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 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盒中装着玫瑰色的胭脂,另一个则是同色系的口脂,至于最后一长盒,内里装的却是几支大小不一,好似毛笔一般的物件。
胭脂,口脂和珍珠粉这些都是常见的化妆用品,除了制作手法同时下的有些不同,且色泽,储存有些不一样之外,作用和用法还是能猜出来的,只这毛笔却不似毛笔的物件,却让谢年华看着有些奇怪。
随意拿起一只略大的细细打量,“这看着像是毛笔,又好似刷子,可我这会儿既不写字,也刷东西,你拿它做甚?”
谢云曦解释道:“这可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化妆刷,比你总用白棉布沾面粉仆脸好用。”
“什么面粉,那可是上好的珍珠粉。”谢年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说完,她又想起梳妆桌上的那盒粉珠磨成的粉末。
极品粉珠面前,她从前用的好似都成了渣渣。
无奈一摊手,谢年华叹道,“哎,好吧,你说面粉就面粉吧,咱们家也就你敢这么糟蹋好东西,换个人这般奢靡,指不定要跪写一夜的家规呢。”
极品的粉珠本应是最名贵的饰品之一,如今被研磨成粉,实在是暴殄天物。
然而,谢云曦并不觉得自己如何奢侈,他一边用手强行扭过谢年华的脑袋,以一种并不温柔的手法让她的脸固定着,面朝于他。
“嗨,你咱这般啰嗦,等会儿你瞧我用着,不就知道了。”
说着,也不待谢年华反应,他一手继续固定她的脑袋,一手接过身侧侍女递上的温热面巾,只听“啪”的一声,面巾一下便盖在了谢年华那巴掌大的脸上。
屋内众侍女瞧着,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默契地低头做起了鹌鹑。
安颜离得近,她正梳着发髻的手都吓得抖了几抖。
好在,她家二姑娘这头发保养的极为顺滑,不然这会儿指不定要被梳子撸下多少根头发来。
可谢云曦却不觉自己动作粗鲁,他自个洗脸便是这般。
而谢年华被蒙住了眼睛,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叫唤,随即便又被谢云曦按着脑袋,捂住脸,好一顿揉搓。
那动作,那姿态,好似在用抹布擦锅底一般,毫无温柔可言。
好一会儿,脸上的面巾才被拿开,谢年华得以重见天日。
她起伏着胸腔,深吸着气,也不知道是缺氧缺的,还是被谢云曦给气的。
就在她刚缓过气,要张嘴说话时,谢云曦却开口打断道:“闭嘴,安静,万一我手抖,把你化成丑八怪,那我可不负责。”
听到“丑八怪”这三个字,谢年华瞬间闭上嘴。
不过,她只以为这是谢云曦故意威胁才说的话,因此嘴巴虽听话闭上,可眼睛却瞪着对方,身上亦冒着浓烈的“杀气”。
奈何,脸在对方手上,为了美貌,她最终还是收敛了“杀气”。
然而,谢云曦说的其实还真不是“虚妄”的威胁之言,他是真的担心自己手抖,一不小心把她二姐的脸给化残了——毕竟,临时抱佛脚练习得来的化妆技术还是非常不稳定的。
上辈子除了工作就只知道吃的母胎单身汪,谢云曦对美容美妆的知识,依然只停留在瀚海的广告和各式各样的软文中。
作为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面膜他做成了可食用的糊糊,好在这些糊糊味道可口,上脸效果看着也算不错,长期使用,别的不说,至少牛奶蜂蜜之类的,总能补个水,增加点肌肤关泽度。
谢年华的肌肤本就极好,只是前几日奔波有些干燥,说是晒黑,其实也就那么一点。
谢家人的肤质极好,大多都是冷白皮,且极为耐晒,不易变黑。故而只用了几日,脸上肌肤水分喝足,关泽一上来,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就好了许多,特别是睡眠充足,心情放松,这肌肤自然愈发透亮红润。
也正是因为“面膜”的效果看着十分显著,谢年华这会儿才会如此听话,说闭嘴便闭嘴。
但若她知道,谢云曦两辈子加起来,只在前几日才对着怀远练习过化妆,那这会儿她就不一定能坐的住了。
说起怀远,这几日他也是真心的悲惨。
作为书童,平日“被迫不务正业”——那也就算了。没曾想,这几日还得给他家三郎君做什么“试妆模特”,每日夜里便要安静坐着,好似木头人一般,一张水嫩的小脸,夜夜被涂抹的那叫一个“魑魅魍魉”。
幸好,他每次被折腾完了都是洗干净脸才出的门,不然这大晚上的,巡夜的仆人瞧见,指不定还以为桃花居闹鬼了。
此时,怀远正蹲坐在谢年华闺房的门栏上,双手托腮,头仰着,看向东边渐升的旭日。
这般安静独坐许久,直到身后的房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骂人声。
“啊呦嘛呀,谢三郎,这是本姑奶奶的脸,不是你厨房里的锅子。”
“谢·云·曦,你就不能轻点嘛,这是人肉做的,不是老树皮啊啊啊……”
听到谢二姑娘那暴躁的声音,怀远这才从回忆中走出,他回头看了身后的屋子一眼,深深长叹出一口气来,“哎,这大概便是三郎常说的——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吧!”
经过怀远这几夜无私的奉献,谢云曦上妆的技术从惨不忍睹到基本合格,也算进步神速。
目前谢云曦已掌握了上底妆的基本技能,而在底妆之上,再涂上口红,刷上胭脂,略拉两眼线,一个小白日常妆便可新鲜出炉。
说实话,这底妆加口红,再加一抹胭脂,实在没多大的技术含量,可耐不住谢云曦用的东西好。
一般白珍珠磨成的粉末单就只是白,抹在脸上,且还是用白棉布大面积的摁压,若没处理好,便总是白一块厚一块,可就算处理好了,那脸瞧着也是死白死白。
而若上胭脂润气色,这时下的胭脂也是用棉布沾着上脸,一拍下去,本就过艳的胭脂根本无法晕染变浅。
但谢云曦做的底粉白里透粉,磨的又格外的细腻,用刷子取用些,均匀扫在脸上,谢年华本就透亮白皙的脸更好似磨皮一般,毛孔瞬间隐没,肌肤愈发细腻粉嫩。
随后,用特制的细刷拉两眼线,用不大不小的化妆刷抹出两颊淡淡的红晕,最后再涂上滋润的玫瑰口脂,少女本就明艳的面容愈发夺目起来。
谢云曦上妆的效果并没什么问题,但他的手法却太过粗暴。
人家刷粉是轻轻的刷,他刷粉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脸先是一阵胡乱的瞎戳,戳完了再给你扫地似的满脸的扫。
而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人转脸是拧着人脖颈转的,“咔嚓”一下转左边,再“咔嚓”一下转右边,——这般来来回回,没把谢年华的纤细的脖颈给拧断,那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谢年华被拧的晕头转向,扶着脑袋,好生缓了一会儿这才恢复些许。
定了定神,她正要起身“掐死”谢云曦这折腾人的混蛋,余光一闪,正瞧见自己镜中的模样。
谢年华楞了楞,呆呆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半会儿她才缓过神来,轻抚着脸,不敢置信地说道:“感觉上妆了又好似没上妆,可瞧着却又比没上妆时艳丽几分,这面容粉嫩的……难怪你要选粉珠。”
“那是,本君像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只知奢靡浪费的人嘛。”谢云曦昂着脑袋,一脸“沉冤得雪”后的骄傲飞扬,但背着众人,他却暗自松了口气。
——哎,幸好运气不错,这次把手稳住了,艾玛丫,这眼线实在太难画了,好在有怀远做实验,这眼线膏改了这么多次,这会儿总算好用了不少。
这一刻,谢云曦总算理解了千万女子化妆的不易。
不过,谢年华一听他自称“本君”,当即眯了眼,“三郎啊,你这好端端的——心虚什么?”
谢云曦正常情况下都自称“我”,只有在做坏事或心虚的时候才会冒出一个“本君”来。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谢年华自然清楚他的这些小习惯。
她盯着谢云曦,只见对方露出无辜不解的神色,还颇为天真无邪的眨了眨眼,反问着,“哈,什么呀,二姐,你就顺口一说拉~”。
这最后一个上扬的“拉”字,听着还真是——有猫腻。
谢年华心中狐疑,但瞧着镜中少女那完美无缺的面容时——“啊呀,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这儿衣服发饰都已备好,也不用你了,门在那边,好走不送。”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谢云曦,只专心盯着镜中的自己,嘴里还时不时的呢喃:“本姑娘果然天生丽质……怎么能有如此美丽的少女……”
这过河拆桥的速度,这自恋的模样,还真是——“算了,本君大人有大量,嗯!”
谢云曦不觉又自称了一声“本君”,好在谢年华正沉迷镜中并未发觉。趁着此时,他亦扭头,潇洒一转身,迅速跨门离去。
第88章
这厢, 谢年华梳妆完,便同谢云曦和谢文清两兄弟一起下了山, 驱车前往谢宅。
至于谢齐和沈乐, 这大过节的,他们可不想坏了谢朗的兴致。
当然,这一说辞听来实在太假, 说到底还是人太怂, 不敢正面对上气头上的谢朗。
于是呼,这俩个岁数加起来已过百的家伙便成了桃花居留守的中年“弃男”。
山腰处, 秋风阵阵, 卷落山间黄叶纷纷, 悠悠白云下, 两位高龄“弃男”相携着站在石阶之上, 目送谢云曦几人浩荡离去的背影, 亦显格外凄凉
背影散去,谢齐这才勾搭着沈乐的肩膀,转身向桃花居折返而去。
慢步山间, 林木沙沙, 萧瑟之意似又深了些许。
此情此景, 谢齐不觉幽幽一声长叹:“哎, 贤弟啊, 贤弟, 可怜这大过节的, 就剩咱哥俩独居山野,相顾无言咯。”
闻言,沈乐附和, “哎, 老哥哥还是看开些,咱俩这半百岁的人了,冷清些也挺好,正好给三郎看着点书,我瞧着他晒外头的不少都是绝版古籍,若没晒好,损毁丁点都令人心疼啊。”
听到这话,一旁随行的何伯还以为沈乐虽平日瞧着不大靠谱,但本质还是位珍爱书籍,古道热心的隐士。
然而,作为“狐朋狗友”,谢齐只嘻嘻一笑,“我说老沈啊,你这人做的就不能诚实些,还看着点书怕晒坏了,那院中那么多仆人感情都是吃干饭的?”
一边说着,一边拍着对方的肩膀,毫不客气地揭穿,“兄弟啊,你这是白吃白喝还想白蹭书看吧。”
这头,谢齐揭穿完了,却还不忘继续吐槽,“你这年纪大了,脸皮也跟着厚了不少,你说说要你年轻时有这不要脸的精神,这会儿也不会沦落到被我大哥追着打的地步咯。”
——艾玛,感情“不要脸”这精神还是多好的美德似的。
何伯默然无语,只摇头轻叹一声。
面对好友的无情揭穿,沈乐却是义正言辞的说道:“什么白吃白喝白看书,这自家叔侄的事怎么就白吃白喝了,我这做叔叔的,瞧瞧侄儿的读书情况,也好指导指导,这读书人的事,那能叫白蹭书嘛。”
这话说的还挺冠冕堂皇,听得谢齐却是一脸的嫌弃。
不过,这“狐朋狗友”的,能混在一起,这两人本质上便是半斤对八两。
毕竟,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不,沈乐听完他的话,当即便冷哼着反击道:“咱俩谁也甭笑谁,你说怕坏了你大哥的兴致,得了吧,这乞巧节和你大哥也没多少关系。”
说着,沈乐还颇为乐呵地挑了挑眉,“这日子,向来都是世家女眷的盛宴,每年腥风血雨没个清静,如今你倒是躲在山上,难得安宁一回,这会儿心里还不知怎么高兴着吧。”
乞巧节,世家女郎不过是拜月吃巧果,顺便斗个艳,挣个手巧的名头,可这各家的大妇主母们光着拜月聚会便藏着许多的弯弯绕绕,人情世故。
至于大妇们的斗艳挣名更是腥风血雨,其中更是牵扯到自家的丈夫,儿女,家世等等,诸多繁琐,当真令人头疼。
谢齐想起往年的乞巧节只觉脑壳生疼。
无奈揉了揉眉心,他亦感慨:“哎,这节啊,小姑娘家家的玩玩也便罢了,可那些个大妇斗起来,简直比朝堂论政还……还不如让我多上几次朝堂呢。”
自古政坛多风雨,可比起世家大妇之间的争斗,谢齐宁愿多搞几次政斗。
对此,沈乐倒也十分理解,毕竟他也不爱惨和这些个明争暗斗的事。
看着近在眼前的桃花居大门,想着今儿个终于可以摆脱山下种种繁琐,两高龄“弃男”终于忍不住的露出真实的面目来。
两人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目光中亦带着雀跃欣喜。
待一跨入桃花居院门,谢齐兴奋地叉腰仰天狂笑:“哈哈哈,本大爷终于解脱了,人生当如此,闲云野鹤,悠然人间,哈哈哈——”
笑到一半,又突然拍手,“对了,正好三郎他们不在,我知道三郎在后院的果园里埋了不少好酒,今儿个高兴,咱们正好偷……咳咳,正好帮他松松土,嘻嘻嘻——”
明明就是想偷挖酒,竟说成帮忙松土。如此无耻的言辞,听的何伯脑门突突突的直跳。
作为谢家老人,何伯也算看着谢齐长大,他对着谢二大爷也是十分无奈,只能暗中期待沈乐能稍有些节操,替他好好说说谢家这位二大爷。
可惜,节操这东西,十年前的沈乐或许有那么丁点,十年后的今天,他却是掉的半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