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没有通电,冯路易借着手机光,看到里面摆设还是老样子,东西几乎都在。
迟曜轻车熟路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在柜子里摸索半天,不知道拿了件什么东西。
这时,楼下传来说话声,是值班的安保人员到了,正在和冯路易的司机交谈。
迟曜一下子紧张起来,仓皇地撞倒一路家具,然后从原路翻了出去,落地就开始狂奔。
“迟哥你跑错方向了。”冯路易追上他,“车在那边。”
迟曜垂着眸子,吸了吸鼻子,声音含糊不清,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没用的……没用的……他们会把我抓回去……”
“什么抓回去?”冯路易牵住了他颤抖的手,发现他攥紧的拳头怎么也打不开。“你是拿了什么东西吗?”
迟曜甩开他,把拳头贴着心口,尖着嗓子大叫,前言不搭后语。“别碰我!我不能上车,上车就会被抓回去继续关起来。”
冯路易仍然没太听明白,只退让道:“好吧,不上车,你想去哪就去哪。”
迟曜不太信任地看着他,又看看身后的别墅,很纠结的模样。
冯路易继续试探道:“房子我们到时候买下来,你想回来拿什么东西都可以。”
“真的会买下来吗?”
“真的。”
迟曜这才点头道:“嗯。”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你再想想?”
“想不出来。”迟曜直摇头,“你送我回家。”
他报了一串完全陌生的地址,这应该才是他现在的住处。
闹腾了这一通后,青年终于也累了,听话地趴在冯路易背上,随着对方稳健的步伐,数起了脚下地砖的格子。
……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来到迟曜住的地方,冯路易还是有些吃惊。
哪怕是自己以前住的地下室,至少也是靠近闹市的,而迟曜却特地选了一片极偏僻的小区,房子稀稀拉拉,社交可能被最大程度降低。秋末冬初的寒意里,唯一的暖色是几根昏黄的路灯,越往里走越暗,哪怕是一对热恋的情侣,来到这儿,也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要绑架杀人。
迟曜还在他耳边很傻缺地笑,指指点点道:“你看这里,像不像寂静岭翻版?”
冯路易轻轻呼出一口气,把迟曜的手塞进自己口袋。
上楼,开门,一气呵成,室内温度尚可,迟曜坐在浴室里,皮肤被热水蒸得粉透,他四肢张开,架在浴缸边缘,微张着唇,目光紧跟着一晚上都为他忙前忙后的人,一刻也不愿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冯路易是乐意惯着他的,反倒是迟曜的少爷性子已经改了不少。
加上疲惫,他非常顺从地抬腿翻身,配合着冯路易给自己清理身体。
清水冲洗过后,冯路易发现沐浴露瓶子空了,他想起身去拿架子上的替换装,迟曜以为他要走,不自觉勾住他的腰。
伸腿动作带着腰也抬了起来,隐秘之处一览无遗,稍稍有些肿,但作为Omega,标记成结才意味着彻底打开身体,他依然还是青涩的果实。
冯路易眉心直跳,方才在会所时,考虑到刚和迟曜重逢,他硬是克制住了冲动,才没有把人占有。
毕竟对于迟曜来说太过草率和随意了,一点也不公平。
但现在是在家里,极其隐私的地方,迟曜还没带过任何人回来。
他多少是按捺不住了。
浴缸里才放满的热水浮起沐浴露的泡沫,大部分都洒了出来,小部分灌进迟曜体内,烫得他开始流泪,脸上的表情分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
可惜老房子设计不合理,浴室没有门槛,热水立刻泛滥出了室外,冯路易一手把迟曜抱起按住,另一只手去够门,想把它关上。
原本顺从的迟曜突然挣扎起来,带着哭腔道:“不要……不喜欢……”
冯路易以为是自己弄痛他了,可箭在弦上,收弓实在做不到,他只得用亲吻来安抚迟曜。
对方丝毫不买账,反而反抗得更加激烈,冯路易还是没有放过他,因为忍了太久,还被刻意引诱。
迟曜的拒绝只引来了更粗鲁的对待,像是在教训他的恶劣行径。
怎么可以撩完就说不喜欢呢?
太过分。
冯路易掐着迟曜的下巴,有些痴态地看着他的眼泪眼泪肆意滚落。
迟曜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又换成了别的词。
冯路易便凑近了仔细听,终于知道了完整的句子。
他说的是:“不要关门,不喜欢太黑,我害怕。”
“我害怕……”
“害怕……”
“怕……”
“妈妈。”
冯路易陡然愣住,停下了动作,然后望向了迟曜搭在浴缸边上的手。
不知何时已经张开,露出了紧紧攥着的东西。
是那张他们都很熟悉的照片。
迟曜母亲抱着年幼迟曜的照片。
冯路易心想,原来他都弄错了。
本以为迟曜喝醉了以后想回老别墅,是因为他接受不了生活条件和地位的落差。
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迟曜渴望的从来不是优渥的生活,他已经享受得足够多,甚至开始腻烦。
他还是多年前那个怕黑怕孤独的孩子,生活却狠心将他再次锁进衣柜。
家人的抛弃,朋友的离去,才是最致命的伤害。
他只想出来。
所以别墅里那么多东西,他一件值钱的也没拿,唯独只惦记这张照片。
冯路易把迟曜从浴室里抱出来,轻放在床上,迟曜哭得眼睛很红,不安地蜷缩起身体,只露出脸来,紧紧埋进他胸前。
难得卸下所有防备,全身心地依赖着他。
冯路易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这几年没有留在N市,否则迟曜也不至于衰败成这样。
助理办事很快,应该很快就能联系到当年医院的负责人。
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迟曜为何会突然消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但无论真相如何,他都不会再离开自己的太阳了。
冯路易稍稍调整了一下迟曜的睡姿,让他呼吸得顺畅些,然后打开床头明亮的小夜灯,抱着迟曜安心睡去。
第47章 天平两端
大约早上七点左右,冯路易被电话铃声吵醒。
是迟曜的,来电显示是相叶,联系人分类是同事。
也是,昨天就只有迟曜没和大家一起回去,这通电话大概是来询问情况的。
冯路易扫了一眼还在酣睡中的迟曜,没怎么犹豫就挂断了电话,用短信报了个平安。
正要放下手机,页面却自动跳到了后台开着的微信上,聊天窗口寥寥几个,他一眼又看到了相叶两个字。
迟曜和他走得很近吗?
冯路易没法不在意。
于是他做出了和当年迟曜一样的事。
那就是偷看别人的信息记录。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主要是工作事宜,以及无关痛痒地讨论天气。
还有最近一条分享链接。
点进去是二手腕表网站,迟曜还收藏了。
他也马上认出来,这和迟曜丢过的表是同款。
既然是迟曜在意的东西,他自然也百分百地上心。
于是他迅速用自己的账号下了单。
卖家恰好也在线,秒回,简单交流后,确认可以同城面交。
对方似乎很缺钱,火急火燎发来了定位,冯路易正好顾及着迟曜醒来后见到他会闹,便即刻出发了。
来到交易地点,他远远地还没看清来人的长相,对方就好像认出来他似的,下意识就往回跑。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很快就逮住了那人的肩膀。
倒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当年他那不算美好的高中生活,很大原因是拜此人所赐。
当然,九年的时间都过去了,他也不会把年少时不懂事的过错记仇记到现在。
他只是为了迟曜。
“邱哲,怎么是你?”冯路易平静道,“表是你偷迟哥的?”
“对不起……当时就是财迷心窍了……因为我爸不从来不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邱哲缩了缩脖子,只觉得眼前的青年比起高中时气场骤变,他咬咬牙,把装着表的盒子递给冯路易。“给你了,我不要钱,你别报警。”
冯路易接过盒子,仍然没有松手,“你还是没有交代重点。”
“什么?”
“既然是为了钱,那你为什么当初不把表卖了?现在才卖,价格可不止折了一点。”
此时已是八点,旭日东升,连巷角丢弃的易拉罐头都折射出耀眼的阳光,而他绿宝石般的瞳孔里却依然幽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当时就有人发现你偷了表吧?”
邱哲只觉得那只手的力度越来越大,肩膀快要脱臼,他吃痛,坦白道:“对……没错……有人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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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
“乔信风。”
“迟曜的弟弟?”
冯路易沉默片刻,回忆起近年来在电视上,偶尔有见到此人出席发布会,他们年龄相仿,都是新崛起的商业巨擘,又同样行事低调。
开始倒是有人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不过因为工作上实在没有交集,便作罢了。
但现在知道迟曜并没有接手迟家的任何名下企业,他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这样的局面,其实最大受益人正是乔信风。
邱哲揉着肩膀,磕磕绊绊道:“他发现我在倒卖手表后,威胁要报警,这涉案金额太大了,我实在害怕……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要求什么?”
“倒没什么……小事……就是让我偷两本迟曜的练习册之类的,写了字的就行,他说迟曜防备心强,都不带什么东西回家。”
字迹……
冯路易瞬间想到了那封信,那封代表着告别的信。
他因为那封信的叮嘱,同意了手术,从此和迟曜天各一方。
如果说,那封信是伪造的,并非迟曜亲笔,那迟曜没有接受他的腺体也就说的通了。
因为一切都是他人在背后做局。
紧接着,助理帮他联系到的医院负责人,也证实了这一结论。
腺体移植手术并没有进行,他只是被阻断了信息素的外溢,这种长期阻断不会被体检查出,想要解除也很简单。
只需被阻断的Alpha进行一次成结标记就行。
而他这些年一直都没忘记迟曜,根本不可能对他人动情,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误会到了现在。
冯路易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中,久久无法平静,他慌乱地拿出手机,给文月莱打电话。
“班长,你告诉我实话,当年迟哥突然退学消失,他到底是去哪了?”
对面安静了好一阵子。
“未管所定期有开放日,法学院的学生会去实践学习,我是带队老师,你想去看看的话,就一起来吧。”
“未管所?”冯路易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呢……迟哥怎么会坐牢呢……他家里不应该会……”
文月莱打断了他的话,“九年前的你,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平步青云。”
冯路易感到眼睛酸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体外,脚下不稳,险些摔倒。
助理焦急的询问声他也听不到了。
耳边只剩沉重急促的下坠声,像天平砝码在倾斜。
没错,是天平。
冯路易终于意识到,自己脚下并不是虚空的青云,而是摇晃的天平秤盘,他和迟曜的命运被分别放在两头,他高高升起的同时,迟曜无声无息坠入了深渊。
许久,冯路易才开口,对着听筒说道:“嗯,我会去看的。”
他还是太过狭隘,以为见过了迟曜颓废的生活和简陋的居所,用钱把失去的房子和表都买回来,就能悉数体会到九年里的辛酸。
实在是轻视了时间的厚度,和苦痛的重量。
他必须站到迟曜曾经待过的地方,经过他途经的路,才有资格说一句感同身受。
第48章 求救信号
开放日的未管所也是很安静的,冯路易跟在人群后面进了大门,学生们因为好奇而四处张望,他却有些不敢抬头,偶尔和窗户缝里露出的一双陌生眼睛对上视线,都觉得心惊肉跳。
他无法想象迟曜也被锁在里面的场景。
但一切总是要面对的。
未管所这几年一直在修缮,迟曜当年住的那栋楼已经改建成了图书馆,墙面都重新粉刷过,再也看不出隐藏其下的一道道指甲抓痕。
馆里有一面书架很特别,陈列的并非普通书籍,而是手写本,都是这里服刑过的人员所写的学习心得和日记。
按期间的表现优劣,从上往下放置,以警醒后来者。
迟曜的本子意料之内地放在最高一层。
他要强的性格总会在这些细枝末节里体现出来。
但冯路易仍只觉得心酸,他取下本子,一页一页翻过那些违心,但确实由迟曜亲笔所写的话语。
感恩父母,感恩社会,改过自新,充满希望。
他几乎要将这些字迹刻在心底,恨自己为什么分不清书信真假。
或许是写累了,也或许是想着没人会看见,临近最后几页,迟曜的本子上终于有了些别的东西。
是一些简笔涂鸦。
学生们分散开去参观了,文月莱得空,便凑过来看了一眼,轻轻摇头道:“这是什么?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