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一声,铃铛落入酒杯,溅起的酒液沾湿了袜子。
“喝吧。”
红酒和血腥味碰撞,冯路易呛得咳了起来,无声地抓紧了长筒袜,黑色包芯丝被撕扯开五指的裂痕。
“迟酱角色代入得倒挺快啊。”娜娜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意味深长道。
旁边是表情同样精彩的洪祺,他特意远远绕过了迟曜,把冯路易扶起来。“走吧,人都到齐了。”
末了,又阴阳怪气地补充了一句。“得亏今天不是真的扫黄。”
迟曜轻咳一声,低着头出了更衣室,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来审查的领导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店长说这是赵处长,她做事很利索,检查完店里的东西,确认没有发现违禁品的痕迹后,正准备走了,看着边上个个穿着猫耳短裙的陪酒女仆,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多说了两句。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回学校上学就去上学吧,天天穿成这样,不成体统,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也不太懂,这叫什么......cosplay?”
洪祺哈哈一笑,“这就咱们的企业文化而已,你懂的,客人就好这口嘛!”
赵处长脸色顿时黑了,“都明令禁止有偿陪侍了,你们还敢明知故犯?”
娜娜偷偷在底下踩了一脚得意忘形又不自觉开荤腔的洪祺,救场道:“没有没有,赵处长,他瞎说的,没有客人花钱找我们陪侍,我们就是卖卖酒而已,做销售嘛,CRM您一定知道吧?customer relationship management,客户关系管理,和我们一个性质的!”
赵处长被她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逗乐了,脸色缓和了些,娜娜给其余女仆们使了个眼色,大家立刻围过来给赵处长倒酒赔罪,她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叫道:“迟酱,你怎么不过来,就等着你的dokidoki心跳魔法了!”
迟曜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刚刚只有冯路易在场的时候他有多得瑟,现在当众处刑就有多难堪。
于是,他又往冯路易背后躲了些。
这反而引起了赵处长的注意,她狐疑地走了过去,只看见高大的少年背后站着一个抖如筛糠的背影,便问道:“怎么了?”
冯路易正想开口,但却觉得袖口被人紧紧攥住,一扭头,就看见了迟曜脑门上圆圆的起司猫,迟曜的头发不长,要扎起来有点困难,何况还是反手扎,所以刚才便让他帮自己扎了,说会更像女生一些。
算是物尽其用。
冯路易很其实想告诉他,一个头绳起不了任何作用,但看到迟曜撩起头发露出白净的耳尖时,还是沉默着照做了。
现在,白净的耳尖红透欲滴血,一撮金发傻乎乎立在脑后,他没忍住上手摸了摸,然后被迟曜瞪了一眼。
又凶又怂,像炸毛的猫。
第23章 俗气笑料
赵处长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是在哭吗?”
冯路易回答道:“没有......他就是......嗯.......不习惯这么多人......”
“怕生还在酒吧工作啊?”赵处长很不认同道,“你还是早点带你女朋友换个工作吧,这里太乱了。”
“不是女朋友。”
“那更不行了,女孩子家家一个依靠都没有,更危险。”
“也不是女孩子。”
赵处长沉默良久,又转头问洪祺,“店里真的没有强迫陪侍吗?有偿无偿都不行,民警同志可都在这里,说实话。”
“真没有,您说哪儿去了!”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敢出来?”赵处长除了半个背影,啥也看不出来,伸手就去拽迟曜的手,“别害怕,你多大了,带证件了吗?”
迟曜一听问年龄和证件,更加慌了,直接撒腿就跑,却没注意到,裙子后的猫尾,被冯路易不小心踩在脚下。
猫尾巴的运气是真背,先被摘掉铃铛后又被踩。
裙子的质量也是真好,这样尾巴都没被扯下来。
反而他自己重心不稳,狠狠往后栽去。
球场上防摔倒的经验让他条件反射地伸出右手撑地,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嚓”,他在抓手指游戏里毫发无伤的手指,还是难逃骨折的命运。
之后的事情迟曜都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店长被民警询问了很多问题,骨科医生的手法不太温柔。
而自己满脑子只有换个星球生活的想法。
“迟哥,吃虾吧。”冯路易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面前碟子里摆满了剥好的虾,都是冯路易对他手指受伤的赔礼。
他并不买账,左手拿出手机,右手唯一完好的拇指和食指笨拙地点开屏幕。
手机上有几十个外婆的未接短信和来电,迟曜想回复,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会被一状告到他爸那里,接受冷眼和指责。
现在是凌晨两点,他觉得很累,无关躯体,是心灵上的疲惫。
就算回到名义上的家,也得不到任何慰藉。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冯路易。“帮我接个电话,三万块钱还作数。”
听到最后半句时,冯路易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有些哀伤的模样。
洪祺毫不客气地抢过手机,“装什么呢?一天天装你不累吗?就逛个会所,又不是杀人放火,跟你家人说实话怎么了?”
冯路易叹了口气,拿过手机,劝道,“没事的,你别管了,祺哥,他外婆身体不好。”
洪祺又骂了一句,“敢做还不敢当,真没种。”,然后坐回去了。
冯路易摁下接听键,告诉老太太迟曜在自己家教做题,太晚了睡过去了,那边没怎么怀疑,平安无事地挂了电话。
迟曜这才拿起筷子,不客气地一口一只虾,完了还要批评一句,“太淡了。”
冯路易便给他刷上辣椒。
马路另一头驶来的汽车打开了远光灯,两人影子在地上奔跑追逐,渐渐融为一体,但本人仍停留在原地分毫未动。
迟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倒希望冯路易也像洪祺一样对他发火,斥责他的无理取闹。
而不是像个假人一样,无限度地容忍他,憧憬他。
但他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假人,表演着别人想看的自己。
冯路易到底是不知道自己的虚伪,还是压根不感兴趣呢?
迟曜心里憋屈得不行,他放下筷子,站起来冷冷道,“我吃饱了。”
冯路易这才有了大反应,也跟着站起来,捡起他垂在地上的猫尾巴,擦干净上面的灰,动作很轻柔,好像那真的是迟曜身体的一部分。
迟曜脸涨得通红。“靠,冯路易你故意的是不是?我看你跟他们就是一伙的,合起来整我。”
没错,他还穿着那身耻度报表的女仆装,大剌剌坐在医院隔壁烧烤摊上,洪祺和娜娜他们嬉笑打闹着,把串串签都推在一起,比谁吃得多,偶尔路过下班的医生,还会打招呼互祝生意兴隆,场面荒诞又俗气,是他从未体验过的烟火味。
放到以前,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会和MB、陪酒女一起坐路边撸串,他对冯路易生活的环境,以及身边的人嗤之以鼻,但现在看来,比他自己的生活,要真实随性得多。
他突然有些释怀,在众人莫名其妙的目光里,拿起啤酒开始猛灌自己。
冯路易也没拦着,随他放飞自我。
-------------------------------------
迟曜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回了包厢的沙发上,天已经蒙蒙亮,球队的人早就走了,只剩李澄澄还坐在一边拿平板玩游戏,裤子脏兮兮的,貌似是检查的时候仗着自己体型小,躲进了沙发下面,啥事没有。
见迟曜醒了,他很兴奋地问道:“哥哥,我都听到警察叔叔的声音,看来我们的卧底行动很成功,不枉你还变装潜入敌人内部,太厉害了!”
“闭嘴吧你。”
迟曜没好气地把他轰开,沙发睡得很不舒服,想坐起来,身上却沉甸甸的,还有些温热。
原来冯路易枕在他肚子上睡着了,一只手还环在他腰间,一看就知道,是冯路易把醉成烂泥的自己扛了回来。
他毫不客气地把冯路易的脑袋推下去,对方好半天才睁眼,一双金绿色的狼瞳慢吞吞地转了一圈,好像在确认自己待的地方。
然后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樱桃扔进嘴里,眉头紧蹙,很快又吐了出来,大概是嫌太齁甜,又拿起了没熟的大青柠,就着皮直接咬了一口,像没有味觉似的嚼咽着酸涩的果肉。
迟曜总觉得冯路易很奇怪,醒来后竟然没叫他迟哥,加上他酒还没醒透,双腿酸软,便习以为常地使唤道:“快点扶我去更衣室,我衣服还放在那里。”
冯路易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伸手探入他腋下,陡然往上一提,迟曜顿时脚尖离地,整个人都悬空起来,竭力挣扎,还是徒劳无功。
对方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惊慌失措的神情,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松手任他栽倒。
迟曜彻底酒醒了,站在眼前的,根本就不是冯路易,而是另一个人格Aloys。
第24章 猫尾失踪
Aloys解开马甲紧绷的扣子,一边随意活动了两下肩关节,一边斜睨着穿裙子扮猫娘的少年,“怎么又是你?这次看起来比上次还恶心。”
说完,拽着迟曜的头发往后一扯,起司猫头绳被强行薅了下来,尽管几个小时前,它才被同一双手温柔地戴上去。
头皮的剧痛让迟曜红了眼,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他怒骂道:“我才想说怎么又是你呢?神经病吧,我他妈到底哪里惹你了?”
“看着你就烦,没别的理由。”
一模一样的脸,截然相反的态度,迟曜感觉非常不真实,又莫名地不甘心。
他愤懑地踹了Aloys一脚,近乎挑衅着说道,“谁管你?冯路易听我的话就够了。”
不料Aloys听到冯路易的名字后,脸色猛然一沉,好像被触犯了什么禁忌,死死钳制住少年没来得及收回的脚腕。
下一秒,迟曜的整条腿都被掰折过来,膝盖顶上自己的肩膀,韧带痛得像撕裂开,他双手乱抓,企图在包厢里摸到个能自卫的武器。
然而Aloys已经先手拿起了冯路易之前烤柠檬用的喷枪,威胁地在迟曜眼前晃了晃,一千摄氏度的外焰差点燎到他头发。
迟曜情绪愈发激动,眼里也有火在烧。“别以为没人奈何得了你,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你就死定了!”
Aloys轻笑一声,“行,那就看到底是谁先交待在这里。”
说着,将喷枪缓缓往迟曜身下移去,隔着一层薄薄的丝袜,腿侧被高温蒸出细密的汗珠,失去喷枪视野的他终于开始慌了,脸色煞白,火焰一点点靠近,身体最薄弱的地方被盯上的滋味最是难熬。
“你这个疯子!下流胚!只会躲在别人身体里的变态人格!你去死吧!”
他崩溃得大骂Aloys,几乎口不择言,发现不奏效之后,又开始哀求。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谈条件行吗?”
“呵。”
......
他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但最后,想象中的灼痛并没有降临,他只闻到一股棉花被烧焦的糊味——猫尾巴被齐根烧断了。
“我的条件就是不准再招惹路易,否则下次断的就不止是尾巴了。”Aloys冷冷道,“还有,不许在他面前提任何关于人格的事,我身为哥哥,必须要保护他。”
“保护他?你没搞错吧?”
冯路易这种体格的怪物,哪里需要什么保护?
Aloys懒得解释,他看迟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欺负弟弟的渣滓,随手用烧断的猫尾,把渣滓的双手绕过大腿绑了起来,碰到骨折包扎的手指时,迟曜又开始连声呼痛,然后嘴里塞了一个被咬了两口的大青柠。
李澄澄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奇问道:“路易哥哥,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吗?”
迟曜没法说话,Aloys只瞟了李澄澄一眼,小孩子的直觉很准,李澄澄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奇怪的“路易哥哥”什么话也没说,从包厢的冰箱里扛了箱啤酒放在肩上,径直走出酒吧。
迟曜腮帮子发酸,好不容易把柠檬吐了出来,赶紧让李澄澄给自己松绑,他怕Aloys已经走远,衣服也顾不得换,随便捡起一件不知谁落下的外套披上,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茬,一番暴力胁迫下来,他的逆反心理前所未有地高涨。
不让他招惹冯路易,凭什么?
他不仅要招惹,还要拍下Aloys的照片作为证据,告诉冯路易双重人格的真相,揭穿他兄友弟恭的过家家游戏。
李澄澄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卧底任务又加时了,自己可不能被落下。
于是,三人就这么先后跑了出去,门口擦灯牌的洪祺叫都没叫住,郁闷极了。
罢了,小路易也有被追的时候,这可是喜闻乐见的反转。
洪祺总觉得这对AA恋有点怪怪的。
-------------------------------------
迟曜有些吃力,前面那人腿长,他要小跑才能跟上,还带着李澄澄这个小短腿,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Aloys一通左拐右拐,进了一个类似城中村的地方,街道和房屋狭窄拥堵,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冰凉的酒瓶上已挂满水珠,他却从容得没出一滴汗,修身的西服衬衫在一众买菜的大爷大妈里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