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方慷慨的许老板。”范哲安扶着他的脑袋,“不要乱动,会烫着你。”
许真诚举起手,“已经烫到了。”
洗澡时把刚涂的药膏也洗掉了,手背看起来是有点儿红过头。吹完头发又上了一次药,一套流程下来,他全程没多动一下手。许真诚觉得要是长久以往地和范哲安生活,他不是残废都能被养成残废。
代价就是,他蜗居的懒人沙发分出去一半。
铺了一地的地毯不坐,范哲安非得跟他挤在狭小的懒人沙发里。
两个手长腿长的大男人,并排坐不下,只能一方坐在另一方的怀里了。
许真诚背靠着范哲安,拿着手机回复微信消息,“你能不这么黏人吗?”
范哲安下巴磕在他肩窝处,闻着清香的木质香味,“暂时不行,你和沈天易的事刺激到我了。”
许真诚很形象地比喻,“你现在就像我养的大狗子,出去对着陌生人倒是酷得不行,在家里对我摇尾巴。”
范哲安散漫地“哦”了一声,“嫌我烦了?”
“还好吧,放碗热水都要半天才会凉呢,”许真诚继续形象比喻,“对我们范学神的新鲜感,怎么着也不止三分钟吧。”
范哲安本来没看他的手机屏幕,但他手指打字速度太快,吸引了他的目光。
许老板业务繁忙,先是回了俞越关于俱乐部的消息,再帮艾叶解答了些小烦恼,顺便解答了两个朋友的烦恼问题。
他还在一个名叫‘许爹今天脱单了吗’的群里聊的热火朝天。
这是许真诚的大学室友群。
Honesty:你们能别把我微信推给别人了不?
王潜:没推给美女。
Honesty:推给帅哥也不行。特别是你,我的乖孙子。全给我推的白毛蓝眼睛,语言都不通。
王潜:你不是喜欢这款的吗?许爹,你说过你喜欢帅点儿白点儿高点儿活好点儿的,我给你推的都是高质量啊!好几个看得我都想试一试了。
Honesty:/微笑
王潜:我怎么隔着海都能感觉到了杀气……
万子洲:/抱拳
胡俊杰:让我们一起缅怀王潜勇士/抱拳
范哲安把王潜发的话读了出来,“你说你喜欢帅点、白点、高点、活好点的。”
许真诚把手机捂住,侧头怒瞪他,“你看就看,别念出来啊,我不要面子还是怎么的?”
范哲安勾着他的头发,给他扎了一绺小辫子,“我哪个字念错了?”
“这倒没有,念的太准确了,精准踩点。”许真诚继续回复消息。
范哲安真的没有看别人手机的毛病。
前提是许真诚不和周承凡聊天。
周承凡:真诚,我下个月回来,再给你带两瓶香水?
Honesty:不用了周总,我又不拿香水洗澡,一瓶够用很久。
“许老板的聊天列表的红点没停过。”范哲安说话有点酸,“难怪一只大帅哥在你旁边,你都不看一眼。”
许真诚息屏手机,有空搭理他了,“一只?”
范哲安冲他轻轻“汪”了一声,学的还挺像。
许真诚乐了,赏他一个亲亲,本来只想偷袭了事,但被范哲安摁住亲了好一会儿。
食髓知味的少年火气正旺,一点就容易着。
许真诚不敢乱冒火星子了,很容易把自己也点燃了,火花带闪电的场景,想想好像还挺刺激?
看无数的知识,比不上几次真枪实战的练习。许真诚感叹着范哲安的吻技越来越好了。
“许老板,你忘了给院长回电话了。”范哲安替他记住了这件事。
许真诚喘了一口气,找到院长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嘟嘟嘟几声,无人接听。
现在这个点有些晚,院长可能睡了。许真诚便没有再打。
范哲安东蹭蹭西摸摸,许真诚也不甘示弱,两个人便又厮混到了一起。
许真诚想着明天去一趟福利院,便丢开了手机。
次日,范哲安要替许真诚盯装修队,一大早就出去了。
许真诚照例去超市买了些东西,驱车前往福利院。福利院和平时没有两样,唯一的反常点是,院长没有出来接她。
倒不是许真诚排面大,而是院长每次都会到门口来接,成了两人的习惯,所以很好察觉。
“李姐,院长呢?”许真诚帮着拿东西。
李姐是福利院的护工,“院长啊?昨天福福生病了,去医院了。”
许真诚动作停滞。
“……哪个医院?”
许真诚在到医院前,打通了院长的电话,知道了福福的病房号。
说实话,许真诚这辈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但偏偏医院又是充满希望的地方。
入目是洁净的白。
到了病房后,院长正坐在床边。
福福脸色很白,脖子隐约可见几处肿块,睡熟的小脸看起来很痛苦,静脉留置针几乎占据了她整个手背。
院长看见他来了,用眼神示意他出去交流。
人来人往的走廊间。许真诚说:“福福……应该是小病吧?”
院长苦涩道:“小许,你知道福福有什么病。”
“白血病,”许真诚嘴哆嗦了一下,不确定道,“复发了啊?”
院长沉重点头。
……
范哲安没有特别的事情做,偶尔看看装修队的进度,盯着点细节。
带的学生马上就要高考了,范哲安打算整理一份应考手册给他们,希望有所帮助。
罗沁看着枯燥的专业书,满脑子问题想问范哲安。
范哲安善解人意道:“你想问就问,别憋坏了。”
“你……他……”罗沁一时语塞,“你们……”
“亲过,摸过,但还没进展到最后一步。”范哲安头也不抬地概括完,“还有什么问题吗?”
罗沁眼里重燃热火,“没有!说得太好了!”
“好好学。”范哲安笑了一下。
罗沁瞬间学习斗志爆满,“怒学一百天,我要上A大。”
“试一试来B大。”
罗沁又焉了,“等我换个脑子一定来B大和你做校友。B大医学系的大佬,以后我生病一定来找你医。”
“那你最好别来找我。”这是范医生最诚挚的祝福。
罗沁干笑了两声,因为本专业是教育学,总忍不住说出两句有教育意义的话,“小范你真的想好当医生了吗?以后你会接触到很多很多人,但那些人都是因为不健康才来找你治病。”
范哲安放下笔,看着她,“真的走上这条路,我会好好学,治好他们。”
罗沁说:“你会看到很多治不好的人,那些人你或许尽力了,但仍然不能改变他们的结局,你能接受这种挫败感吗?”
“我是一个不怕失败的人。”范哲安说。
与其说不怕失败,不如说没有失败过。
罗沁叹息道:“我爷爷是老中医,看过不少生离死别,他现在老了后,记性不好,老是想起以前那些经他手没有治好的病人。”
“尽力就好了。”
“你是不是把从医这件事,想的太轻松了?”
范哲安没有这样觉得过。许真诚倒是这样说过。
罗沁看出问题来了,“你不是想从医,而是觉得自己能从医。”
范哲安说:“这个职业能带给我很多未知的挑战,很多疾病在等着后人去攻克。”这也是范哲安为什么喜欢生物学的原因,了解未知、探索未知的过程很有趣。
“挑战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怎么办?”
范哲安沉默了。
第45章
雨越下越大,范哲安没办法骑自行车回宜室宜家,正想打车时。
漆黑锃亮的越野车缓刹在他面前,许真诚摇下车窗,对他勾了勾手。
范哲安坐上副驾,嘴角上扬道:“怎么想到来接我了?”
许真诚说:“顺路。”
他的声音像是车窗外阴雨绵绵的天气,很低很闷。
范哲安:“谁惹你生气了?我今天一天没见到你,应该不是我。”
许真诚勉强一笑,“别问了,没人惹我生气。”
范哲安看着前方在运作的雨刮器,时不时用余光扫视没有神态变化的许真诚。
过了一会儿,许真诚说:“要是有惹我生气那么简单好解决就好了。”
回到了宜室宜家,许真诚一言不发地坐在懒人沙发上。
范哲安看得出来,许真诚遇见事儿了,还是不小的事。他心里对许真诚情绪变化程度有一个评判标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许真诚。
阴郁、冰寒、难以接近……
直觉告诉他,现在靠近许真诚一定会触霉头。他选择无视直觉。
许真诚斜了他一眼,“小孩儿,看不出来我很烦吗,来挨骂啊?”
“你骂我心情能不烦的话,就骂吧。”范哲安无所谓道。
“我现在也没心情骂你。”许真诚从烟盒里抽出烟,燃了一根。
范哲安坐在一边道:“怎么了?”
许真诚抽了一口烟,“和你没关系的事儿,我不想说。”
“你的事就和我有关系。”
“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除了让你跟我一起烦,没有任何用处。”
他这句话语气没任何不对,平常到就好像在问别人“吃了吗?”“吃的什么?”
范哲安捏了捏食指的骨节处,“我好像是挺没用的。”
许真诚“咦”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我现在这个年龄,正是一事无成的时候,所以你不把我当回事,也很正常。”范哲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许真诚笑了,“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范哲安看着他,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老实跟我说,你把我当做什么?员工、朋友、弟弟、情人?”
前三个称谓很正常,最后一个什么鬼。
许真诚眼里浮出笑意,抖了抖烟灰,继续听他说。
范哲安:“我们做着很多亲密的事情,可是我还是心里没底,你就像是一只没有牵引绳的风筝,我不仰头完全看不到你。”
每一次接吻的时候,范哲安总是喜欢把许真诚驾于高处,仰着头索吻,这让他感到很安心。那种能狠狠吻住他的感觉,就好像抓住了风筝,但他不会一直抓住,风筝是自由的,会随时随地再度飞扬。
这是范哲安人生第一次知道没有安全感,是什么感觉。
许真诚思忖了一会儿,拿烟的手点了点额角处,“小范儿,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男人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承诺,而且承诺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很渣,但这是许真诚近几年来一直在翻来覆去纠结的一个问题。承诺对于他这样不被大多数人认可的同性恋到底有没有用。
有用的话是心理作用还是实际真的有作用。
年龄越大,许真诚越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了。未来是充满希望,但也充满未知和变数的,过好当下才是最好的状态。
他很珍惜和范哲安相处的时光,但他不希望两人被所谓的承诺束缚住。这样他可以冷静地接受两人随时可能到来地分别。
要那么多压力干什么?快乐本身就很难得了。
许久的默然之后,范哲安淡道:“许真诚,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
听到了自己的大名,许真诚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就是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范哲安站起来,平静地说,“你从来没把我真正放入你的生活里。”
范哲安回了自己的卧室。许真诚错愕的表情才缓缓露出。
他细细地回味着范哲安刚才的每一句话。
——“我好像是挺没用的。”
小孩儿这是因为我而自卑了?
——“我们做着很多亲密的事情,可是我心里还是没底……”
小孩儿是在说他没有安全感?
——你从来没把我真正放入你的生活里。”
小孩儿希望走真正意义地走进我的生活里?
许真诚在心里进行着不存在的对话。
他俩现在在一个很明显的误区里。
许真诚认为范哲安只是玩玩,随时可能会离开。范哲安认为许真诚没把他当回儿事,对他没什么感情。
许真诚抓了抓头发,“草,许真诚你是白痴吗?”
他现在好好回忆了一下。
范哲安说的对,他很多时候说话真的很没心没肺,看起来真的很像不把范哲安放在眼里。但他不是这么想的,他很在意很在意范哲安,他不喜欢把烦心事儿吐露给亲近的人而已。
范哲安是一个很优秀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范哲安,愿意为了他而一次次低声下气。
独自反思了一会儿,许真诚恨不得给自己这张嘴两巴掌。
他总是在无意间伤害小孩儿的心。
“嘴长来是来说话的,”许真诚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次不好好说清楚,明天就用针给你缝起来。”
为表歉意,平时只敲两下门的许真诚敲了四下门,然后再推门入内。
范哲安在用笔记本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打视频电话。许真诚能听得懂,他们在交流一些中文学习的问题。
范哲安的教育业余很广泛,小学到高中,从国内到国外……有能力的人,不怕没人找。
“send the composition to my email.”范哲安的发音很英式,正统且优雅,加上他尾调的悠慢,很磨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