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看见他的校服,说:“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逃课出来了啊?”
“对,想吃手抓饼了,”范哲安顺着说,“一份手抓饼不要生菜,多加土豆丝和甜辣酱。”
摊主往手抓饼里多加了些里脊肉,劝道:“想吃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送到后门,现在你就该好好学习,不要逃课。”
范哲安接过两份加满料的手抓饼,给了钱,“好,我知道了,谢谢。”
拎着手抓饼回家的时候,看见许真诚又窝在懒人沙发上,脚边的烟灰缸里有不少烟头了,他还拿着一根在抽。
范哲安走过去,拿过抽了一半的烟,把手抓饼塞进他手里。
地面除了懒人沙发还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许真诚经常会窝在懒人沙发上睡着,半夜滚到地毯上是常事,所以地毯很干净。
范哲安直接坐在地毯上,一条腿落下,另一条腿支起,“你还在想你的初恋?”
“嗯,”许真诚吃了一口完全符合他口味的手抓饼,“初恋之所以是初恋,那是人生第一次谈恋爱。特别是遇见了美好的初恋,想忘都难。”
指尖的烟雾缭绕,范哲安拿起来吸了一口,一回生二回熟,手势看起来挺熟练了。按照许真诚的说法,只要不吸进肺里,这烟就不会呛人。
“少抽点烟吧,虽然这烟尼古丁含量少,但不是完全没有。”范哲安用拇指弹了弹烟头处,那点儿燃尽的灰落在了烟灰缸里。
“你抽着我的烟,劝我不抽,合适吗?”
许真诚吃了两口便把袋子系好,放在一边了。
范哲安笑笑,手肘放在膝盖上,指缝的烟快燃到头了,“抽烟也没事,适度就行。人活着本来就够累了,多呼吸一口,还多吸收了点二氧化碳呢,反正都是慢性自杀。”
许真诚想了想,“有道理,好难得听见小范儿说消极的话。”
范哲安把烟头丢进烟灰缸,“这不是消极。许老板,我有时候觉得你很没心没肺,有时候又觉得你心里藏了许多事,跟你相处就像在挖宝。”
许真诚把斜扎在一边肩膀的头发放了下来,捋顺后问:“怎么说?”
“比如,你总是跟我说一些诨话,但在我快要当真的时候,又能很快地把话题转到别处,一退一进,还自以为尺度把握的很好。”范哲安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侧,“你以为我傻还是笨,感觉不到?”
许真诚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臂,慢条斯理道:“不敢不敢,你可是范哲安,我哪儿敢玩你。”
范哲安愣了愣,有些懊恼道:“我没说你在玩我,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意思。”
“那你想说什么?”许真诚眼也不眨地看着他,“想问我对你的感觉吗?”
范哲安看向了窗外的某一处,“嗯”了一声。
第39章
许真诚坐起来,说:“我对你有好感,这点我不否认,但这也不代表什么。”
典型的一颗糖一个巴掌的回答。
“有好感还不代表什么?”范哲安垂眸,“这话真有意思。说着对我有好感,现在心里想着初恋。”
许真诚邪笑一声,靠近他,“今天我跟沈天易打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吃醋了?”
“我喜欢吃醋,吃酸的,越酸越好。”范哲安用他说过的话回应他。
许真诚: “人很复杂,念念不忘不代表期待回响,不代表我想跟他重新开始。”
范哲安:“许老板又在绕口令了。”
“你不懂,这玩意只能自己去感受,别人给你说再多都是空话。”许真诚似是回味道,“初恋真的很美好,值得铭记。”
范哲安眸子冷了些,“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你们当时为什么分手?”
“分手……”许真诚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和你没关系吧小孩儿,知道那么多别人的事干什么。”
良久没有回应,许真诚转头去看旁边的人。
范哲安正在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表情阴冷,像要下局部暴雨似的。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想把我给吃了啊?”
范哲安还是看着他,下颌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说。
许真诚收起调笑脸,表情认真起来,“你没谈过恋爱,很多事情不太清楚。我们这段时间,很多行为有点过火,我的问题很大,我跟你说声抱歉,但你不能陷入一种误区。”
“误,区?”范哲安字字分开,“为什么你觉得是我陷入了误区,而不是你?”
“我?”许真诚自嘲一笑,“我有错误,但没有误区,我好多事清醒着呢。”
“你真的清醒吗,还是揣着糊涂装明白。”范哲安不笑时,气质完全转变,没有了平易近人的感觉,“许老板刚才只说对了一句话,我确实不应该去知道别人的事。”
范哲安的话里有话,许真诚不是听不出来,而是讨厌,他讨厌别人跟他拐弯抹角,用话语来内涵他。
“我好好跟你说话,你怎么还张嘴咬人?”许真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范哲安!你他妈想说什么就一次性说明白,别让我去猜,我烦。”
范哲安靠近了他,把他压在了柔软的沙发里,“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现在看见你就很乱。”
许真诚躺在舒适区,却感觉不到舒适,就好像小心翼翼建立的保护罩被利器捅破,破坏处漏出了风雨。
许真诚说,“那你就闭眼别看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你下一句开始,三个问题内,我都会告诉你实话。”
范哲安手还摁在他肩膀上,脱口而出道:“你还喜欢沈天易?”
许真诚点头,摁在肩膀的手的力气大了点。
“人一辈子会喜欢很多人,”许真诚看着他,“感情多复杂啊……”
那份少年时期的喜欢,除了结尾的不美好,没有任何瑕疵。许真诚不会刻意提醒自己去遗忘,没必要逼着自己去忘记美好。
曾经的青涩悸动,经过时间的打磨,换了种形式延续在记忆里存在,就像一张CD,偶尔回看一下,又是新的滋味。
但不会再有新的故事了。
范哲安不会懂这种感觉,许真诚能说的只有,“我和沈天易没可能了。你还有两个问题可以问。”
许真诚放松地躺着,发丝散乱在身后,像绽开的炫黑花瓣,引得人挪不开视线。
范哲安觉得刚才说的话很不像自己,心里有些酸涩,有些乱,又因为许真诚就在眼前,难以理清已经杂乱如麻的思绪。
许真诚说的那种感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我不希望你拿我当小孩儿,”范哲安松开他,“我是一个成年男人。”
“哦,你不希望,我以后就不这么叫你了成不?”许真诚拿起空空如也的烟盒,“以后直接喊你名字吧。”
范哲安觉得有点气,“你今天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许真诚拿烟盒折起了青蛙,“我刚才就给你说过,我不喜欢猜别人什么意思,你没给我说清楚,那也别赖我瞎猜。”
“简单来说,”范哲安捏响了食指骨节,“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早有预感的许真诚还是怔忡了一下,“真的假的?”
“所以我很乱,”范哲安深吸一口气,“我不确定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不是那种喜欢,我没喜欢过别人,在这方面我跟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似的。”
许真诚很快就手法熟练地叠好了小青蛙,放在地毯上弹了两下,小青蛙跳到了范哲安的手心里。
“范哲安,你很聪明,这点谁也否认不了,”许真诚说,“你没谈过恋爱,觉得混乱也很正常。我也相信你有点喜欢我。所以呢?你有点喜欢,然后呢?”
突如其来的反问,范哲安不知如何回应。
“你有点喜欢我,你想我做出什么回应,或者你希望我们两个变成什么样的关系?”许真诚一笑,“你只知道你有点喜欢我,但这些你都没考虑过。挺好的,说明你的那点儿青春期躁动,很快就会抚平。”
“你让我再想想。”范哲安理智惯了,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只是没有解出答案。
他想给自己一些时间,好好想想,怎么给出规范解答。
“你的理论知识很丰富,实践经验一塌糊涂,”许真诚拿起小青蛙,撕成几块,“别想了呗,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烦恼干什么?你那点儿感情起伏,大部分原因可能是我长得太好看了吧。”
他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范哲安没有像往前一样捧场笑两声,许真诚感觉有些不适应。
“你和沈天易分开,是因为你们是同性恋吗?”范哲安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只剩这一种可能性了。
许真诚把碎纸丢进了烟灰缸,溅飞的灰沫挥洒在了半空中,空气中悬浮着粒粒看得见摸不着的细尘。
“对,”许真诚淡道,“因为我们是上不了台面的同性恋。老师发现了,他家里人发现了,他转校了我们分手了,就这么简单。”
简单吗?
不简单。
沈天易的家庭很传统,爸妈完全不接受同性恋这个词语,更不可能让这个词出现在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身上。
他已经忘了,是先被沈天易家里人发现,还是先被老师发现了。
但那个午后,他俩在办公室里,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沈天易跟着他父母走时,回过头,朝许真诚伸出了自己的手。
许真诚没有像那天在墙上坐着时,第一时间拉住他。
他走了后,许真诚才向已经没有人的前方伸出手,但什么都抓不住。
短暂的初恋,平淡又悸动,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班主任本来要把这件事告诉舒芸和许志忠。那是许真诚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求班主任不给他们说他是同性恋这件事。
班主任以为他是害怕家里人的责罚。
其实他是顾虑到他爸那颗小心脏。哪个父亲知道了自己儿子是同性恋,没心脏病都要气出心脏病,更何况是本来就有心脏病的许志忠。
班主任心软,替许真诚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但是要许真诚保证好好学习。
许真诚翘着二郎腿,简短地讲完了这件事,“从那以后,我不逃课了,也没心思恋爱谈了,成天到晚好好学习,一个不小心用全校第三的好成绩考上了B大。”
大概觉得这么说不太牛逼,许真诚换了个话术,“我是我们学校第三,市区第三,省里排多少不记得了,但不超过两位数。”
范哲安在消化着他说的话。
“范哲安,你觉得真的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恋吗?我替你构建一个场景,”许真诚用手指比划着,“假如有一大堆人,甭管认不认识你了不了解你,用看热闹的心态,围着你指指点点,说你恶心,看见同性恋就想吐,你能忍受这种感觉不?应该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话吧?”
范哲安深吸一口气,重重吁出,“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回答有关‘假如’一类的问题,这很没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呢?”许真诚勾着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两个人面对着面,“来看着我,好好想象一下我刚才说的场景。如果你非得走这条路,就要做好觉悟,因为很有可能会发生。”
范哲安手撑在地毯上,平静地看着许真诚。
挺暧昧的动作,但两人此刻一点欲念都没有。就像是一场极限拉扯赛,为了说服对方,也为了说服自己。
范哲安扬起下巴,蜻蜓点水般蹭了蹭许真诚的嘴角,似有一点讨好的意味。
许真诚往下低了低头,却是隔着呼吸相对,没有去触碰任何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难怪好多人喜欢暧·昧的感觉,那是一种令人心痒难耐的试探,每一次触碰都如履薄冰,只怕打破那好不容易维系的平衡。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范哲安眼里一片清明。
“好,你还有一个问题的机会,可以获得许老板最真心的回答,”许真诚捏了捏他的耳垂,重新坐到沙发上,“我给你重新租一间房子,你明天搬出去吧,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住,想打飞机都不用关门。”
范哲安抿紧嘴,半晌后妥协道:“不用,我没有东西,现在就可以走。”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回到卧室拿起自己来时唯一的书包,离开时看了看又拆开了一包烟的许真诚。
许真诚看着他,笑笑,“其实不用急,我又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我知道,”范哲安单肩背着包,隐忍道,“你一直在我面前,我怕我忍不住……”
第40章
真诚网咖最近气氛不太对劲。连反应迟钝的熊二都感觉出来了。
本来是真诚网咖察言观色四人组,现在成了三人组。范哲安这两天不参与他们任何关于‘许老板今天心情怎么样’的讨论。到了上班时间就来,到了下班时间就走,该说的话会说,不该说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说。
认真打工三人组在悄悄观察着老板的动静。老板还算正常,该骂骂咧咧该动手的时候,从不含糊,但只对他们三个人这样。但没了范哲安提醒,他们挨骂的情况更多了。导致他们现在不敢光明正大的摸鱼。
许老板现在对范哲安的态度,好到不行。只要和范哲安说话,声音小就算了,语气好到仿佛每句话都要以鞠躬结尾。
“为啥许老板,不骂小范啦?”这是熊二都看得出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