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能说:“去。”
过了足足十秒,原啸川又悻悻道:“要不然我来开车吧。”
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只要自己是和谢玉书在一起就应该爱护他。
导航的电子女声响起“前方一公里处右转”的声音,谢玉书挑了挑眉打方向盘:“算了吧,你那脑震荡,别待会又出什么意外。”
他的语气无奈极了:“我真的害怕再发生车祸了。”
.
漓海湾距离B市只有一百公里。
原啸川曾经说,他们要去看最美的、最浪漫的海,可是谢玉书和他的想法不同,他只想看一片属于自己的海。
这片海或许不是那么有名气,或许它的旅游和商业气息并不是很浓厚,但只要它可以抚慰心灵,就是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海之中最有灵气的。
夜里,月光填白了海。
水面月光粼粼,谢玉书在岸边屈膝抱着双腿,层层叠叠的波纹被染上金白光,从他身前不远处一直蔓延向无边无垠,看上去就像一条直耸的天梯,直攀向近在咫尺的皎白月亮。
漓海湾并没有多少旅客,两人决定找个安全的地方搭帐篷过夜。
租赁酒店提供洗漱服务,工作人员租给他们帐篷的时候,还特意推荐了适宜搭建的区域,嘱咐到不要搭得离沙滩太近,谨防涨潮弄湿了帐篷。
原啸川在不远处捣弄两个帐篷,谢玉书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一顶帐篷大约能容纳下两个人,免搭建帐篷的设计很简单,几乎一打开就能自己成型,最多在固定上下点功夫。
谢玉书见他已经完成了一个帐篷,便喊了一声:“原啸川。”
原啸川闻言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英气的眉宇因为搭建工作比自己想象中难办而微微蹙起,此刻蹲在谢玉书身旁,像听到召唤而收敛了脾气的大狼狗。
谢玉书似是询问似是陈述地平静说:“你陪我坐一会儿。”
“还有一个没弄好,”似乎现在连和谢玉书聊天的勇气都快没有了,原啸川推脱道,“不然待会儿怎么睡。”
谢玉书说:“之后再搭吧,我帮你。”
原啸川略一低头思索,认命地一屁股坐在了谢玉书旁边。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保持着婚姻关系,原啸川一定会喋喋不休地朝谢玉书描述,自己见到这片海的澎湃心情。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离婚很久了,所以原啸川便只能眺望着眼前兜住一汪月光的深蓝海面,静默不语。
他想,他其实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保持活力,但从前在谢玉书面前,他就是会忍不住想要逗他开心。
原啸川用手指在面前沙子上随意画着图案。
他有点想那个失忆的谢玉书,想他撒娇耍赖地叫“老公”,想他一句一句的“喜欢你”,想他对自己每一分爱意的回应……
突然,他身旁的谢玉书冷淡叫着:“原啸川。”
原二少在沙子上愤愤戳了几下,竟然因为落差而感觉有点委屈。
他转过头,很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粉饰出正常的模样回应:“嗯?”
谢玉书说:“我其实一直觉得最近的生活没有实感,就像只是我幻想出来弥补遗憾的一场梦境。”
“原啸川,”他很平静地说,“我以前甚至怀疑过,我是不是不被期待着来这个世界上,所以父母才会不要我。”
原啸川低着头,悄悄在沙子上写到:【才不是。】
“可真相原来是那样。”
谢玉书的语速不算快,由此给了人一种遗憾感很浓的意味。
“爸妈没能把那封信交到十八岁的我的手上,我也没能如他们期许的一般,做光明璀璨、无忧无虑的人。”他说。
【你明明很好。】字写得很快很小,是专门防止谢玉书能看到。
“会遗憾吗?好像是的,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如果没有那些意外的话,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海面倒映在谢玉书的眼眸,他的声音如海浪般祥和而悠扬。
水纹时不时激起的涟漪宛如谢玉书对二十六年来生活的感慨,“因为我觉得,我原本的生活也已经够美好了。”
他的本意是想旁敲侧击地向原啸川表明心迹,然而数年来拐弯抹角的说话习惯还是太轻易地就会让人误会。
原啸川又愤懑又委屈,沙滩上出现了一行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字:【负心汉!跟我离婚了就生活美好了!坏老婆!】
“感谢这个世界,总有人让我相信我是被爱着的。”
迟迟没有得到原啸川的回应,谢玉书也不再坚持,他起身对原啸川说:“走吧,去酒店洗漱了回来睡觉。”
.
原啸川依言跟在他身后,那行负心汉的言论已经被他抹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工工整整的英文:【You’re so loved.】
你正被深爱。
.
洗漱完,再次回来的时候,原啸川正准备去搭另一个帐篷。
谢玉书说:“你去睡吧,我自己搭。”
原啸川拒绝了好几次,无果,便只能由着谢玉书自己搭帐篷,嘱咐了他好几次注意事项后,进到自个儿的帐篷里去了。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响了五分钟就停下了。
原啸川正感慨谢玉书的动手能力之优秀的时候,就听到自己的帐篷被“哗啦”打开了。
他猛一个激灵,就见谢玉书一脸冷淡的站在自己的帐篷门口。
原啸川脱口而出:“老、老谢!怎么了?”
谢玉书拿着枕头往里面钻:“我搭不好。”
谢玉书要跟他一起睡!!
原啸川结结巴巴道:“不是,这个真的很简单,你把它甩开然后……”
说起来,结婚三年来,两人好像真的没有分开睡的时候。
来B市这几天他们总是分开睡,这确实让原啸川有些不适应,但他真的还能忍!他真的受不了谢玉书再来招惹他!
……谢玉书已经倒头躺到自己身旁了。
原啸川摸了摸鼻头,转而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不是,那个,我没穿衣服。”
谢玉书仰视着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看见胸肌还在随着原啸川的喘气而有规律地起伏:“看得出来。”
“不是,裤子、裤子也没穿啊!”原啸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谢玉书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睡衣:“我穿了。”
他那条裤子将将没过腿根,原啸川简直都不知道穿了跟没穿的区别在哪里。
然而看谢玉书铁了心要留下来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谢玉书身侧躺下,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八荣八耻和社会主义价值观。
.
半夜,四下寂静的帐篷里,谢玉书轻轻试探了一句:“原啸川?”
没有人回应。
他面无表情地把原啸川的手从自己的身后搭过来扣在腰前,原啸川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谢玉书立刻绷紧了身子准备了一百套说辞。
好在原啸川并没有醒。
睡熟的原啸川仿佛只是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一把把谢玉书抱进怀里,他摸索了几下,大手最后停在了谢玉书的胸前。
甚至摸了摸那颗凸起来确认位置。
行吧,起码这家伙还挺上道。
黑夜里谢玉书看不清自己通红的脸,还在心里暗自庆幸,这样的话,明天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原啸川身上了。
第62章 谢玉书,再见
第二天回程的路上,原啸川满脑子都是自己昨天夜里轻薄了谢玉书的事。
原二少整个人瘫靠在副驾,状似闭目养神,其实就是负罪心作祟,试图减少自己在谢玉书面前的存在感。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早上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手心的触感不对,随意抠了抠,原啸川竟然听到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嘤咛。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二少的腰腹部就挨了谢玉书条件反射朝后打的一巴掌。
原啸川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看清眼前的情况后,他惊诧差点就没从气垫床上弹坐起来。
完了完了,前妻怎么会被他抱在怀里啊!!!
不知道谢玉书刚才的反应有无意识,原啸川只能心情急迫而动作轻缓地把手轻轻从谢玉书身上拿开。
他轻悄坐起身,不争气地看了看没出息的左手,简直当时就冲出帐篷跳进漓海湾谢罪。
还好自己醒得早,原啸川想,这要是被谢玉书发现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
回程这天的天气有些阴,车窗外只能见到依稀可辨的阳光,车内依旧开了空调,温度舒适宜人。
原啸川不死心地开窗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人如临冰火两重天。
果然夏季的天色阴郁就如同冬季的暖阳放晴一样,都是障眼法。
他悻悻关了车窗,驾驶座的谢玉书看了一眼,不徐不疾说:“我想明白了。”
原啸川愣了一愣,讪讪问:“想明白……什么?”
“爷爷的问题,”谢玉书解释说,“问我之后是留在解家,还是回A市。”
原来是这个。
说实在的,哪怕亲耳听到解老爷子的提问,原啸川也根本没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多做期待。
留在解家,是因为谢玉书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回到A市,是因为他还有自己的工作和甜品店在那边。
所以其实谢玉书选哪个答案,好像都和他原二少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总是乐观地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复婚,但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婚姻并非儿戏缺,既然两个人已经选择了分开,就说明他和谢玉书的缘分算是走到头了。
谢玉书失忆的时候,他总是在幻想,要是他恢复了记忆,自己一定会再大胆地向他表达爱意。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原啸川才发现,他竟然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是不想,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有解家在,原啸川连唯一的理由也没有了,谢玉书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又怎么会需要一个“前夫”来照顾自己。
.
所以两人回到解家的时候,几乎是谢玉书前脚刚跟着解老进书房“好好谈谈”,原啸川后脚就准备离开了。
等待宣判的感觉很不好受,他也不愿意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原啸川当即就买了回A市的机票。
解家人只以为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让解煜麟现在开车把他送到机场,这样刚好能在那趟航班起飞前的一个半小时左右到达。
解煜麟的大学已经放暑假了,他最近也跟着姐姐解煜沁一起在公司实习。解煜铭的突然消失引起了公司高层的一阵恐慌,如果最后他真的锒铛入狱,解家就需要马上推出新的领导人来稳定局面。
按照目前这个局势,已经在公司待了好几年的解煜沁无疑是最佳人选。
“啸川哥,”抵达后,把车停在了机场附近的解煜麟向他道别说:“虽然你和我煜舒堂哥的事很遗憾,但很开心交到了你这个朋友。二伯和爷爷说不久就会去A市感谢原家对堂哥这么多年的资助,我也会跟着来见你的!”
“好,”原啸川笑了笑,鼓励他说:“不过也希望以后能在谈判桌上遇见你。”
解煜麟挠了挠头,推诿一笑,“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年纪也小,家里以后还是得看姐姐和煜舒哥。”
原啸川了然点头。
“煜麟,前些天我了解到,是你之前戳破了解煜铭做的所有事,才让玉书有了被认回的机会。”
沉吟了一会儿,他最后问:“所以我一直有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解煜铭做的这些事,又为什么要告诉解家人,来帮助‘解煜舒’这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呢?”
此言一出,解煜麟略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浅笑道:“上次跟妈妈一起去原家的时候,我在饭桌上多嘴了两句,调侃煜舒哥是不是就是走失的堂哥,结果被煜铭堂哥训斥了。其实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你当时不在场不知道这个,啸川哥,”解煜麟说,“后来我们三个单独走在一起,堂哥摸了摸煜舒哥的头发。”
他微微收敛了神色:“当时我也只以为是他多情的老毛病犯了,直到不久前才惊觉,他私自做亲缘报告的DNA样本,多半就是那时候偷偷采集的,煜舒哥的头发。当然,这个他后来自己承认了。”
“啸川哥,你问我为什么要揭露他的阴谋,”解煜麟无奈摇了摇头,“不怕你觉得我胆子小,其实我也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才决定这样做的。”
“一来,我们家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着一种思想,大伯一家的事情是全家人的痛,关于煜舒堂哥的下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要警觉。尤其我还是从小到大养在爷爷身边的,他的心愿几乎就等于是我的心愿。”
“二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解煜麟释然说,“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哥哥长期以来被煜铭堂哥监禁,就是之前向你们提到过的许杪哥……他被堂哥打断了腿,现在还在住院。”
“如果不借这件事铩铩解煜铭的锋芒把人救出来,许哥……他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原来居然是这样,原啸川垂眸思考着。
“其实小时候,煜铭堂哥和许杪哥很爱护我,”解煜麟语气有些惋惜地道,“如果不是真的无路可走,我也不愿意亲手把珍重的哥哥拉下马。”
“可是他已经变了,伪善、阴鸷、工于心计,我真的不想再看他错下去了。许杪哥的腿、还有你们遭遇的那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