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物极必反,太完美的计划总要出纰漏,迟曜太紧张了,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好在大局已定,这个乌龙也没影响到什么。
迟曜有些不敢置信,他揉了揉眼睛,仔细阅读起上面的文字。
原来冯路易早就暗中接受了多家媒体的访谈,讲出了当年的来龙去脉,如实说明了腺体移植并非迟曜提出,他也是受害者。
不过,也不是百分百如实。
例如,冯路易对于他甘愿将腺体赠予迟曜的原因,说的是因为两人当时是情侣关系。
为了佐证这一点,报道的右下角,贴出了一张照片。
准确来说,并非照片,而是他与迟曜一同夜泳那晚的录像截图。
镜头放置在泳池边,而他们站在深水区,变焦下,两人面孔有些模糊,但仍然能清楚看出他们在拥吻。
背景的天空质感很柔和,晨光把阶梯泳池渲染成一块渐变色的宝石,竟然比游戏里美化过的场景要更瑰丽。
无论是谁,看到这张照片,都会对两人相恋的事实深信不疑。
迟曜像被烫到手似的,把报纸扔得老远,小声嘀咕着,“哪有法制新闻用这种照片的,哗众取宠……而且我什么时候和你确定关系了?”
“现在确定可以吗?”
“啊?”
迟曜猛然抬头,发现冯路易正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我说,现在确定关系,你愿意吗?”
迟曜还是一脸怔愣,他今晚本就预期了冯路易的告白,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迟疑了。
刚刚的事情,他真切地被吓到了,同时也意识到,和冯路易这种公众人物在一起,以后少不了这种事情,而他躲在阴沟里太久,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适应。
可冯路易走到今天的位置,也是为了他,所以迟曜没有拒绝的立场。
他陷入了一个看似无解的悖论里。
至于冯路易,尽管他面无波澜,心情也忐忑得不行。
他承认自己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迟曜现在心理防线最为脆弱,是最适合告白的时机,这一年里他一直忍着摊牌的冲动,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已经拥有了世界上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东西,包括金钱和地位等等。
但此刻,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卑微的少年,祈祷着太阳能心无芥蒂地奔向他怀中。
然而办公室里安静地可怕,只有秒针机械的转动声。
许久,迟曜才垂下眸子,把报纸捡起来,仔细叠成一个手帕似的小方块,放在贴身的衣服里。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情,但是对不起,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
这个结果在冯路易的预料之中,他也爽快地答应了,不动声色掩饰去眼里的失望,若无其事道:“好,那明天见。”
“明天可能见不了,最近这里肯定有记者蹲点。”迟曜绞着手指,“所以我想回旅行社避避风头,正好之前有客人包了我的旅游团,拖得也够久了。”
冯路易没再说什么,他起身给迟曜开了门。
第56章 猜错主角
翻案的新闻在网上也传得沸沸扬扬,迟曜不声不响回到旅行社时,仍然引发了点骚动,尤其是曾经在背后议论过他的同事,此刻见了迟曜,面上格外挂不住,迟曜谢绝了他们聚餐的邀请,径直走进社长办公室。
社长正在看股市行情,小屏还一边在播放时下爆火的肥皂剧,有滋有味的,敲了几声门都没听到。
迟曜对着他的后脑勺抛去一个无语的眼神,这种打着Omega独立题材、实际上主角小O打脸渣A的方法是找到另一个更有钱和地位的A的电视剧,每年都像流水线产出的批量品一样,简直不要太多。
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多看几眼无聊的图表,哪怕他对炒股没有丁点兴趣。
然而这一看,倒是发现了一点出乎意料的东西。
通常来说,长期稳定上涨的牛股主要集中在大消费行业,例如食品饮料和医药生物,其次是银行、汽车等等。而迟氏集团占据了这一优势,是许多无法承担风险的散户的优先选择。
然而走势图里,迟氏的股价却呈现低迷的状态,甚至隐隐有跌破60日均线的趋势,这意味着接下来还会有一定的下跌空间。
社长的碎碎念里夹杂着侥幸。“还好上个月就抛售出去了,要不然亏死。”
迟曜正打算细看,社长终于发现了他的到来,轻咳两声,把网页关了。
他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从社长那里要来了神秘客人的联系方式。
这次的旅程是北美全景28日联游,他以往每个季度都会带一次团,经验丰富,能够应付路上的各种突发情况。
他拨打号码,想约个出发的时间,对方表示队里没人有什么特别需求,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迟曜放下心来,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是冯路易,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冯路易仍旧一如既往地留给他余地,没有紧追不舍。
迟曜详尽地给这位很好说话的客人说明了护照等注意事项,然后在约好的日子准时去了停车场。
刚把钥匙插进孔里,就透过后视镜看到有人往这边走来。
好像,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为什么要包三十人的团,难不成是想共度二人世界的情侣么?有钱人就是浪费,迟曜淡淡想道。
等到人走近了,迟曜才发现,其中一个,不就是冯路易身边的小秘书么?他对此人印象不深,所以电话里没听出端倪。
至于另一个人,是他带来的专职司机。
他猜对了二人世界,但猜错了主角。
迟曜一时无话,他属实是高兴得太早,看来这次冯路易是认真的,非要他给个答案不可了。
所以无论他怎么走,都逃不出对方的计划。
空荡荡的大巴车驶向了私人机场。
迟曜百无聊赖地盯着机舱外柔软的云,一双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腰,静等了半分钟看他没有抗拒的反应,才用鼻尖蹭着他后脖颈上的腺体厮磨,低声呢喃道:“迟哥,不用紧张,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错过太久,有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一起去做。”
或许是因为没有第三人在场,他语气里难得有些委屈的意味。
毕竟当年两人最后一次通话,迟曜就正好在家庭旅行的途中。
总之,不管怎么说,冯路易都占理,迟曜被拿捏得死死的,他算是明白了,狗也是会学精的。
......
此次旅行,原本的规划是前三周以西海岸为主线,游历美国和加拿大的十余个知名景点,最后一周南下去墨西哥。
说是全景深度游,其实时间安排得很紧,很难尽兴,相当一部分时间都在仓促赶路,但这次不用考虑社里拨放的经费,两人也都不赶时间,放慢节奏是完全允许的。
迟曜预先准备的导游指南完全没派上用场,没有记者和闪光灯的打扰,抛却身份和阶级,他们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一前一后,漫步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
准备南下的前一晚,飞机特地飞去了一趟夏威夷。
迟曜稍作猜测就明白了他的小心思,去古兰尼牧场拿了一个崭新的贝雕小狗送给他,补上这份迟到的礼物。
比起对方为他所做的,这份礼物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不过冯路易还是很珍视。
旅途开始进入下半段,他们来到了两国交界处,像极了西部题材电影里的画面,碧绿的龙舌兰成簇点缀在单调广阔的沙漠里,就像喧闹的酒吧穿插在荒芜的废土上,非但不突兀,反而很和谐。
穿过边界线,才真正感受到截然不同的拉美风情,热烈又纯粹,迟曜从前没工夫静下心来赏景,如今一身轻松,也兴奋地四处张望。
由于地理位置和办理手续等客观原因,他们第一站必须先经过中转站蒂华纳,它虽然是墨西哥的第四大城市,但并没有什么出名的景点,他们只会在这里待上两小时,找个餐厅落脚休息一下。
迟曜对于这座城市的唯一印象,是冯路易那个生父来自这里,据被捕后公示的信息显示,他原本是当地一名混得不太入流的小毒枭,偷渡邻国失败后,才转变目标去大洋彼岸谋财。
他坐在位置上,望着不远处的冯路易发呆,他发现,虽然这里算得上是冯路易的半个原生故乡,但他模样和当地人较粗犷的五官相比,轮廓更为精致,多了些东方人的内敛韵味,点单处已经有几个热情的姑娘试图索要联系方式。
可想而知被干脆拒绝了。
迟曜挑挑眉,突然觉得从这个角度,冯路易怪好看的,便顺手拿出相机想拍一张。
可才按下快门,肩膀后突然被人推搡了一下,然后他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酒味,以及醉汉拔高嗓门的吵闹声。
第57章 甜梦花苞
迟曜本以为是醉汉之间的冲突波及到了自己,便起身想换个位子,刚站起来,右手臂就被两只棕黑皮肤的手攥住了。
他蹙眉转头,才发现两个醉汉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们都是拉美人,身形健硕,迟曜必须仰头才能看清,对方眼里都满是贪婪和痴迷之色。
这里英语普及率并不高,他们用还算清晰的发音邀请他一起喝两杯,想来骚扰外来游客这种事没少做。
迟曜摇头,直接拒绝了两人。同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将腺体藏进衣领下,他以为还是Omaga信息素招惹来的麻烦。
毕竟自从分化后,他一直太过在意性别,反而忽视了更本质的东西。
那就是即使一个Omega的信息素再好闻,人也是视觉动物,第一眼被吸引的点,还是皮囊。
他如今缺少正常的信心,对自己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只注意到冯路易被搭讪。
事实上,他走进餐厅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不少的玩味的目光,有刚抹去胡须上啤酒沫的男人,也有俯下身子露出胸脯切着沙拉的女人,在他们看来,这个气质与粗犷热辣的当地人截然不同的男青年,比沙拉和啤酒更可口。
如果非要找到一样东西,来形容这种新鲜的感觉,那么就是青柠的花了。
饱含酸涩的果实,连花瓣也是淡雅的素白色,看上去似乎其貌不扬,但如果顺着花期继续回溯,会发现青柠花绽放之前,那柔嫩而纤细的花苞顶部,泛着一圈嫩生生的浅粉色,仿佛在做着一个甜腻熟透的美梦,尽管知道梦是虚幻的,世界上不可能有甜青柠,但仍然会被这个笨拙可爱的假象迷惑。
因为太诱人了。
迟曜觉得手腕上的力度更重了些,鼻息间也闻到了令人不悦的陌生信息素,他反手一拉,借着巧劲挣脱了桎梏,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还让对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迟曜迈腿就向冯路易那边走去,准备告诉他,这顿饭他们得换个地方吃了。
谁知如此温和的反抗,还是激怒了其中一个醉汉,他咬牙切齿地喊了句“VETE A LA VERGA!”
Verga在西语里是公鸡的意思,但在墨西哥俚语表述中也代表生殖器,因此迟曜猜测这句话类似国骂。
他心想不妙,还来不及闪避,头皮就传来一阵刺痛,然后视野旋转,他被人揪着头发往桌角撞去,那里恰好有一块凸起的木刺,迟曜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冯路易用手掌护住了他的额头,而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拾起桌上的餐刀扎在了醉汉的手背上,对方吃痛地放开了迟曜,同伙紧跟其上,也抽出了凶器,然而还未靠近就被冯路易一脚踹飞。
明明体型上势均力敌,却毫无反抗能力。
这便是S级Alpha和常人的差距。
冯路易看也没看那边横七竖八倒着的人,他喘着粗气,眼中因为盛怒一片血丝,像发狂的狼一般,认准了人就不松口。
于是他生生折断了醉汉刚刚对迟曜动粗的那只手腕,一脚踩着脖子,另一只脚一下又一下地踢着醉汉后脑勺,将后面的玻璃震满一道道蛛丝般的裂纹。
醉汉的嚣张气焰早就彻底灭掉,眼球凸起仿佛要跳出眼眶,想被割喉的公鸡一般,嘴里呜咽着求饶,却一点用都没有。
冯路易完全听不进去。
他眼前只有一片血红色。
围观的人不仅没人劝架,甚至还拍手喝彩,仿佛他们早就见惯了这野蛮的暴力行为,店主甚至打开了唱片机,放起了街边小巷随处都能听到的玛丽亚奇舞曲。
迟曜从惊吓里回过神来,冯路易这次突然的凶相毕露,一下子推翻了重逢后这一年在他心里的稳重形象。
他迅速冲上去,夺过下一秒就要扎进醉汉眼睛里的刀。
“冷静一点,这里可不是国内,没有那么健全的执法机构,蒂华纳到处都是盘踞的黑帮和毒贩势力,在这里太惹眼的话,很危险。”
听到他的声音,冯路易眼里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他转动眼珠,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四周,果然发现喝彩的人里面还藏着几个面色不善者,正冷冷盯着他,手伸在腰间,像在按着枪柄。
倘若这两个异乡人再做出下一步威胁的举动,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拔枪射击。
迟曜的心里在打鼓,现在两人俨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要怎么脱身才最安全呢?
冯路易却马上做出了行动,不动声色地将刀插回醉汉手背,歪头对围观的人笑了笑,他睫毛上还沾着血,笑容又灿烂如屋外的热带阳光,颇有几分摄人心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