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尼娅涨红了脸,兴奋地说:“如果我穿着长裙,我可以把裙摆旋转成一个完美的圆!”
“我相信,亲爱的索尼娅。”
尤利安银发飞扬,搂住索尼娅细细的腰,结束了最后一个动作。
他们是看起来很幸福,让我也好幸福。
我在一旁鼓掌把手都拍痛了,后来又叫来了蹲在门口早就跃跃欲试的阿廖沙,他可是跳舞的一把好手,可以猛的蹲下身又把腿踢得老高,我不禁怀疑这些俄国佬的膝盖是铁做的。
尤利安跳了一曲后便坐回了摇椅上,他含笑看着我和阿廖沙学跳苏联舞,安索洛夫老同志在一旁啧啧个不停,说小莱茵真是个笨蛋,怎么可以把舞跳得那么难看。
索尼娅笑得脸色绯红,泪光闪闪,尔后自然而然地和阿廖沙跳在了一起,我气喘吁吁地趴到尤利安的腿上,抢过他手里的红茶一饮而尽,不耐地说:“俄国佬的膝盖不会坏吗?这么跳下去我的腿都要残了。”
尤利安爱怜地抚摸我的头,轻声说:“歇一歇,别太累。”
我撒娇地在他腿上蹭,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很开心!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听的曲子,这么美的舞,这么爱的人!我才不要累,我要一直跳下去!”
我又站了起来,拉起了安索洛夫,加入了阿廖沙和索尼娅。
那天我们算是把俄国传统舞蹈都挑了个遍,甚至新式的苏联舞蹈我都尝试了好几个,晚上趴在沙发上我累得直哼哼,尤利安说我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因为我打算一辈子都做个小孩子!”我撑起身子看他:“小孩子才拥有世界上最纯粹的幸福!”
尤利安小抿一口朗姆酒,抬起一边眉毛看我:“嗯,你说的不错。”
他又转身,幽幽地看向窗外。大约夜深时他又陷入寂寥时刻,月色清澈,忧伤缭绕在浅而轻的气息里,我别过头哽咽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朝他走去,坏笑着说:“不过,在有些时刻,我又要做个成年人。”
我自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凉冰冰的,摸起来好舒服。滑腻腻的皮肤上,虬曲的伤疤既让人心疼,又让人心动,想要亲吻。
“不要得寸进尺。”他摁住了我胡乱游走的手,转过身推开我:“先去洗澡,你身上全是汗。”
“哇!你到现在都还嫌弃我。”
我捧住他的脸嘬了一口:“我去泡个热水澡,你要加入吗?”
他不说话,只是羞涩地笑。近段日子这人越来越像个小姑娘了,要不是那双眼睛里偶尔还会飘过一抹令人生寒的神色,我可要真叫他喀秋莎了。
我牵起他走进浴室,放起了热水。
“你还是尽早回去史塔西上班吧。”他捧起热水浇在我的头上,给我洗头,“头发也不知道打理,像个什么样子,米尔克又得说你丢国安部的脸了。”
“你不懂,这叫浪漫,法国佬都爱这种发型。”我扭头争辩,洗发水渗进眼睛里,把我辣的够呛,他连忙用清水给我冲洗。
“别乱动。”他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我傻傻笑了起来。
“你会把我打傻的,亲爱的。”冲洗干净后我搂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蹭,然后长舒一口气。
热水氤氲中,我和他紧贴在一起,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如世界上最美的旋律。如果每天都可以像今天一样,如果每刻我们都拥有彼此。
他环住我,捋着我的发丝,轻声说:“莱茵,谢谢你。”
我抬眼看他,这人在水汽中朦胧着光晕,脸颊浮现晚霞般的绯色,圣洁美丽得一塌糊涂。我伸手抚摸他湿润柔软的唇,轻轻咬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感谢?”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我顺着他的唇角一路吻向他的耳垂,在他耳畔轻声呢喃道:“我只要你的爱.......”
“以及你本身。”
他被我环在身下,发出轻声的颤音。
这声音让我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存在。
而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亦是对我最深的祝福。
第98章 Chapter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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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12月,时隔十年,我和米夏再次一同前往东郊的墓园为莉莉丝扫墓。
当我们走在那条山毛榉树下的碎石道上时,望着衰败的荒草地,便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路还是那条路,草还是那片草,可我们和从前,实在是变化得太多。米夏依旧高挑,但已不像少时那样壮硕,多年的对外情报工作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总是四处奔波,潜行在暗夜里,眼眶深陷,透着一股敏锐的寒光,精神也时刻保持高度紧张的状态。明明才二十九岁,但他看起来要比我成熟很多。
毕竟和我这种反间谍的不同,他在外面常年是被反的那个。
曾经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让我和他自此走上了一条从未想过要涉及的路,但好在我们都坚持了下来。抬头看向东柏林上空萧瑟的灰蓝色苍穹,不住盘旋的灰鸽,仿佛跟十年前没什么不同。
我们还在一起,还走在这条路,还去看望我们深爱的人。
米夏点起一根烟,冲我笑了笑。他扬起手中的莉莉丝最爱的紫罗兰,怅然地说:“不知道莉莉丝看到我们现在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样的感慨。”
“也许,她会感慨我们终于成为男人了。”
我与他一同将手中的鲜花放在莉莉丝的墓碑前,我们的姐姐长眠已然十多年,年轻鲜活的笑颜仿佛从来未变。然后我接过他递来的一根烟,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坐在墓碑前,一边抽烟,一边喝米夏带来的白兰地。
他说,很多个无助的夜晚,他都是靠香烟和白兰地度过的。
“靠想念你,期待重逢的时刻。”米夏靠在我身上,怔怔望着前方。卸下防备的他不是什么马库斯·沃尔夫警长,而是我的挚友,会和我撒娇耍脾气的米夏。
我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轻声说:“我又何尝不是,这些年的苦咬牙吃了下来,好在所期望的都没有落空。”
“你的那些事都办完了吗?”米夏望向我,帮我捋了捋额前的一缕头发。
我点点头,说:“也不知道美国人会不会就此打住,但以我对理查德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米夏微扬唇角:“可是这回他的损失太大了,奥洛夫被处决后,苏联一方会来个彻底的清洗。”
我的心像被一根针刺痛了一下,但依旧勉强笑着点头。
米夏只知道背叛的高级克格勃被处决一事,但他并不清楚是萨沙,也不知道我和萨沙的关系,更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以怎样的坚强咬牙度过。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软弱,我不再是独身一人,我肩负起了另外一个人活下去的希望。
“那么,你还准备继续做苏联军方的线人吗?”米夏有些忧心地望向前方,吐出一口烟圈,“这事儿可不好干,不敢想象你怎么坚持了这么久。”
我轻笑一声:“还记得以前街区的那个吉普赛人吗?还有莉莉丝姐姐以前总爱玩塔罗牌,她们都说我一生要寻求的在东方。很多年前,我因为这个念头上了战场,然后遇见了那个人。我原以为他是我的追寻,最近才知道到我是他的重生。”
我抚摸米夏的头:“有时候,不得不相信这是耶和华冥冥之中的指引,米夏,我不是苏联军方的线人,我只是他的线人,更是他的爱人。”
米夏目光涌动,良久,他轻叹一声:“那你们可得小心了,苏联军方对同性恋是明令禁止的。”
“所以这些年一直小心隐藏,除了亲近的几个人以外,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但米尔克部长知道。”米夏笑了出来,眼睛亮闪闪的:“不过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知道。米尔克是个好人,虽然有点......”
“有点什么?神经兮兮的?”米夏爽朗一笑:“每个人都有伪装不是吗?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里,人都得自己生出一副铠甲来,活出两种模样。可是莱茵,你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老实说,你和这一切都太格格不入了,莉莉丝说得对,你太容易把别人放心上,可现在我们的身份早已不允许我们拥有那么多在意的人。要知道,要知道......”
“要知道什么?”
“要知道目前这个世界局势瞬息万变,或许下一个什么国际会议就会扭转整个冷战的局势。亲爱的莱茵,或许有一天,东西两德要是合并了,或者东德和苏联闹翻了,你怎么办?”
米夏深深叹了口气:“在这种环境下最要不得的就是站队,即使站队,也只能和自己人抱团,莱茵,你虽然身处东德,但你和苏联人走得太近了,这很危险,毕竟他们......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这个世界两大力量的对抗也比我们想象的要更激烈。”
“我们只是在一处战场上,除了柏林这处对抗前线,世界各地都在发生或大或小的冲突。埃及,阿富汗,远东的韩国和朝鲜,中国......”
我垂下眼眸,米夏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
可我并不是在意自己的人生安全或者立场如何,我只在意这诡谲的世界局势会不会让我和他分开。
那是比死亡还要另我恐惧的事情。
我拍拍米夏的肩,宽慰地笑道:“可像我们这种人活一天算一天,干嘛去考虑那么多。”
“可你总要为自己想好退路,万一有一天你们的关系被发现,他会去坐牢,而你也逃脱不了制裁。这仅仅只是一方面,要知道苏联高层的角逐没有一刻停止过。”
“哪里不是如此呢?可如果就因为害怕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把现在过得如履薄冰,那未免也太过可怜。对于我们来说,能够拥有的实在是不多了。”
米夏爱怜地望着我,攀住了我的肩,沉默良久。
“你说得对,把你看这么清楚,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我和他相视一眼,他有些羞涩地笑了出来。
“部长说,我和他在外得保持敌对的关系。”米夏目光灼灼的,噙着幸福的笑意:“他说这样对我比较安全。”
“是的,他的人不会动你,对方的人也抓不住你们的把柄。”
“真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算作幸运还是不幸。”
我们默契地轻笑,随后站起身,深深望了一眼墓碑上的莉莉丝,随即原路返回。坐在回史塔西的伏尔加轿车上,米夏突然问:“你之前遭受暗杀一事还没有调查出结果?”
“嗯,这件事他个人方面全权接手,只有他的势力在查。”
米夏郑重其事点点头,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按道理效率不该这么低,算时间都快两年了。”
他看了我一眼:“要知道苏联人的情报能力……”
我笑着拍了拍他:“干嘛说话总是欲言又止,不就是想说要查早就查出来了么。”
米夏脸颊一红,转过了脸:“我还不是担心说错话,怕破坏你们的关系。但你总得留个心眼,毕竟他们曾经伤害过你。”
我抓住他放在腿上的手,说:“你说得对,米夏,可我相信他有自己的理由,我不愿意去怀疑他。尽管他曾伤害过我,但有时候,人在大环境下不得不做出违心的行为,我们不能忽视一个人隐藏的真心。”
“你认为他一开始就对你是真心的?”米夏有些诧异。
我耸耸肩,笑着说:“是不是一开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这是我们付出了很多才换回来的结果。毕竟,结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在很多年前尤利安就对我说过,还有艾伦,他们那个时候都告诉我,重要的是结果。
而结果,就是我们已经在一起。
我无奈笑着摇头,在某个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变了。或许,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成熟。
米夏怅然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迎上他的目光,冲他傻笑,他在我肩上锤了一记,嗔笑说我傻里傻气的,迟早让我们东德被间谍渗透个干净。
我不甘示弱地去锁他的喉,说他现在这么瘦我可以用西斯特玛干掉两个他。我们就像儿时一样在车后座打闹,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里闪过一丝无语的目光。
一个月后,米夏去往西柏林执行一个为期两个月的任务。而我捡回了史塔西的工作,带领杜恩培训新一批的菜鸟们。杜恩那小子某天下午突然塞给我一张请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于是我和一众史塔西同事们参加了杜恩在自家后院里举办的草坪婚礼,没有神父的祝祷,只有我们的米尔克部长站在台上为两位新人进行祝福。
我坐在下面,出神地看着杜恩和他的漂亮新娘。他们捧着鲜花望向彼此,眼里噙满毫无掩饰的爱意,在众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接吻,冬日和煦的阳光温暖到不真实,他们看起来非常幸福。
我的思绪飘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竟感到莫名的忧伤。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送给了杜恩一条崭新的领带当作新婚礼物,而后我的司机送我去了卡尔斯霍斯特,当晚我缩在某位将军的怀里,醉醺醺地说要和他结婚。
他一愣,然后笑了出来,在我耳边悄声说:“喝多了就开始说胡话,两个男人怎么结婚?”
我不满地抬头看他,他用手背贴住我发烫的脸,然后喂我喝了点清水。我咂巴着嘴,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委屈,想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