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聊得火热,那边工作人员吹起哨子,催促所有参赛选手上场。然而沈雨泽却没有第一时间跑向比赛场地,而是向陆平伸出了手(这次安安没有掉下去)。
陆平莫名其妙:“你伸手做什么?”
沈雨泽挑眉:“你只给了安安祝福,还没给我祝福呢。”
“……你是小朋友吗?这也要公平。”陆平嘴上嫌弃,但还是拉过沈雨泽的手,认真地用马克笔在沈雨泽的指尖画了几笔。
同样的豆豆眼配上半弧嘴,一个可爱的笑脸在沈雨泽的无名指指腹上诞生了。
沈雨泽勾勾手指,笑脸小人就冲他弯弯腰。
沈雨泽对这样的“祝福”非常满意,重新托住安安的膝盖,带着她走向了操场。
……
比赛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
他们(2)班采取的是学生和家长自愿报名政策,所以站在场上的五组选手,有高有矮,而且担任“将军”的还是安安这个女孩子;可是(1)班的五组选手都是老师指定的,清一色都是强壮的男家长,背着各自同样强壮的儿子。
站在沈雨泽身边的倩姐啧了一声:“原来以为是一年级就是随便玩玩,没想到(1)班的班主任居然如此不讲武德。”
倩姐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胖胖的小龙趴在她身上就像是一只挂在树干上的树袋熊。幸亏倩姐是体育生,平时习惯了负重拉练,背小胖子并不觉得多吃力。
沈雨泽同她商量战术:“一会儿比赛开始后,我会尽量往后躲,麻烦你替我阻挡蓝队的人。”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倩姐很爽朗的应下了。
他们两人交流得很顺畅,可是趴在他们背上的两个小朋友,却瞪红了眼,谁也不服谁。一个“呸呸呸”一个“略略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只吐口水的小羊驼。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
沈雨泽立刻背着安安向场地边缘跑去,可是他一跑,蓝队的那几个家长跟着跑,全都追着他想从安安身上抢气球。
黄队其他成员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有冲过来阻挡他们的,有反过来去追蓝队气球的……场面一时间格外混乱。
原本他们在比赛开始前商量好了一个攻守兼备的队形,但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根本用不出来,好好的队伍一下就被冲散了。
在第一分钟时,黄队的一名成员就被揪掉了黄色丝带,被淘汰出局;第三分钟时,蓝队的一名成员紧随其后,也被缴械成功。
两队各剩四人,时间还剩下七分钟,气氛变得焦灼起来。
观众席上,观赛的家长们都开始给各自的班级加油,陆平要喊得足够大声,才不会被人群淹没。
六分钟时,黄队再一次痛失队员!赵小龙急得抓耳挠腮,安安比他冷静得多,负责安抚剩下的队员:“没关系,我们还有三个人,只要再拿下他们一个人,咱们就平局了!”
可惜,安安的期待落空了——蓝队再次逼近,仗着人多,居然又淘汰掉了黄队的一人!
这样一来,他们黄队只剩下最后两人:安安(沈雨泽)和赵小龙(倩姐)了!
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管孩子们之前有多少龃龉都要放下。
赵小龙让倩姐紧紧守在安安身边,他试着松开双臂直立起上半身,对着步步逼近的蓝队成员开始“发功”:“呼——你们都让开——我爸爸是气功大师,他教过我气功,你们敢靠近的话,我就要用气功打你们了!”
他的动作很唬人,两只手掌一会儿平推一会儿高举,仿佛他真的是气功大师的秘密传人,在引动天地灵气入体。
然而这番话只能唬住和他一样的小朋友,家长们是完全唬不住的。
他们干脆绕过故弄玄虚的赵小龙(倩姐),向着拴着气球的安安(沈雨泽)靠近。
沈雨泽试着冲出重围,前两次成功了,但很快又被追上。安安怀里紧紧抱着气球不肯撒手,生怕她一松手,气球就被蓝队的人夺去了。
“——还有最后一分钟!”裁判员提醒他们。
听到倒数计时的声音,蓝队的攻势再次猛烈起来,除了原本追人的三名队员以外,居然就连拴着蓝气球的“敌方将军”,也冲过来围剿沈雨泽。
观众席上的陆平急得要死,喊得声音都哑了:“沈雨泽——安安——加油!!!”
但人数的差距太大了,四个蓝队成员从前后左右同时围住沈雨泽,其中一个蓝队小朋友嘿嘿笑着,向着安安怀里的黄色笑脸气球抓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倩姐飞速冲了过来,她像是一道敏捷的闪电,挤进包围圈,挡在了沈雨泽面前!
与此同时,她背上的赵小龙也伸长了胳臂,张牙舞爪的叫出声:“谁也不能抢安安的气球,除非从我的尸体上——啊!”
赵小龙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刚刚的短兵相接中,蓝队一个男孩的手不小心抓到了赵小龙的脸,擦着他的眼角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观众们都愣住了,虽然早就知道骑马打仗这个游戏可能会见血,但磕磕碰碰皮外伤不算什么,若是伤到眼睛那怎么行?
裁判员犹豫着要不要喊停止,可就在此时,一道刺耳的“嘭!”声响起——气球炸了!
众人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安安怀里的黄色气球,可那只气球完好无损,马克笔画出的笑脸照旧灿烂;所以……爆掉的是蓝色气球?!
“我们胜利了!!”趴在沈雨泽背上的小姑娘高举起手里的蓝色气球碎片,大声宣告,“我们2班获胜了!!”
……
医务室里,赵小龙雄赳赳地坐在病床上,仰着头等着医务室老师给他上药。
在他不远处,安安抱着黄色的气球,舍不得松手。
医务室老师抬起小龙的脸,仔细观察:“伤口不深,应该是被那个小朋友的儿童手表划伤的,我给你消一下毒,你忍着些。只要愈合的好,不会留疤的。”
赵小龙明明破了相,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脸上。他想,伤疤可是男人的徽章,他恨不得这道疤在脸上多留一段时间呢。
赵小龙看向安安:“你应该谢谢我。”
安安:“我为什么要谢谢你?”
“如果不是我替你吸引了敌方的火力,你没有机会偷袭成功的!”
安安翻了个小白眼:“你可真会说大话,你靠什么吸引的?靠你的‘气功’吗?”
“你不要瞧不起气功!这可是我爸爸传授给我……嘶,好疼!”他话没说完,医务室老师就用小镊子夹着酒精棉贴在了他受伤的脸颊上,堵住了他的絮叨。
安安:“略略略,那么一点点小伤口就喊疼,真是羞死人了。”
“我,我才不疼呢!”小龙嘴犟,“我跟我爸学功夫的时候,有一次从三楼摔下来都骨折了,我都没喊过疼!”
两个小朋友围绕疼不疼这个话题,在医务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医务室外的走廊上,倩姐侧耳倾听着屋里的动静,然后小心把屋门掩上。
除了她以外,沈雨泽和陆平也在这里。
倩姐看向站在对面的陆平:“你刚才说……小龙在班里吹嘘自己的爸爸是气功大师?”
“嗯。”陆平强忍住笑,“不仅他爸爸是气功大师,他妈妈是国际知名设计师,你也有个新身份,是退役回来的特工,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倩姐扶住额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在学校里这么能吹牛,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不用替他道歉。”沈雨泽开口,“小朋友喜欢吹牛没什么,但他一边吹牛,一边说安安的父母,这就有些过分了。我看他和你挺亲近的,希望你能找个机会和他讲讲道理。”
倩姐担下了这个责任:“我会的。”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医务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
医务室的老师走出来,告诉他们小龙脸上的伤已经处理完了,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就可以离开了。
因为今天运动会,医务室老师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要去操场上值班,以防发生任何意外。所以在叮嘱完如何护理伤口后,医务室老师就急匆匆奔向操场。
老师离开后,医务室里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小豆丁了。
他们俩曾有前仇,现在同处一室,当然别别扭扭。
赵小龙捂着刚包扎好的脸,想喊疼,可是当着安安的面又不好意思喊疼。而安安抱着黄气球摸啊摸,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忽然,安安开口了。
“——赵小龙,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安安的语气像是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你一直以来都在撒谎,对不对?”
赵小龙捂着脸的手一顿,下意识反驳:“你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你就是撒谎了!”安安坚定地看向他,“你根本没有什么气功大师爸爸,也没有设计师妈妈,你都是在骗我们的!”
赵小龙哪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明明心虚地要死,可依旧嘴硬:“我,我没有!”
这一刻的安安仿佛大侦探上身:“你要是没有撒谎的话,那你的保镖都在哪里?为什么你都受伤了,他们也没出现?我刚刚去树上看过了,树上没有人,只有鸟窝。”
刚才游戏结束后,安安第一时间跑去操场旁边看树,可是她找遍了所有的树,也没有找到赵小龙口中,那些会躲在树上保护他的保镖。
医务室外,陆平、沈雨泽和倩姐把门悄悄推开一个缝,听着屋里的响动。
倩姐小声问:“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陆平也有点担心,但转念一想,他妹妹应该不是吃亏的性子,若真打起来,谁挂彩还不一定呢。
两位小朋友丝毫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全被自己的家长听去了。安安越说话声音越大,渐渐的,很多之前被她忽略的小细节,这时候全都翻了出来。
比如说,赵小龙没有电话手表;比如说,赵小龙从来没有送过礼物给班里同学;再比如说,赵小龙每天上学都是自己走路来的!……安安唯一认识的有钱人就是沈哥哥了,每次沈雨泽来她家,都有司机接送,还会给她带礼物,更别提沈雨泽手腕上也有一块很漂亮的电话手表。
赵小龙这些都没有,他却说自己家里很有钱,一看就是大骗子!
安安瞬间占据了道德至高地,开始对赵小龙发起全方位的反攻。
赵小龙的谎言本来就是空中楼阁,根本经不起推敲,在安安的步步紧逼下,他的防守攻势溃不成军,轻而易举地就被安安击穿了。
“哼,我一会儿就去告诉老师,你说谎话骗我们!”安安一锤定音,双手插在腰上,昂起头很得意地看向对面的赵小龙。
告老师就像是一记绝杀,正中小龙同学的心口。他一张肉脸涨得通红,他本来皮肤就偏黑,现在黑里透红、红里透黑,看上去又滑稽又可怜:“陆安,求求你不要告诉老师!”
一想到,如果老师知道他说谎后会怎么看自己,赵小龙就又羞又臊,急得快掉眼泪了。
他这幅表现,足以说明他确实在说谎。安安本来想再奚落他两句,但是当她看到他脸上的伤后,忽然想起了刚刚在赛场上,小龙是怎么保护自己的。
“……想让我不告诉老师也可以。”安安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你必须对我道歉。”
“道歉?”
“对,道歉!”安安大声道,“你要向我道歉,说你不该嘲笑我爸妈的工作!卖泡虾怎么了,卖嵌糕怎么了,我哥哥说过,我爸妈的工作很光荣,因为他们卖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吃,他们能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早餐!”
她提出的这个要求,不仅赵小龙没有想到,就连躲在医务室外偷听的陆平也没有想到。
年轻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单纯的感叹,也像是感动的哽咽。沈雨泽抬手轻轻碰了碰陆平的指尖,悄声说:“安安很爱你们。”
是啊。陆平揉了揉鼻子,当他还想通过其他方式为安安讨回公道时,她已经能靠自己守护住这个家了。
赵小龙也被安安的气势骇住了。他面红耳赤,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爸妈的坏话。”
“再说一遍!”
“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爸妈的坏话。”
“再说一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赵小龙把一段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十几遍,安安终于消了气,原谅了他。
医务室外,倩姐向陆平开玩笑:“你妹妹真够厉害的,我看赵小龙不要叫赵小龙了,应该改名叫赵小狗,以后他肯定要成你妹妹的小跟班了。”
“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妹妹。”陆平很满意自己妹妹的硬气行为,他本来以为妹妹和同学的矛盾,还需要他来解决,没想到安安一出手就把同学收拾得服服帖帖。
小朋友的矛盾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赵小狗、啊不对,赵小龙的反复道歉后,安安终于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
不过,安安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赵小龙,如果你爸爸不是气功大师,你妈妈不是设计师的话,那他们是做什么的呀?你们家真的在美国有大别野吗?”
“……”
“嗯,你说呀?”
七岁的小男生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在停顿了足足有半分钟后,赵小龙那张黑黝黝的脸上忽然扬起一个笑容,说:“陆安,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要给我保密——我爸爸是送快递的,我妈妈和你妈妈一样,她也是卖早点的。我爸妈为了给我赚学费,都去省城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