即使是黑暗,但从隐约的轮廓中我能感受到他在笑。
“没什么,去吧。”
终究,我敬仰的这位部长还是什么都没说,或许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在想,也许这结局能提点我一些什么。
可那时我完全云里雾里,就连来到了卡尔斯霍斯特,还妄想从尤利安这边得到点安慰和慰藉。
几乎是在进入三楼琴房的刹那,我就被一股大力所攫住,重重摔倒在地,然后迎来狠狠的一鞭。
我蜷缩在地板上,整个人都是昏的,背部火辣辣的痛感顺着皮肤蔓延,尖锐物体划伤的痛苦让我浑身直抖地嘶嘶喘气。艰难地睁开眼睛,我看到尤利安手里拿着条军装腰带,腰带上的金属扣泛着血红色的光泽,青筋顺着他的白皙手背延伸到胳膊上,显示方才一鞭毫不留情的力度。
而另一边,暖黄色的灯光下,萨沙默然站立,镜片后温柔的眼睛隐现不忍,但仍旧是冰冷占了上风。
我缩成一团,战战兢兢地仰望他们。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
PS:贝利亚,当时苏联的二把手,当时国家安全委员会(契卡,格别乌,后整改后改名克格勃)最高领导人。贝利亚曾从库尔恰托夫手中接手苏联原子弹项目。这个点很重要,关乎后面剧情。
当时东德有很多平民通过西方提供的宝丽来相机拍摄一些军事工程,政府大楼等照片来进行情报交易,获取钱财。
第28章 Chapter 28
===========================
“我一会儿再来。”
留下这句话,萨沙径直走出琴房,贴心地关上了门。
尤利安自始至终都紧盯着我,萨沙走后,他朝我走了一步,我吓得往后直缩。
“站起来。”他声音冷得像刀。
我挣扎地爬起来,可稍一动作背后的伤口就钻心地疼,动作慢了几分,他一个跨步上前揪住衣领把我提了起来,我疼得龇牙咧嘴,双脚几乎没怎么落地就被他拖着摁在钢琴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的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似乎因为愤怒而更加美丽了。瞧那飞起来的眼尾,被怒火烧红的唇瓣。
啧,我突然很想亲一亲他。
“你是谁?”他捏住了我的下巴,“告诉我,名字,身份,职业。”
我被他弄得快要疼晕过去,背后的伤口将雪白的钢琴染红了一片。
“回答我!”
我眼泪哗啦啦地流,连忙说:“莱茵·穆勒,民主德国国家安全部反间谍侦查处第二侦查小队队长。”
他绿眸微眯,嘴角勾出冷峻的笑容。
“不错,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忽地松开了我,开始一粒粒解我制服的扣子。笑容里堆满了恶劣,甚至在神思不清的我脖子上亲了一口。
上帝!我不久前被人扇了一巴掌,后来被摔在地上,又被抽了一鞭子,现在整个人疼得稀里糊涂,还要被人上了吗?
他扯掉我的上衣,把我翻了过来,抓住我的脖颈摁在钢琴上,让我吃了一口自己的血。该死,他是个虐待狂吗?
就在我准备挣扎时,他却突然松开了我。
“别动。”
他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如冰雪消融。
“伤口很深。”
我感受背上的肌肤掠过一道细腻,然后就听见他说:“你不该去找米尔克。”
“我......”
“听我说完,莱茵,听我说完。”
他深吸了口气,仿佛有些艰难地开口:“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没做什么.....”我挣扎着说:“我很坚定的。”
“你的行为代表了你的立场,你的立场决定了你的生死。莱茵,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东德秘密警察,是我的情报线人。”
“明白吗?”他俯身在我耳边说:“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想想你的朋友,艾伦,安迪,萨沙,还有我。”
他伸出手抚摸我:“没有人是完全独立的。”
明明是在讲道理,是在威胁,可这人的一双手却游鱼般地滑来滑去,让我居然一时之间忘记了疼痛,不争气地兴奋起来。
我突然听见他笑得魅惑:“你这样趴着,让我很想上你。”
他用手吓了吓我:“我这样,你会觉得我是虐待狂吗?”
我完全发出不了声音,但我想我一定是在疯狂点头,然而被他完全无视。
“我想应该不会的,因为你是爱我的。”
他开始动作,非常贴心地将干净衬衫摁在我的伤口上。
我天堂地狱来回切换,在极度的痛苦与愉悦之下发出喑哑的低吟。仿佛不太尽兴,他突然掀起钢琴的盖子,让琴键自由记录下我们冲撞的声音。
真是胡乱的调子。
但也是好听的调子。
后来,他亲自为我缝合伤口,尽管他说会用麻药,但吝啬地只给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缝针时我痛得连连哀嚎。
“这是对你的惩罚。”他说:“疼痛是让你成长的最好方式。”
我懒得搭理他,今天我才知道这个人有这样变态的癖好。他拿着湿毛巾为我擦拭血迹,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是米尔克告诉你的吗?”
他没回答,我一愣,撑起身子问他:“难道你在史塔西里面还有别的人?”
他把我摁了下去,淡淡地说:“伤口会裂开。”
“你告诉我!”
他浅浅一笑,抚摸我的伤口,叫我浑身颤栗。
“莱茵,不是别的人,只要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是,因为不是的,早就不在那个地方了。”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他,他依旧温柔:“史塔西是东德的,而东德......”
他笑着摇头,不再多说。
我突然想起了米尔克之前问我的那句话。
“你知道什么叫做殖民么?”
我内心里涌出一道恶寒。
但那件事情太庞大了,距离我也太远了,是我根本不可能触碰的程度。我现在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我抓住了他的手,急切地问:“那像我这样的线人,你有很多吗?”
他宠溺地在我唇上吻了吻,然后说:“线人有很多,情人只有一个。”
我放下心来,傻笑着在他唇上啃了一口。突然门被敲响,萨沙走了进来。
萨沙在看到钢琴上鲜红的血渍以及地上一些白色液体时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但他迅速收束目光,走入卧室对尤利安说:“你还得喂他吃点消炎药。”
“嗯,你说得对。”
尤利安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妈的,这是什么气氛?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多余。
奇怪……
我把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躲避两人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同时面对他们两人,我总是不自觉地心虚......
不久之后,我就感觉身体放松下来,逐渐陷入了睡眠。
几天后,我在普伦茨劳贝尔街头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安迪。他穿着沾满汽油的工人服装,头发被雨浇得一茬茬地贴在头皮上,形销骨立地游荡,仿佛失去了灵魂。我将他拉上吉普车,他反应过来后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就开始无声地流泪。
“他们带走了我的父亲。”
他捂住脸颤抖,我心痛难耐,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他拿起我的手帕,突然有些诡异地笑了起来。
“是英国货。莱茵,你还用得起英国货。”
我哑然,这手帕是我在白色宅邸拿的,院子后的杂物间里有整整一箱,安索洛夫有时候会用这样的手帕擦桌子。
安迪笑完后,脸色变得白支支的,他不过才18岁,面孔上满是愁云惨淡。
“你别管我了,我知道你什么都做不了。“他打开车门,冷冰冰地说:“我要走了。”
“安迪!”我抓住了他的胳膊:“拜托,你看起来很不好,去我家吃点东西吧。艾伦也在家。”
安迪沉默地甩开我的手,我和他角力起来,他突然使了狠劲,干脆反过来把我砰的一下摁在车椅上,背上的伤口顿时让我痛得脸色发白。
“莱茵,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安迪……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得,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