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好兄弟。”沈乐赞许地拍了下谢齐的胸膛,“正好,我一早去厨房藏了不少新做的巧果,对了,三郎前日腌制了好几坛酸辣藕片,还有山下刚收上来的菱角,啧啧啧,有酒有佳肴,不如你我……”
语意未尽,两人却是相视一笑。
何伯瞧着他俩,亦是感慨万千。
这好好的世家子弟,还都一把年纪的,怎么就这般做贼似的,没个正形。
一言难尽之余,他亦扶额吐槽:“两位爷,您二位惦记三郎君那些个私藏时,能否避着些老朽。”这般光明正大的谋算,他要做睁眼瞎也不好做呀。
听到他这话,谢齐嘻嘻笑着,伸手拍了拍何伯的肩膀,宽慰道:“何伯啊,我瞧着三郎都胖了不少,我这不是为他好吗,免得他整日吃个没完,到时候还得重做四季衣裳,这还浪费面料,啧啧啧,这奢靡浪费之风不可取,有违传承之道哟。”
为了谢家千世之传承,谢齐自认也是操碎了心——想想,他这二大爷做的,实在太伟大,太无私了。
见过无耻厚颜的,却没见过这瞎扯能扯如此离谱的,还净往自个脸上贴金。
“哎,这爷长的不只是年纪啊!”
看着谢齐和沈乐狼狈为奸的身影匍匐着,向后院果林潜伏而去,何伯只仰天一声长叹:“话说,这俩大爷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求于他们三郎君。”想想这几日,谢齐和沈乐乐不思蜀的模样,这可能性还是极高的,
而此时的琅琊山山脚处,牛车缓缓,尘土渐远。
谢云曦坐在车上,迎着晨间微凉的风,阅览车外秋意渐深的风景,本是怡然悠闲,好生自在之际,不想——
“哈欠”一声。
所谓,一想二骂三感冒,谢云曦揉揉发痒的鼻子,回首遥望那渐远的琅琊山,不知怎的,心中亦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不过——
“总不至于把我桃花居给拆了吧,也就这么一天,应该没事的,再说……”
想起某事,谢云曦嘴角一扬,颇有些不怀好意地呢喃,“那些个巧果,沈叔不知现在吃没吃,加了黄芥末的巧果,这味道,想想就刺激,嘻嘻嘻。”
一旁,谢文清听了一耳,只觉太阳穴突突一跳,当真脑壳生疼。
琅琊山,桃花居,祸害窝,“哎,什么时候能安生啊!”
第89章
乞巧节这一日, 各家的女郎三五成群,呼朋引伴, 好生热闹。
日间, 无论是平常人家的女子,还是世家大族的女郎,她们都会进行穿针乞巧的比赛。
所谓穿针乞巧便是让参赛者以五彩丝穿九尾针, 先完成的称为得巧, 后完成的则为输巧,得巧亦有彩头, 彩头各有不同, 并不在贵否, 只单纯讨个吉利, 图个荣光。
当然, 这日间穿针乞巧之荣自然于谢年华无关, 作为手残党,谢二姑娘的女红向来惨不忍睹。
不过,输人不输阵, 作为女红垫底的名人, 她虽总要被冤家对头乘机冷嘲热讽一番, 却依然年年不拉地参加世家女郎的乞巧宴, 可谓是重在参与之典范, 精神可嘉, 也只是精神可嘉。
这不, 今年这场宴,她依旧不负众望,成为“输巧”最末之人。
然而, 谢年华脸上那独特的妆容却令所有女郎都忽略了比赛的结果。
时下之人重容颜, 可谓“颜即正义”,无论男子还在女郎,亦对各种妆容如数家珍,如今出了这么一款清新脱俗的新式妆容,各家女郎那还有什么穿针引线的心思。
从日间到晚间拜织女之前,众人的注意力大多都围绕着妆容,胭脂,发饰等之类的话题。
待到新月升起,祭品就位,众女郎终记起这乞巧节还有这正经的仪式,于是,众人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的从谢年华身边散去,列队做仪式。
天启琅琊一带的乞巧节,至夜间便有“拜织女”的风俗。
皎洁的月光下,女郎们结伴,或五六人,或十来人,若是世家乞巧宴这般,便是浩浩荡荡的三、四十余人。
她们汇聚于花庭或小院,于月光下摆上一张桌子,桌上置茶、酒、水果、桂圆、红枣等祭品,又有鲜花几朵,束于瓶中,最后再前置一小香炉。
此方准备就绪,女郎们便于案前焚香礼拜。
礼拜后,众人亦可围坐桌前,一面吃花生,瓜子,一面朝着织女星默念自己的心愿。
这般吃吃喝喝,赏星揽月,默念心事,待到半夜众人方才散去归家。
往年这一日,谢年华总是败兴而归,只今年这一次她被人左右奉承,连往日最不顺眼的冤家都上赶着赔笑卖乖,更又厚颜者,竟还睁眼说瞎话,连夸起她的女红来。
美颜当前,果真是半点节操都不剩。
说到底,女郎聚会,首要看的果真还是颜值,妆容,衣着配饰等之类的外物。
谢年华之容本就艳压群芳,如今得了新妆容的点缀自然更显白皙无暇,似柔光磨皮了一般,令众女郎惊艳不已。
奈何,谢二姑娘总卖着关子,不管谁问也只说是家中兄弟怜爱,赠了她一些胭脂水粉。至于具体谁赠的,赠的胭脂水粉如何得来,如何使用,却是绝口不提。
这“犹抱琵琶半遮面”,话说一半实在挠人心窝。不少女郎开始细细琢磨。
这谢二姑娘的兄弟可不少,天启上下一绕,这嫡亲的虽只有那么一位,可堂表兄绕一绕,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她们排算许久,连一表三千远的谢家堂表兄都思量了一遍,却没人把这胭脂水粉的事往谢云曦身上想,也不知是灯下黑,还是这桃花仙的仙人滤镜太过厚重。
不过,乞巧节这一日后,以谢家女眷为中心,一股新妆风潮席卷整个天启。
随之而来的却是大量珍珠,特别是极品粉珠市场的震荡,接着便是大量花卉被抢购。
当然,这些倒也不算奇怪,最奇怪的却是市面上突然兴起了一股收购动物毛的热潮。而化妆刷之首选自然是羊毛和马毛。
在四大家族女眷的带动下,羊毛和马毛出现了供不应求的诡异场面,而为了后宅安宁,不少世家只能磨刀霍霍向羊马,不为肉来,只剪毛。
于是乎,很长一段时间内,天启不少的羊马都出现了没毛裸·奔的奇怪现象。
刚开始,谢云曦并没把自个那一套胭脂水粉和化妆刷放在心上,毕竟,作为不完全形态的直男,他所制的胭脂水粉,化妆刷也不过堪堪可用。
不过他这标准却是照着上辈子的美妆制作技术,在时下,化妆用品的制作和发展还处于极为落后的状态,因他平日并不关注这些胭脂水粉的事,自然也就忽略了其中的时代差距。
待乞巧节后,谢年华拿走了一套,之后谢王氏和谢言氏也各得了一套。
只是再几日后,又遇中元节,待到家中女眷汇聚放荷花灯时,又有不少亲朋似有似无地打探这些个胭脂水粉。
谢云曦见他们对此兴趣浓厚,做便大手一挥,把那配方制法给送了出去,言明他们随便折腾后,便再没关注这事。
直到有一日他在山脚晃悠,不经意间瞧见羊马,若单是个别秃毛也不奇怪,但连着几日几次他瞧见的都是秃的羊,秃的马,那便极为奇怪了。
没多久,连各家的郎君们也开始追逐新妆,这下羊毛和马毛愈发短缺起来。无奈之下,不少人开始退而求其次,谋算起其他动物的毛发来。
这下可好,不直羊秃,马裸,连那猪牛都朝着秃毛裸·奔之态发展起来。
那场面当真盛况非常,令人不禁想起此前鸡肉市场的腥风血雨。
如此声势浩大,自然也把谢云曦给吓了一大跳。
说来好笑,这事一开始也不过是他为了哄谢二姑娘说出情报,最后折腾出的胭脂水粉和化妆刷也只是为了兑现承诺,令谢年华在乞巧宴时能容光焕发,更为明艳些罢了。
怎么兜兜转转,一件如此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竟会演变成全民“狂欢”?
事态发展,实在令人始料未及,叹为观止。
看着田埂间越来越多的秃毛动物,哭笑不得之余,谢云曦只想扶额,仰天长叹:“哎,这次真与我无关——啊!”
第90章
天启境内, 新的美妆潮流盛行,随之而来的动物秃毛之势也愈演愈烈。
然而, 作为始作俑者, 谢云曦却鸵鸟似的关起了桃花居的门,就差明晃晃的封山避客,与世隔绝。
只是, 这山一时半会也封不了, 这桃花居的门虽然能关,可关起门来, 这屋内却还有两位阴魂不散的难兄难弟赖在里头。
说起这俩年纪一大把的难兄难弟, 谢云曦就满肚子牢骚。
谢齐这二伯本就不是个安生的主, 原本还有谢朗和谢言氏约束, 这会儿头上没了两座大山, 又碰上沈乐这“狐朋狗友”, 这心那还能安分下去。
这不,前头,沈乐偷偷扣下为谢年华准备的那些个巧果, 不曾想被谢云曦提前算计了一把, 好好的巧果硬生生地吃出了满嘴的芥末, 猝不及防之下, 可把沈乐和谢齐呛得眼泛泪花。
但这两人虽说遭了算计, 可谢云曦这算计人的家伙也没落下什么好处。
乞巧节结束的第二天, 他一早便回了桃花居, 结果一回去,便发现自家后院埋着的好几十坛果酒花酿都被喝了个精光。甚至他还赔上了山下新送来的菱角和新腌制的酸辣莲藕片。
更可恶的是,他新磨的藕粉都被这俩为老不尊的祸害给私吞了大半。
谢云曦那会儿恨不得一脚把这两祸害给踹下山去。
奈何, 这两人脸皮厚如城墙, 心里半点数都没有,竟还真就赖在了桃花居里白吃白喝,还总让他调制面膜。
连着被使唤了几日,谢年华和谢文清麻溜地“滚”下了山,前者借口去闺蜜家学习女红,后者亦说远行游学。
这两人的借口托词那叫一个敷衍,一个万年手残党说去学女红,一下山便快马加鞭,风一般的离了琅琊。
另一个说远行游学的,结果下了山,一转眼就躲去了南齐谢家,找谢和弦避难去了。
毕竟,这琅琊境内,谢宅有生着闷气,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的谢家家主。
而挑花居里亦有俩祸害,且还都是他们的长辈,这会儿留在琅琊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池鱼”。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崇高理念,这两兄妹自然麻溜滚蛋,脚底抹油似的,竟然真就留了谢云曦一人,可怜兮兮地应对这积怨十年之久的“火葬场”。
两兄妹溜的那叫一个决绝,连头都没回看一下。
谢云曦只觉凄凄惨惨戚戚,内心那叫一个悲凉。
——哎,说好的姐弟情深,说好的兄友弟恭,结果到头来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嘤嘤嘤,他实在太难了!
心凄凉,雨微凉。昨夜见秋雨,今朝露未歇。
临近处暑之末,白露将至未至。琅琊山脚一侧,竹林茂盛,曲径通幽。
牛蹄踏着青石,沿着竹林小径悠然前行。
怀远头戴斗笠,一身农家少年打扮。
他这会儿正一手牵牛前行,另一手则指着竹林深处,对着牛背上头戴同款斗笠的少年说道:“三郎君,前头便是竹屋,今儿个工人们便能把这屋子都给收拾干净了。”
听到这话,牛背上侧坐的谢云曦当即高兴起来。
少年原本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在听到消息的瞬间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他催促着怀远往竹林深处走去,穿着布鞋的脚悬空着,开始无意识的晃荡,显然心情极佳。
老牛慢慢,竹林渐深,竹屋渐近。
待谢云曦瞧见那一座崭新的竹林小院时,他立马停了老牛,不待仆人上前搀扶,他便自顾自地从牛背上一跃而下,随后嬉笑着,小跑进竹屋。
环顾看竹屋内外,家具事物一应俱全,只待仆人打扫完后,添加些被褥软饰便可入住。
谢云曦看着满意,又想到山上那祸害终于能离了他的桃花居,心里愉悦非常,当即便叉起腰来,仰天长笑,“哈哈哈,这下沈叔总不能再找借口赖在桃花居了吧?瞧瞧,这琅琊山下竹林竹屋,可都照着他的要求建的。”
看着自家郎君这“小人得志”似的模样,怀远面上不显,只是心下又暗自吐槽起来。
不过想起山上那赖着不肯走的两位大爷,他自也十分头疼。
原本他并不觉得自家二大爷如何,可就这几日,谢二大爷的种种幼稚、胡闹的行为当真令他三观尽碎。
他总以为自家三郎君已极为不安分,每日上蹿下跳,没个世家才子德性。没曾想,这谢二大爷作为长辈胡闹起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竟偷跑着去山上掏鸟蛋,下溪水抓鱼虾,几日前竟还差点把桃花居的厨房给烧了。
想起厨房那事,怀远亦是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
桃花居临近水源,厨房亦有水备着防火,他倒不是特别担心厨房着火这事,比起厨房,他家三郎君的怒火才更令人担忧。
众所周知,桃花居的厨房那可是谢云曦最宝贝,最重视的地方。平日打理,他亦格外用心,里头更是有不少独门的配料和器皿,但凡损坏丁点都能令他心痛许久。
这冷不丁的差点被毁,谢云曦气得,当晚便做了一席“特制加料的美味佳肴”,好好回报了他那两位“好”叔伯。
可这事虽说是报复了些许,可厨房的安危却依然难以保证,谁知道沈乐和谢齐这俩祸害会不会又溜进他的宝贝厨房,霍霍这里头的宝贝疙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