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清咬唇。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怕事情太过离奇,不被相信。
“怎么这个表情。”楚承戟翻身上床,靠在床头,让江言清枕在他的大腿上,“我对你的情况有也有所猜测。你在侯府一直过得压抑,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又抛弃了你,还被逼着嫁给凶名远扬的我。你试图自戕,那时候你的身子甚至还不如现在的韩辰竹。”
江言清静静的看着楚承戟,心里极为震撼,没想到男人竟然这么关心他。
“但是你在嫁给我的时候,精神状态俨然已经变了一个人。”楚承戟帮江言清按摩着腰,熟练的动作力道恰到好处,他爱怜的说道:“人处在极端的情绪中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所以我猜,你是不是对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江言清一边心惊楚承戟这番十分先进的言论,一边心中感慨万千。他拉过楚承戟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纠缠。
“承戟,有件事我的确一直瞒着你没说,因为事情太过离奇,我怕你觉得我是疯了。”
楚承戟的手微微用力,将江言清的手掌轻轻捏着,给他安慰。
“不过既然你刚才那么说,我就和你说说吧,要是你觉得不可思议,你就当是我自己的一种精神保护。”江言清笑了笑,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
“所以对于我来说,你去提亲那天,才是我看见你的第一天。当时你真的把我吓到了”
楚承戟揉着江言清的腰,低头若有所思的看他。
“……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江言清叹了口气,“你不要把我当做神经病就好。”
过了许久,楚承戟道:“是有些难以置信,但如果真如你说的这般,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江言清意外抬起头,“说得通?”
楚承戟笑了笑,脸上的疤痕都柔和了不少,“你忽然的变化,你偶尔对规矩迷茫的样子,你对许多事情上的胆小,又在很多地方有异于常人的处理方式,就都说得通了。”
江言清道:“你不会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会很可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什么是我会怕的东西。”楚承戟揽着江言清的腰将他提起来,揽在自己身侧,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过要说怕,还真有一点。”
“什么?”江言清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楚承戟的肩窝里,开玩笑道:“怕我忽然消失了不成?”
楚承戟却很认真的嗯了一声,“不错。你忽然来到这里,也就说不准哪天忽然回去了。”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江言清从不曾考虑这个问题。他对以前的生活没有留恋,来到这里有楚承戟护他爱他,让他过得十分舒适,因此从未想过回去这个问题。
“这件事情我没办法保证。”江言清抬起手,揽着楚承戟的脖子,在他脸上吻了吻,“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爱你一天。”
楚承戟侧过头,按着他的后脑勺,朝着那诱人的唇亲了过去。
“我也会一直爱你,知道死亡的那一天。”
燕王楚承戟走马上任之后,燕川实行了一系列新政,百姓在新政之下,生活富足,祥和安康。
渐渐的,在民间有个流传,说燕王的王妃乃是天仙下凡,凡是他说的话,无一不是正确的。他们的新政,也都是王妃的提议。
还说王妃长相俊美,有福泽之像,只要有王妃在,他们燕川就会风调雨顺。
据燕王府的下人们说,王爷和王妃十分恩爱,王爷从不给王妃脸色看,王妃和王爷相处也如寻常百姓一般,琴瑟和鸣。
第三年,西凌国残余势力卷土重来,屡犯边境。燕王举兵攻打西凌,以李长勇和石壮为副将,率五万大军,深入西凌内部。
燕王兵强马壮,很快就传来大获全胜的消息,仅用半年时间,就占领了西凌大半国土。
因为开疆拓土的功劳,皇帝苍瑾钰下旨,燕王一切俸禄礼仪,皆可比照皇帝。楚承戟俨然是第二个皇帝。
但楚承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切照旧。江言清也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反而上书给皇帝,求为李长勇赐婚,以及封韩辰竹将军夫人之名。
很快,燕王府就办起了喜事。
因为缴获了西凌大量的金钱器物,燕川百姓免了三年的赋税。燕王府这喜事,整个燕川普天同庆,一时间到处欢天喜地,简直堪称盛世。
十五年后,楚承戟因为身上旧伤,每到雨雪天气都十分疼痛。江言清心疼,和楚承戟商量,上书朝廷,辞了官,两个人寻了个降水少的北方小镇定居。
两个人闲来无事,在房前屋后种上了菜园和瓜果。一次皇帝来串门,进门就看见满院子的蔬菜,当场都以为走错了。
每次苍瑾钰来访,回宫的时候都会带上一马车的东西。外人不知,以为是哪里给皇帝进贡的宝物。只有御膳房知道,那都是曾经的王爷王妃亲手种出来的,他们还特意弄了个冰窖保存,可不敢放坏了一点。
又过了几年,两个人都上了年纪,苍瑾钰下旨将两个人接回皇城,派了许多人照顾。
楚承戟一生戎马,老了也威严犹存。旁人见了他仍旧觉得心惊,唯有江言清,觉得楚承戟脸上那道疤早就没了当初的可怖,反而越看越可爱了。
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也不过如此。
皇帝和大将军也都老了。苍瑾钰在宗室里选出了继承人,把皇位让了出来,自己带着楚谋和楚承戟、江言清挤到一个院子里去。
江言清前些年还担心自己会忽然回到以前的世界,等过了天命之年,就想开了。也许是他在那个世界没有了留恋,而这个世界的江言清也没有了留恋,所以他才会到这里来。
而现在他在这里有了爱人,有了留恋,所以他不会再忽然消失,在忽然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等到百年之后,他和楚承戟葬在一起,那时候,也许他们两个会手牵手,一起去另外的世界。
第62章 皇帝番外。一跤摔进将军怀1
自从镇北将军楚谋大败北翼国太子柳容琛之后,政渊国皇城盛阳最热闹的地方,就要数陈家茶铺了。
因为陈家茶铺的说书人,把楚谋将军的故事改成了段子,每天讲上一段,凭此吸引了无数的盛阳城百姓。
这天,说书人拉开了架势,继续讲楚将军和北翼太子之间的那场拼杀。
“只见镇北军分列两侧,楚谋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从后方走来。楚谋威风凛凛,一双眼瞪得如铜铃般,直冒杀气。
“正和副将厮杀的北翼太子感觉到这锐利的眼神,回头一看,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从马上跌落下来。”
“楚将军手中长枪一挑,柳容琛那沾满了鲜血的长刀就脱了手。楚谋大喝一声,北翼狗贼,敢踏我河山、伤我百姓,看我今天不取了你的狗命!”
“说时迟那时快,楚将军一拉缰绳,战马嘶鸣扬起前蹄,朝柳容琛的胸口踩去!”
醒木“啪”的一拍,说书人拉长声音:“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底下围观的层层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喝彩声,也有人不满的喊着“那姓柳的到底死了没有啊”,表达不尽兴之意。
人群中,一个白衣青年意犹未尽的将手中油纸包里的最后一块酥糖糕塞进嘴里,掏出手帕细细的擦了擦指尖,刚要从荷包中取银子打赏,就听后脑勺上方传来一个粗鲁不屑的声音。
“胡说八道!”
苍瑾钰骤然回头,细长的眉毛柠起,单薄如画的眼角上挑,一双眼因含怒而波光潋滟:“你说谁胡说八道?”
他身后的男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棱角如同刀刻一般,没有半分温度。
拥挤的人群中他离苍瑾钰极近,垂着眼能看道对方清澈如泉的眸中自己的倒影。
“这种胡说八道也有人信。”男人不屑争辩,转身绕出人群。
“哎,你别走。”苍瑾钰一把抓住那人袖子,不依不饶:“楚将军大败北翼太子,捷报连连,你凭什么说是胡说八道?”
他抓的紧,男人挥了下胳膊竟没将衣袖抽出来,终于耐心用尽,锋眉挑起,握着苍瑾钰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衣袖上摘了下去。
“好笑,一个眼神就能让敌人从马上跌落,那还要兵马做什么!让那姓楚一个人在敌军面前一站,用眼睛瞪不就行了?”
男人的手指像是钢铁那么硬,捏得苍瑾钰骨头都快碎了。怕疼的他立时眼含雾气,怒目也因此蒙上了一层可怜兮兮。
但是苍瑾钰来不及疼,满脑子都是男人那句对镇北将军既不尊崇的称呼。
他怎么能叫镇北将军姓楚的!
苍瑾钰气结:“你、你……”
男人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扔掉他的手腕,“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苍瑾钰气得对着男人的背影大喊:“别让我再看见你!”
回应他的只有街上小贩嘈杂的叫卖声。
喘了几下粗气,苍瑾钰掀开衣袖,垂眸看到雪白的手腕上留下的几道刺目红痕。
他委屈的摸了摸那痕迹,晃动着手腕,喃喃自语:“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欺负我,再让我看见你,我……我定要将你的手腕捏断!”
放下衣袖,苍瑾钰气呼呼的离开陈家茶铺。没成想一转身,撞上了一个泛着香气的柔软身子。
“呦,世子大人,您今儿终于肯来我们醉春楼了?快里面请~”
原来不知不觉间,苍瑾钰竟然走到了茶铺对面的醉春楼门口。
红衣姑娘蛇一样缠着他的胳膊,甩也甩不掉。苍瑾钰单薄纤细,被强抢民男般拉进了醉春楼里。
暧昧淫/靡之气扑面而来,奢靡窝,销金窟。
苍瑾钰不适的向后退了半步,肩上被人拍了一巴掌。
“让我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世子吗?”身后的人讥笑着仰头朝楼上招呼:“快看,世子大人竟然来醉春楼了!”
苍瑾钰回过身,看到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盛阳城有名的风流少爷兵部尚书的嫡子徐克己。
苍瑾钰心道,还真是对得起你爹给你娶的名字。
“世子,今儿怎么没去听你那楚将军的故事啊?终于开窍了,还是女人好吧?”徐克己一身酒味,满脸淫/笑。
苍瑾钰蹙眉,侧头看了眼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拿开。”
“来这里还装什么高尚,一起去楼上喝几杯啊?你不是喜欢听楚谋的事吗,我给你说点那些说书的不知道的秘闻。”
徐克己胳膊搭在苍瑾钰的肩膀上,嘴唇凑在他耳朵旁,看起来像是要亲上去,暧昧的姿势引来旁边楼上一阵口哨声。
苍瑾钰挣脱开他的手臂,仰起头,看到楼上栏杆靠着的几个怀里搂着姑娘的公子们,无论拎出来哪个,头顶的老爹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
世风日下,国将不国。
苍瑾钰神色冰冷:“什么秘闻?”
徐克己看着他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竟比着醉春楼里倌儿还要好看,有些心痒的舔了下唇,酒精刺激下精虫上脑:“你陪我喝几杯,我就告诉你啊。”
苍瑾钰被他色眯眯的眼睛盯得恶心,正要拂袖而去,忽然门口有人叫道:“公子!您怎么在这?王爷找您呢,您快回去吧。”
喊话的人正是他的贴身小厮四方。四方手里捧着两根糖葫芦,没有一点出来找人样的样子。
但这句话也给了苍瑾钰足够的理由,他忙不迭的摆脱了徐克己,走出醉春楼。
徐克己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啐了一声:“整天痴迷你那楚将军,他狂妄自大功高震主,马上就要倒霉了!”
这句话苍瑾钰听得真真切切,被气得觉得糖葫芦都没那么甜了。
镇北将军楚谋出身武将世家,十五岁上战场,如今年纪二十有七,战功赫赫,未尝一败,当属政渊国第一悍将。
狂妄自大怎么了,功高震主怎么了,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们不过是嫉妒罢了!
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赛回到四方手里,苍瑾钰嘱咐道:“放到回廊窗檐下去,我等下回去吃。千万别放屋里,屋里有暖炉,该化了。”
初冬天气阴寒,睿王府里已经升起了暖炉,怕冷的世子屋里更是整日都燃着好炭,温暖如春。
“公子,你又要干嘛去?”四方苦着一张脸:“王爷要您写的字还没写完,回头被发现,我又要挨骂了。”
“放心,我就是去找我爹。”苍瑾钰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四方手里的糖葫芦,“藏好点,千万别让我娘看见了。”
四方点头,轻车熟路的护送糖葫芦回苍瑾钰的院子。
苍瑾钰快步朝书房去了。
睿王府下人不多,此时已是午后,冬日的阳光透过干枯的枝丫明晃晃的洒进院子里,有种萧索的暖意。
苍瑾钰推开书房的门,朝里面探头。
“舍得回来了?”睿王正在临摹书法,头也不抬的问。
“爹。”苍瑾钰拉长声音软软的撒娇,“你在写什么呢?”
睿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整日去茶馆听书,打仗就那么有趣?”
苍瑾钰扶着衣袖给睿王研磨,眨着亮晶晶的眼道:“那您整日临摹字帖,写字就那么有趣?”
“这能一样吗?”睿王提起笔,转动着笔杆让笔毫饱吸墨汁,然后落在光洁的纸上,横竖转折,笔锋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