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君莫离气场全开,打算一开“战”时。
谢云曦却再次秒变气场,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脖颈,“啊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光顾着高兴,竟忘了还没收拾。”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且还这般无缝衔接的,还真是叫人措手不及,很是无力。
——喂,这时候不是该唇枪舌剑,或大打出手嘛,他都准备好对战姿势了,结果,你来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是个什么鬼。
一时间,君莫离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当真是憋屈的紧。
瞧着好友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谢和弦自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后见众人齐齐看他,才掩饰的轻咳道:“三郎,这是好友君莫离,他刚只是担心我,你且别介怀。”
转又对君莫离介绍,“阿离,这是我三堂弟,谢云曦,他大小便是如此,待你们熟了,定能发现三郎的可爱。”
——到底哪里瞧出可爱了,诡异多变还差不多。
君莫离收了箫,只客气道:“云曦君,好。”这般姿态,自是显得有些敷衍。
而谢云曦听到这一句久违的“可爱”,自是嘴角一抽,随后倒也淡定下来,只当没听到。
对上君莫离,自也是客气疏离,“莫离君,好。”
谢和弦瞧了瞧好友,又看了看他家三郎,自知两人性子本就如此,初次见面,自也不能叫他们立马熟悉,热乎起来。
他只淡然一笑,随即上前几步,拍了拍谢云曦的肩膀,为他拂去肩上残留的枯滕,“都这般大了,怎么还如此贪玩。”
又道:“说来,三郎的束发之礼我倒是错过了,也不知我托大哥送来的礼,你是否喜欢。”
今年年初,谢和弦因家中之事,被派去边城打理俗事,无法赶来参加束发礼,因知一般事物入不得谢云曦的眼,故而费了些精力,收集了不少外域特有的香料,果蔬之类的种苗,作为束发之礼送了过来。
想起那些种苗,谢云曦自是十分欢喜,“再没比和弦哥送的更好的礼物了,待上了桃花居,我带你去瞧一瞧我的实验田,如今已有许多种苗已结果,或开花了呢。”
两人说了几句,谢文清自也从船上下来,身后还拉扯着一脸不情愿的谢年华。
几人碰头,亦是行礼作揖一番,只谢年华招呼完谢和弦,一对上君莫离却还是没好气的别开脸,权当没瞧见他这一大活人。
君莫离见此,自也是无动于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众人早知两人恩怨,只相视一笑,并不多说什么——个人有个人的眼缘,倒也没必要强求。
稍纵。
谢家仆人从莲花池的另一头赶来,谢文清瞧着谢云曦和谢年华的狼狈样,自是叫人架起了临时的换衣帷幔,将两人赶去梳洗换衣。
趁着换衣的空档,谢和弦自也收起了柳树旁的古琴,顺便同谢文清说了此行的缘由。
南齐一带,也自有避暑胜地,各世家没至大暑便会前往,同琅琊一般,都闲的总爱置办各类宴会,谢和弦和君莫离自是不耐,故而瞒着家人,甩了随从,只俩人一路骑马上路,本也没什么目的地,只走走停停,便走到了琅琊。
听着确实潇洒,只谢文清想着两人这般孤身上路,这安全却是无法保证,偏谢和弦这人,端是一脸的温文尔雅,没等他说教,便已诚恳认错,且还安利了一番君莫离的骑射武艺。
若是别人夸张,君莫离自是无感,但换了自家好友,他却是相当得意,谢文清做人做事一板一眼,本是他最不耐的一类人,如今瞧着,竟也顺眼许多。
“文清君,你且放心,有我在,自保阿弦无恙。”
文清君,不是清竹君嘛?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还真是莫名其妙。但想起这人一贯的作风,倒也没什么好计较。不过,这放心不放心的——哎,有你在才更不放心,骑射武力自是没什么问题,但这随心所欲的性子,实在叫人头疼。
谢文清眉头一皱,恍然惊觉——随心所欲,令人头疼,这感觉怎么像极了他家三郎。
狐疑的瞧了瞧正欠马过来的君莫离,再回头看了看从帷幔出来的谢云曦,明明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人,但莫名的,竟让他生出了相似的感觉。
随即,他又摇头,呢喃:“大约是船坐久了,晕的。”瞧他都晕出错觉来了。
一个桀骜不驯的君家三郎,一个不染俗世的谢家三郎,要说相似之处,也不过都是行三的“三郎君”罢了。
此时,日头渐向西落,红霞已满天际。
君莫离同谢和弦并排而行,各牵着骏马,向谢文清靠近。
而谢云曦和谢年华也都梳洗完,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往同一方向缓缓走去。
莲出淤泥,亭亭净植,似如君子也。
君莫离初见谢云曦此刻真容,眼中自闪过一抹惊艳。他原以为这世间再无人比拟他好友——阿弦之容。
不曾想,谢云曦之颜,还真不负世人所称颂的那般——天启第一的谢三郎,单容貌,确实名副其实。
“王安祈那小子压你一头,我是十分不服气的,不过你家三郎,在这仪容上,确实更胜一筹。”
谢和弦,天启美色排位第三,位于王安祈之下,却并不是容貌不如他,只是比起王安祈得张扬,谢和弦更加内敛,温和。
这么多年来,这第二第三的顺位,自是被世人争执许久。
至于,第一位的谢云曦——世人都道,谢家三郎天之骄子想,世间自无人可抗其左右。
君莫离向来有一说一,哪怕至交好友,但比不上便是比不上。
这直来直去的性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谢和弦却最喜欢他的直接,“我不早说了,你还偏不信,我家三郎自是无人可及的,还特别可爱呢。”
前半句君莫离自是认同,但最后一句——
“阿弦,我想任何男儿都不爱可爱这一词的,你若说俊朗之类的,我自是同意,但可爱,性格——明明就奇奇怪怪。”
一时高冷,一时稚气,说变脸就变脸,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什么性子。
君莫离瞧着渐近的少年郎,红霞映脸,正是笑颜如嫣,说是清贵疏离,偏又笑的纯质清冽。
该是极为矛盾的两种感官,竟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矛盾又极为和谐,仿佛这人本该如此。
君莫离眼中浮现几分探究,似愈发好奇这谢家三郎——真是个奇怪的人,只是不知,这人是空有美色,还是真如外界所言的那般才貌双全。
众人收拾一番,便都随着谢云曦一同前往桃花居。
一路闲话家常,说说笑笑,自也有趣。
步至山腰处,远远便能瞧见桃林环绕的茅庐来。
谢和弦最是羡慕谢云曦这般逍遥自在,于山野为伴的生活,奈何人各有各的缘法,很多事也是强求不得的。
感慨一番,只又想起那晚上要教琴的事来,当即步伐一顿,瞧着那愈发近的桃花居,竟有些情怯来。
见过五音不全,一窍不通的,但如谢云曦那般可怕的——哎,不是他不想教,实在是心疼琴,心疼耳朵啊。
但想到这一路被念叨着的什么——荷叶鸡,莲子羹,莲花酥,香煎藕夹,凉拌藕片,莲藕排骨汤……
——三郎说美味的,必是不可多得的佳肴,若错过,实在太可惜了呢。
为了美食,谢和弦毅然决然的跨步,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君莫离察觉好友那一闪而过的异样,自是关心道:“阿弦,你刚有什么事吗?”
谢和弦眨了眨眼,却又浅笑着,“无事,只是很期待吃到三郎的美食。”
随即还热情安利,“真的很好吃哦,阿离可千万别客气,多吃点,补补身子也是极好的。”特别是要补补耳朵。
君莫离挑眉,总觉好友这话里有话,但瞧着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温雅无害,一时也未细想。
至于早前谢和弦说的那一句“要不,你现在就先逃吧。”——他瞧着一路没给好脸色的谢家二姑娘,只当是好友担心他俩又吵闹起来。
毕竟,都城那次,他们确实闹的挺不愉快。
不过,他倒觉好友多虑,他同谢二姑娘不过是竞技场上的恩怨,下了场,也就彼此看不顺眼,却并不会有其他什么针锋相对的事出现。
自以为找到缘由,君莫离很是洒脱地拍了拍谢和弦的肩,宽慰道:“你且放心,我同你家二姑娘自不会瞎闹的。”
谢和弦:“……嗯,那就好。”
看来阿离是误会了什么,不过——算了,正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朋友嘛,有难同当。
第54章
世交友人来往、做客, 自来便又一套流程,虽各家均有些细微的不同之处, 但大体是也不过喝茶, 聊天,谈论学问之类,若是留饭, 自也有仆人准备, 自无需做客之人劳作。
然而,桃花居的“待客”之法, 却是刷新了君莫离的三观。
他原只听好友说要吃“三郎的美食”, 初时也只是以为是谢云曦写了什么食谱让厨房做来食用, 却未曾想“三郎的美食”指的竟然真是“三郎亲手做的美食”。
谢家家风严禁, 外人要打探谢家之事, 却是十分艰难, 而谢云曦来往好友虽性格各异,但都是人品极佳的,对外自不会嘴碎。
谢云曦似爱美食的传闻确实有些, 毕竟曾当众吃花, 但说他擅厨的却是半点没有, 至于“不顾正业”, 总爱往山野田间折腾的事, 自然也少有人知。
琅琊一带都少有人知道的事, 何况是远在南齐的人。
君莫离对谢云曦下厨之事, 自是十分的诧异。
但,这不过是三观破碎的开始。
此时,桃花居的厨房。
君莫离被谢和弦拉着, 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挽着衣袖,摘洗蔬果食材。
君莫离瞧着好友,一边清洗藕节上的淤泥,一边还乐呵呵的哼着轻快的曲调,那本该用来弹琴的手,此刻却在水中起伏着,那动作瞧着,竟还挺熟练。
君莫离怀疑这桃花居内是否有什么八卦迷阵之类,能叫人出现幻觉。
不然,他这一向喜白衣,爱整洁的好友怎会如此这般——蹲坐厨门,附身洗淤泥。
当然,最重要的是——谁家上门做客的人,还负责来厨房打下手的?
谢年华暂且不说,这人本就是世家女郎中出了名的不走寻常路,但谢文清不是号称君子端放,最重礼仪的世家才子吗?
君莫离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眼厨房内正在给鸡做“按摩”的谢文清——君子端方?
呵呵,他都快不认识这四个字了。
视线瞥到另一处,却瞧见谢云曦倒油下锅,一旁的谢年华自在一旁将备好的食材递上。
“呲啪——”一声,油烟四溢,热气蒸腾。
视线向上,自是炊烟袅袅,徐徐回旋。
烟雾朦胧,如梦似幻。
“这梦,还真是做的太荒唐。”谢家,世家之首,文坛楷模,万民所仰,此间汇聚,偏又是谢家最核心的精英。
洗菜,给鸡“按摩”,做帮厨,烹煮食物?
君莫离闭眼,深呼吸,“一切皆是幻觉,待我醒来……”
“阿离,别呆着,这葱给你。”
谢和弦唤着,顺手将一把葱塞到他手里,且还催促道,“赶紧洗,三郎还等着用呢。”
“梦”没醒,手上却还多了把连着根,沾着泥的大葱。
君莫离僵这脖颈,盯着葱,随即终是接受了此非幻觉,而是现实的事实。
他瞧着谢和弦,“阿弦,你……不觉哪里不对吗?”顿了顿,“我们是来做客的……吧?”
“没有哪里不对啊,桃花居向来如此。”谢和弦见好友一脸玄幻,自也能理解他此时受到的“冲击”。
“习惯了便好,我和文清哥他们其实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和弦回想起从前,自也是一感慨,“其实。偶尔这般放松,也是难得的一番趣味。”
说着,他亦抬头仰望起远处高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尔虞我诈,只有这山野茅庐,炊烟袅袅,偶来得闲,琴箫悠然,闲书半卷,亦或是仗剑天涯,潇洒自在。”
谢和弦看向好友,优雅浅笑道:“阿离,这不正是你我所向往的生活嘛。”
君莫离一愣,又似有所觉的抬头——山野云深,红霞轻卷,鸟语阵阵,蝉鸣渐起,回首,亦是烟火缭绕,饭香怡人。
虽不见仗剑走人间的豪迈,却有一餐一食,家人相伴,同心协力的闲适,温情。
谢和弦见他沉思,并未出声打扰,世人都道南齐君莫离最是桀骜不驯,满身锋芒,但却未有人深究其中缘由。
南齐,临近边城,紧靠外域,并非安定富裕的定居之所。
南齐的诸多世家,大多是家业败落后无奈迁居过去的,君家三代之前还是十大世家之一,奈何子孙不堪,且还参与皇家争斗,从此元气大伤,为保血脉,这才迁入南齐。
此后数年,君家痛定思痛,发愤图强,到如今也算是恢复了不少元气——虽无鼎盛时的风光,但在南齐一带,也是极为强盛的存在。
只是,有过一次教训,君家对族内子弟却是十分严苛,乃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君莫离为君家嫡子,才华出众,若不是族内压力,天启才子榜上又何止前十。
不过,俗话说的好,是金子哪儿都能发光,虽因风评问题,只屈居才子第十位,但在天启八大怪才榜上却位居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