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曜放心下来,指着冯路易腺体靠上、枕骨靠下的位置,对纹身师说:“就纹这儿吧。”
“会被头发挡住。”
“那就剪了呗。”迟曜满不在乎道。
他早就嫌冯路易那一头乱七八糟能挡住快半张脸的卷毛碍眼了。
纹身店到底不是理发店,冯路易本以为就修短一点,结果人家直接拿着推子给他剃成了寸头,迟曜伸手摸了一把,刺刺的有点扎手,倒也符合冯路易本就线条凌厉的五官。
如果说之前像一条藏在暗处狩猎的独狼,那么现在就是狼群里的头领阶级了,只一眼,就能轻易夺取所有注意。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又有点后悔,冯路易要是变得很受欢迎,一定不会再像这样围着他转了。
就像绿宝石回到奢侈品橱、无人区的钞票被捡走,不能再由他独占了。
冯路易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以为迟曜不满意,头垂得更低了。
纹身师细心地观察他们,打趣问道要不要纹个情侣纹身,迟曜连忙摇头。
“谁跟他是情侣?”他收回手,顺便在冯路易额头上弹了一下,“头皮刺青会比一般刺青要痛很多,你如果不敢,现在就要说出来。”
冯路易抬起头,轻声对纹身师说可以开始了。
迟曜措辞完全没夸张,这个位置皮肉薄,刺青真的很疼,纹身针头就像直接扎在骨头上。冯路易宽阔的肩胛骨在校服上印出冷汗,却硬撑着眉头也没皱一下。
最后出来的字符图案有半个手掌大,黑色哥特花体,表面还用打雾机添了一层不太明显的高光,冷冽又张扬。
迟曜突然开始考虑纹身师刚刚的建议,要不要给自己也纹一个,当然不能这么显眼,要在隐蔽的地方。
可纹身店不接待未成年人的规定让他很失落。
冯路易已经迈到了门口,“迟哥,我们走吧。”
迟曜抽了抽嘴角,才意识到其实冯路易比自己大了一岁,这声哥听起来怪讽刺的。
为了找回面子,他又碎碎念着叮嘱了很多纹身后的注意事项,完了又冠冕堂皇地命令道:“花了我几千呢,你得长点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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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的伤口一周后开始结痂,一个月后开始脱落,彼时已经放了寒假,迟曜并没有机会检查恢复情况,因为他被拉去了夏威夷家庭旅行。
一月份的海岛,上午气温已经接近30度了,迟曜站在牧场柔软的草地上,随手给马喂了几根草。
迟荣和乔姓母子三人正在聊着古兰尼牧场的历史,迟曜一句话也没插嘴,他只知道这里拍过侏罗纪公园和哥斯拉等著名IP,而他爸连一次电影都没陪他看过,旁边的情侣还一直围着恐龙遗骸的道具让工作人员帮忙拍照,吵得他脑仁儿疼。
恰巧预约的环岛tour时间到了,迟曜见有了开溜机会,径直就跨上越野摩托,跟着车队的其他游客上了路,一路从牧场开往山林,途径复活节岛雕像,最后在海岸线边的渔场停下。
景色在疾驰风中连绵变换,好似跨越沧海桑田,他心里总算平静了一些,摘下头盔,才发现沙土早就从护目镜的缝隙里钻进来,整个人像在灰尘里打过滚,黑到和冯路易有得一拼了。
迟曜不由笑出声来,拿出手机,发了张自拍给冯路易,又想到他那里是半夜,这个点冯路易应该下了夜班,迟曜还是明知故问发了句,“睡了吗?”
自然没有回应。
他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也不和家人打招呼,独自回海景别墅洗澡去了。
远处的黑沙滩上,晒太阳的海龟都换了几波,冯路易终于回复了一条语音。
“迟哥,对不起,我才看到消息,怎么了?”
像刚睡醒的声音,低沉沙哑,经过手机听筒的传输后,似乎更有磁性了,迟曜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早上,冒充Aloys给冯路易打电话时,听到对面的声音时,差点露了馅。
迟曜正编不出词,他瞄了一眼桌上的贝壳雕塑,是牧场送给游客的纪念品,很可爱的小狗造型,便顺势说道:“没事,我就是在想,要不要给你带点礼物回来。”
大约过了两分钟,冯路易慢吞吞地回复了一句:“这样啊......”
“班上每个人都会有。”
不,还是排除文月莱吧,她太烦了。
迟曜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冯路易又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依然怪怪的,总是带着含糊的语气词和诡异的停顿。
“啊......好,谢谢迟哥。”
迟曜眼皮一跳,不受控制地想到冯路易之前私藏自己私人物品的行为,再结合现在的反常语气,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
他……他不会是在自渎吧?
大早上确实容易冲动。
就算这样,也不是借口,冯路易怎么可以不经他的允许就......
不对,他也不可能会允许。
迟曜一激动又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立马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果然,一接通就听到几声急促的喘气。
迟曜羞愤极了,骂道:“你一天天脑子里就只有那玩意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说道:“迟哥,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能不能一会儿再——”
“一会儿你都完事了吧!”
“完什么?”
喘气声停了下来,冯路易的鼻音里透露着明显的事后感,仿佛是贴着迟曜耳朵说出来似的。
迟曜攥紧了床沿,手心满是汗,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开始,也跟着他的呼吸频率了。
他不说话,冯路易也没吭声,空气在沉默里发酵,蒸腾出荷尔蒙的味道。
酒店的空调缓解不了体内的热,浴袍早就松垮开来,迟曜将手伸进夹紧的腿侧,摸到一手粘腻。
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以前至少还需要两人进行肢体接触,现在竟然听着对方的声音就......
他觉得刚刚骂冯路易的话,用在自己身上也毫无问题。
在欲望的劣根性上,两人如此相似,谁都指责不了谁。
冯路易那边一直没听到他答话,也有些担心,便拨了视频回来。
迟曜慌忙擦干净手,想挂断,结果错点了接听。
屏幕上顿时出现了画面,迟曜看到了清晨还没亮透的天,寂寥无人的小城街道,还有冯路易对着镜头有些拘束的脸,雪花正一片片落在他头顶泛青的发茬上。
迟曜愣住了,“你怎么在外面?我还以为……”
冯路易便解释道:“这不过几天就小年夜了?我妈说想吃小时候的灶糖,我就早起去给她买了。”
灶糖就是麦芽糖,很传统的甜食,老人们会在小年夜用它祭祀灶神,如今还卖这个的,已经不多了。
冯路易说话的间隙里,轻咳了两声,像是有些感冒,这也是鼻音的由来。
“跑了十几家才买到,耽误了接你的电话,对不起,迟哥,你脸好红,也感冒了吗?”
镜头稍稍上抬,迟曜看到,偌大的雪地里,少年身后一行孤单的脚印格外清晰。
迟曜感觉身体里的火一下被浇灭了,余烬就像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扫空整座城市的同时,也映射出了他心底的空虚。
他们的相似何止一点。
迟曜不动声色地把手藏在镜头下,系好浴袍,说道:“没有,我好着呢,你忙你的。”
冯路易放下心来,“没有就好,寒假结束以后就要手术了,你可千万不能生病。”
“别他妈老提手术!”迟曜陡然喝道。
就这么想早点跟他断绝联系吗?
真是只白眼狼。
明明刚刚还萌生了一点共鸣,扫兴死了。
冯路易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便住了嘴,就这么连着视频去了医院,见到冯雪兰后,迟曜才活泼起来,正常地和长辈寒暄,气氛融洽,直到冯路易安顿母亲再次睡下,和迟曜道别,那边却还是没挂断。
冯路易不自觉摸了摸后脖颈,未知含义的刺青有些发痒,心里也刺挠刺挠的,他犹豫着提起话茬:“迟哥,你在夏威夷过小年夜吗?”
“嗯,我爸订了游轮,明天会有party。”
“噢,挺好的。”冯路易点点头,平和道,“我还是老样子,祺哥店里有几个不回老家的,和他们一起吃个年夜饭,热闹。”
迟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想在他眼睛里看出别的情绪,奈何手机画质不好,那双金绿色的宝石总像蒙着一层磨砂纸。
迟曜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不喜欢party。”
“什么?”
“我也不喜欢什么家庭旅行。”迟曜的声音闷闷的,“你们年夜饭不多我一个吧?”
冯路易怔愣了半天,才理解到迟曜的意思是想回来和他一起过年。
“当然,迟哥你什么时候到?我接你。”
“现在就出发,明早到。”
做出这么个心血来潮的决定后,迟曜挂断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
乔信风正好回来,问道:“哥,你要回N市了吗?”
“嗯,省得咱们互相碍眼。”迟曜随意敷衍道,懒得多解释。“你要跟我爸告状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要回去。”
“哥你说的什么话?”乔信风笑了笑,随手拿起桌上的贝雕。“我只是觉得你太不珍惜一家人在一起过年的机会了。”
迟曜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里的贝雕。“别碰,我m'm嚯g e氵夭艹冫欠送人的。”
乔信风便上楼去了。
这点小插曲很快被迟曜忘掉,他顺利坐上了回N市的航班。
第39章 信息不等
然而,航班降落后,出了一点小插曲,海关说行李里检测到了一小部分土壤,规定一向如此,异国土壤可能含有病原物,因此禁止入境,迟曜没太在意。
毕竟越野时牧场的风沙那么大,吹进贝雕的缝隙里很正常,东西注定要被扣押了,他只能换个别的礼物送冯路易。
迟曜撇撇嘴,有些遗憾,给贝雕小狗拍了个照,目送它离开。
变故出在打开行李箱后。
迟曜看到,那张写明了所有条例、附带身份证明、双方都已经签字盖章完的协议书,出现在了行李箱隐秘的夹层里。
可他明明将协议书藏好在自己房间,并没有带出来。
是谁干的也不言而喻。
迟曜想起,上次在乔信风有自己房间的备用钥匙后,他立马换了锁,没想到还是被撬开了秘密。
迟曜突然有些恐惧,他才意识到乔信风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已久,连他提前一个人回国也被纳入成计划里的一环。
很快,这份协议书因涉及腺体非法移植,受到了重视,警方随即赶到机场,在查看了迟曜的证件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他的监护人。
电话当然没人接。
因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庆祝新年的游轮Party正举行到高潮,烟花在天幕绽放,照亮远处火山的巍峨轮廓,香槟流入大海,夜色变得醇香而醺人。
迟曜却只能被窝在看守所狭窄的房间里,透过条形码似的铁栏,窥见一点灰蒙蒙的天空,像电影院脏旧的幕布。
他将被拘留至调查结果出来,一夕之间的巨大落差,确实让他有种看电影的反转感。
雪一直下个不停,他被没收了手机,和外界全无联系,连时间是几点都不知道。
他看过很多电影,知道不到最后一刻谢幕,是无法确定还有几个反转的。
而他要期待的反转,希望寄托在冯路易身上。
腺体移植,以及所有操控性别的行为,都是一经发现就要严肃处理的,若存在胁迫情况,还要罪加一等。
好在迟曜现在只能算是未遂,而且冯路易可以证明协议并非迟曜提出,双方也是自愿签署,自己应该不至于受到刑事处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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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路易当天按照迟曜的吩咐,早早便去机场等人了。
但,站在出口,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腿已经站麻,还是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电话也一直是忙音,他便去迟曜的外婆家询问情况。
别墅里只有几个佣人在照例给泳池换水,她们告诉冯路易,今天一早老太太心脏病突然发作,N市医院没有需要的设备,齐叔已经将她送往Z市治疗了。
他礼貌地表达了关心,想着祖孙连心,便询问道迟曜是不是也一起过去了,女佣含糊地点了点头。
回到Revive,年夜饭已经差不多吃完了,他看着一桌残羹冷炙,有些发愣。
洪祺打抱不平道:“大过年的放人鸽子,也太过分了。”
“不怪他,他一定也很着急。”冯路易数着碗里的饭粒,为迟曜开解。
然而新年都过去了,高二下学期已经要为高考做准备,开学时间很早,校领导们带着一些扛着摄像机的人进了学校,听说是在拍什么记录片,具体的却不愿透露。文月莱说大概是她收集的关于校园暴力的联名信和照片起了作用,终于有人来实地考察了。
冯路易听得心不在焉,他关心的是,迟曜仍然没有联系自己,也没来上学。
满心疑虑快要溢出来时,医院联系他过去做手术,还称是迟曜授意。
移植手术分为两部分,取出腺体和植入腺体,后者工序复杂,同样需要在Z市的大医院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前者在这里就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