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清摆摆手,忧心忡忡的看着书房亮起的灯光。
他知道燕墨去查什么,所以他有点担心。
站了一会儿,江言清脸上的热度终于下去了,书房里的人也出来了。
燕墨率先出来,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远远就看到看过来的江言清。他迟疑了片刻,楚承戟也从书房里出来。
“没事,你去吧。”楚承戟道。
燕墨远远地朝江言清弯腰行礼,朝王府外走了。
“怎么不进去?”楚承戟走过来,拉起江言清微凉的手,“小心着凉。”
初雪偷偷看着两个人之间相处的神情,识趣的走开了。
“燕墨是查到什么证据了吗?”江言清问。
楚承戟拉着他的手进了屋,把他按坐在床上,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言清,这件事很严重。”楚承戟背对着烛光,阴影中神情凝重,“可能要起战事了。燕墨现在进宫去想皇上禀报,宣我入宫的圣旨马上就会到。”
江言清听完就慌了手脚,抓着楚承戟的衣袖,“马上就要走吗?燕墨不是去查英武侯要造反的证据吗?怎么忽然就要打仗了呢?”
“何时出征尚不能定,要等商议后,皇上做决定。”楚承戟将江言清的手握在掌心,“我进宫后,你就待在府里,哪里也别去。”
他晚上从来不出门,楚承戟却这么叮嘱,他心思飞快,“你明天也不回来吗?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要直接出征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承戟拍着他的手背,“别慌,我是说,如果有人叫你出去,你就称病,不要出府。”
“我谁也不认识,谁会……”江言清灵光一闪,“你说英武侯会来找我?”
“嗯。无论是谁找你,都不要出去。”楚承戟叮嘱道。
江言清不知道英武侯为什么要找他,把他绑架了威胁楚承戟吗?不过他还是点头道:“你放心。”
楚承戟换了衣服,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宫里的人就到了。虽然没有圣旨,但也带来了皇上的口谕。
江言清一个人辗转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小厮来传话,说英武侯来了。
竟然不是叫他过去,而是亲自来了?英武侯是来探望身体不适的儿子的,他没办法说不见。
好在一晚上没睡好,江言清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他赶紧掀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去,又抓乱了头发,才叫初雪将英武侯请进来。
英武侯将带来的一盒人参递给初雪,然后坐在江言清的床头,关切道:“爹听说你被刺客吓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言清努力咳嗽了几下,看起来更像身体孱弱的样子。他一边咳一边心思飞转,等气喘匀了,学着楚承戟平时淡淡的语气道:“只是有些不舒服,现在已经好多了。”
“唉,怎么王府里面还能进刺客呢?是不是楚王爷以前得罪过什么人,别人来寻仇了?”英武侯担忧的问:“王爷去哪了?他和皇上告了假,说是要照顾你,怎么现在不在府上?”
刺客的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英武侯居然还能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来。江言清心里佩服,也努力拿出自己毕生的演技,“我想吃罗继斋的点心,王爷去给我买了。”
“王爷亲自去给你买了?”英武侯不信道:“他指派个下人去不就行了?”
江言清垂下眼睑,正想豁出脸去秀一把恩爱,就说不是楚承戟亲手买的他不吃。
结果还没等张嘴,就听英武侯道:“菽禾啊,是不是楚王爷对你不好?没事,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跟爹说,爹明天上朝参他一本。你跟爹说,他到底去哪了?”
原来是跟他打听楚承戟的事。江言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马上就回来了,等会儿我问问他,到底去哪了。”
英武侯见他不上套,做出一副痛心的样子,“只是被刺客吓到,这都两天了,你还下不了床,王爷他太不拿你当回事了!菽禾,跟爹回府养病。”
江言清抓着被子,好整以暇的说:“我要是不回去呢?你是不是要把我绑回去?”
他就不信,光天化日,英武侯还会抢人不成?
没想到,英武侯还真敢抢人。
“菽禾!爹是为你好,你这说的什么话?来人,扶少爷回府养病!”
英武侯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两个小厮闯了进来,一左一右的架起江言清就要往外走。
江言清怎么肯乖乖就范,他腾空的双脚乱蹬,扭着腰像是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拼命的挣扎。
英武侯没料到,他那个向来病弱听话的三儿子,在王府这几日吃的身体结实了,胆子也大了,两个小厮完全按不住他。
“快来人,再来两个人!”英武侯喊道。
“来个屁的人,初雪!初雪!”江言清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朝门外扯着脖子喊道:“燕墨!燕墨救我!”
燕墨是御林军三甲,是皇上赐给江言清的,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乍一听到燕墨的声音,两个小厮都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松,就被江言清挣脱了。
江言清光着脚朝外跑,“刺客!刺客!抓刺客!”
因为王府之前遭遇了刺客,有人听到这一声喊,立刻挥舞着手中的扫把,大声跟着喊,“有刺客!”
王府上上下下一片混乱。英武侯气得胡子都快飞了,上前一把按住江言清,“你再喊,我就把你娘的牌位烧了!”
江言清诡异的沉默了一秒。
英武侯得意道:“你娘的牌位被我搬回侯府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烧了她的牌位!”
“我——去你的!”江言清用力一脚踹在英武侯肥硕的肚子上,“烧啊,随便你烧!”
英武侯向后踉跄了两步,怒吼道:“不孝子!目无尊长!竟然敢打你爹!”
江言清跑到院子里,此刻王府的下人们都已经站在这里。虽然他们的心不一定向着江言清,但是有这么多人在,比起狭窄封闭的室内,江言清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
他原地站定,挺直了脊背,哼笑一声,“我是从一品含誉王妃,你见面不行礼,是目无法纪!”
“你!”英武侯今天是早有准备,带来的几个家丁都是有些身手的,此刻都警惕的站在他身边。
江言清一看势头不好,他们虽然人多但心不齐,动手的话会吃亏。他摸不准英武侯有没有胆子大闹王府,但是此刻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装出中气十足的样子吼道:“你什么你,你想以下犯上吗!”
英武侯左右看了看,咬牙道:“菽禾,你翅膀硬了,如今连爹都敢教训了。行,回府!”
江言清心里松了口气,面上不敢表现出来,翘着嘴角道:“不送。”
一直等到王府大门关了,江言清这口气才敢吐出来。
晚上楚承戟回来,江言清和他讲了白天的事,楚承戟大怒。
“欺人太甚!”楚承戟猛的一拍桌子。
江言清看着桌上跳动的茶杯,赶紧伸手去按住,免去了它掉到地上粉身碎骨的命运。
“先别生气,你们到底发现什么了,能不能和我说句实话,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江言清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他只觉楚承戟有事瞒他,本来他也不想问,毕竟有些是机密,他懂。但是从今天英武侯对他的态度来看,江言清觉得他也是当事人,有必要知道一些真相。
楚承戟气得胸膛起伏,脸上神情阴郁。
江言清去拉他的手腕,“不能说吗?”
楚承戟看了他一眼,缓缓道:“燕墨查到了英武侯与西凌国有往来的证据。”
江言清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
这是叛国啊!
江言清简直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一面为原主老爹的智商糟心,造反就造反干嘛非要选最缺心眼的里通外国这条路,一面又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
“叛国是不是要诛九族的,我不会被砍头吧?”他皱着眉问。
楚承戟没想到他居然会担心这个,将他拉到怀里抱住,声音坚定可靠,“你是我的王妃,九族诛不到你。”
江言清放心了些,窝在楚承戟怀里小声央求,“你要出征的话,带上我吧。我可以做你的警卫,额,就是亲兵,我可以给你端茶倒水、喂马、铺床……”
“我正要和你说,”楚承戟打断他,“皇上已经准你随军出征了。”
江言清搂着他的腰,“你求的皇上吗?”
“嗯,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楚承戟低头在江言清耳边沉声道:“端茶倒水、喂马都不用,铺床也不用,暖床可以考虑。”
江言清的脸腾的红了。
第39章 一起出征
楚承戟盯着江言清看了一会儿,目光深得像是一潭不会反射任何光线的古井。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道:“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江言清踩了他的脚一下。
楚承戟无声的笑了,揉了揉江言清的头发,“去睡吧。”
“你呢,还有事?”江言清看到楚承戟点了下头,只能不舍的放开手,“那你去吧,注意身体。”
楚承戟等江言清躺下了,才离开房间。不一会儿,西苑打铁炉的炭火着了起来。
江言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许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乱充满了担忧,竟然在穿过来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想家了。
梦里厨房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一个带着围裙的女人正在翻动着铲刀炒菜,吸油烟机发出轰轰的声音。一个男人架着眼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新闻联播。一个少年在房间里打游戏,正在大声的和队友讲话。
这是他的家,又不是他的家。
他的养父母收养了他,然后在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他就在家里变得可有可无起来。物质上不缺,关心也有,但总觉得别人才是一家人,他在家里越来越尴尬。
但是就算他是这个家中的局外人,这里也是他的避风港。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全感。
“言清。”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喊他,虽然里面的关切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但却带着令人难以言说的心安。
江言清睫毛颤了颤,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带着疤痕的脸。
“做噩梦了?”楚承戟低声问。
江言清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楚承戟第一次见到刚睡醒的江言清,不知道他每次睡醒后都要发一会儿呆,看到他刚才睡梦中不踏实的模样,以为是梦魇了,抓着他的手拍了拍,生疏的安慰:“出征后你只需呆在军营里,别怕。”
江言清怔怔的点了点头,眼神渐渐恢复清明。他已经不是家里那个局外人了,他现在是王府的王妃,也许,他也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
他坐起来,看到窗外微曦的晨光,“我们什么时候出征,需要准备什么吗?”
“带些棉衣。”楚承戟摸了摸他的额头,“其他你不必操心。何时出征,要等圣旨,左右不过这一两天了。”
江言清从床上爬起来,“那我去准备棉……”
话说了一半,江言清的注意力忽然被放在屏风前的一套铠甲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套精致轻薄的银色铠甲,并不威风,但绝对别致。江言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楚承戟,“那是给我的?”
楚承戟看出他的喜欢,“要不要试试?”
江言清立刻从床上蹦下去,鞋都顾不上穿,跑到铠甲前,这摸摸那摸摸,“我要试试,穿上去肯定特别有牌面。”
“我教你穿。”楚承戟可还记得,成亲那天,他的王妃就试图把自己套进他的铠甲里,结果两个人还闹了个不愉快的画面。
“里面要穿什么,我要不要穿一件外衣?”江言清身上套着的还是睡觉时穿的里衣。
楚承戟点头,等江言清把外衣穿好,先给他穿上护心甲,然后是腰甲、肩甲、臂甲、裙甲,最后帮他扣好手甲。
“怎么这么多部件,我看你的铠甲没有这么麻烦啊?”江言清动着手臂,来回走了几步,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笨重,行动还挺自如的。
“怕你穿不惯,改造了一些。”楚承戟又从怀里掏出一柄黑色的匕首,“给你防身。”
江言清看着那匕首小巧,边伸手去拿边质疑道:“这么小,削苹果的吧?”
楚承戟见他手指直接去摸刀刃,赶紧缩回手躲开,“小心。这柄匕首吹发可断,当心自伤。”
江言清不信,从头发上揪下一根头发来,“我试试。”
一根黑色的头发落在刀刃上,无事发生。江言清眼角挑起,斜睨楚承戟,这下打脸了吧?
楚承戟被他的眼神勾得心里一动,低头在他眼角落下一个轻吻。
江言清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低头小声抱怨道:“你干嘛……”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吹动了匕首上的那根头发,然后在江言清的注视下,从刀刃处断成了两截,悠悠的落在地面。
江言清目瞪口呆。
吹毛可断难道不是一种夸大的手法吗?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吹毛可断的匕首?
他怔怔的抬起头,“它能削铁如泥吗?”
楚承戟摇了摇头,“削铁如泥需要特殊的原铁、锋利的刃及使刀者强大的臂力,这柄小匕首无论如何做不到削铁如泥。”
就算做不到削铁如泥,可还有吹发可断呢,江言清还是很欣喜。他仰着笑脸朝认真解释的楚承戟道:“吹毛可断就已经很棒了,我很喜欢,但是,它没有刀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