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多了……”李缄固执地伸着手,“所以可以吗,幼怀?”
云稚早早取字,这两个字跟着他几年,从亲友口中叫出过无数次,却唯有这一次,让他心下一动。
他看着那只有些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笑着将手覆上去,十指交缠之后,手臂微微用力,真的将坐着的李缄拉了起来,而后不等对方反应,突然将人抱了个满怀。
天气炎热,少年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衣料蔓延开来,李缄却仿佛感受不到,只记得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那个放在心间的人郑重而又缱绻地开口唤他:“宣之……”
李缄的手臂紧了紧,而后开口应声:“我在……”
作者有话说:
因为表白时的犹豫,某些人本就不高的家庭地位将雪上加霜。
另外,先前那个想和李缄学表白的姐妹看见了吗,李缄用实践表明,怎么表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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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时间太晚,府里的人早已休息,不适合再唤人起来烧洗澡水。所幸天气炎热,即使是李缄这种体质,就着冷水简单擦洗一下身子也没什么关系。
尤其是这种时候,冷水也并不是真的冷。
云稚的房里大部分的空间都用来放书案和书,平日里又没有旁人进入,也就连个屏风都没有,李缄站在水盆前解衣带的手有一瞬的犹豫。
而后发现云稚已经转头去衣箱里翻找换洗的衣服,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褪去衣服开始擦洗。
“家里没有新的寝衣了……”云稚在衣箱里翻找了一会,终于拿了一件出来,“穿我的不介意吧?”
说着话,他回过身,一眼瞧见李缄光裸清瘦的脊背,和上面陈旧的伤痕。
李缄身上的伤痕云稚先前也见过,此刻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在这一瞬紧锁起眉头。
李缄正擦脸,听见云稚的话随口应了一句:“当然不介意,或者,求之不得。”
下一刻,就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落在自己背上。
李缄整个僵在原地,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五感也跟着完全丧失,唯一能感到的,只有背上的那只手。
“幼怀……”李缄张了张嘴,觉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干涩,“你……”
“这也是李贵干的?”云稚全然没察觉到李缄此刻的思绪,自顾沿着脊背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摸过,“我有点后悔了。”
李缄悄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一些,尽量忽视背上的手,顺着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一时好心让人收了他烧焦的尸骨,还找了地方安葬。”
他说完按着李缄的肩膀将人转了个方向,将他身上的伤痕一道一道数了一边,大概是越想越觉得气愤,几乎是咬着牙道:“这次回平州,我一定要专门过去掘了他的坟,把他的尸骨丢到山里喂野狗!”
李缄心里漾起的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勉强散了干净,瞧着云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身上那么多伤都不见在乎。我这些都是小伤,加起来都不如你除夕那日的严重。”
“我身上的伤大都是在疆场上落下的,为国为民而征战,李贵算个什么东西……”云稚说着,抬头往李缄脸上瞥去,“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李缄老实承认:“在宿卫府那晚,你擦洗的时候,偶然瞧见的。”
云稚眨了眨眼:“所以你那晚迟迟无法入眠也是因为这个?”
李缄清了清嗓子:“是……”
“你……”云稚话还没说出口,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半又故作镇定,“那你今晚岂不是更睡不着了?”
李缄抓住那只还按在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摇头:“不会……”
云稚看他:“为什么不会?”
李缄回道:“因为那时候我除了那点不敢言明的心思一无所有,而现在,我有你了。”
他说完,微低头,在云稚前额落下一个格外温柔的吻:“我马上洗完了,等一会。”
云稚弯了弯唇:“好……”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酒量有了长进,还是因为今晚发生的一切足够醒酒,擦洗完换上了云稚的寝衣,先躺在床榻上的李缄除了感觉到身体的疲累,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
再次要和云稚同榻而眠,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也可能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与上次迥然不同。
李缄想着,侧过身去看刚刚梳洗完正换寝衣的云稚。
他的动作并不大,自我感觉也没发出什么动静,却瞒不过五感敏锐的云稚,他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有点恍惚……”李缄轻声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醉着。”
云稚低低笑了一声,低头系好寝衣的带子,动作麻利地上了床榻,挨着李缄躺好,找到他的手十指交缠后,才开口:“现在呢,还恍惚吗?”
少年的手掌总是温热的,不管是眼下这种炎热的时节,还是初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李缄却再不用怕被灼伤,也跟着一起逐渐有了温度。
算起来他们也没有认识很久,却又好像认识了很久。
会有以后的。
李缄看着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睛,在心底暗暗和自己说道。
如果前路一直有云稚在,那就试一试,让自己有个以后。
“在想什么?”云稚突然问道。
床榻明明够大,两个人却凑在一起,面对面的姿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
就比如眼下,李缄明明是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有些飘散,不知在思考什么。
“在想……”李缄似乎犹豫了一下,甚至还咬了咬唇,“如果我现在凑过去亲你,你会不会同意。”
云稚有一瞬的凝滞,两颊连带着耳垂立刻红了起来,唇边却漾出浅笑:“那你试试?”
然后微微泛凉的唇就真的落了下来。
唇的主人起初是小心翼翼的,第一下甚至落在了鼻梁上,在一瞬的错愕和怔愣后,慢慢向下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带着青涩和懵懂轻轻地触碰,逐渐便不再满足,不成章法地逐渐加深试探。
云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起的眼睛,也不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人生中第一次觉得意识被抽离,满心满脑都只剩下近在咫尺的这个人。
甚至在这个并不算圆满的亲吻结束的时候,他还没找回自己的意识。直到听见一声低笑,才睁开了眼睛,而后就撞入了一双笑眼。
云稚感觉两颊莫名发烫,少有地感觉到了几分羞赧,却仍是用饱含水光的眼睛瞪了李缄一眼:“笑什么?”
李缄又凑上前,和他贴了贴额头:“没笑,是高兴。”
莫名其妙的,云稚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轻轻勾了勾李缄的手指,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嗯……”李缄轻轻应了一声,“好梦……”
云稚弯了弯眼睛:“好……”
或许真的如先前所说,伴随着耳畔云稚清浅的呼吸声,李缄几乎刚闭上眼就进入了梦乡,并且睡得十分踏实。直到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呼,才从睡梦中猝然醒来。
云稚反应要更迅速,不仅更早醒了过来,人已经下了床,顺带拔出了床头的长剑。
天光还未大亮,室内光线昏暗,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寒光,最后抵在一个人的颈项上。
陈禁:“……”
他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了看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云稚:“不会吧,就因为我不小心撞见了不该看的场面,你就要弃十几年的交情于不顾,杀我灭口?”
“我现在是挺想杀你灭口的……”云稚把长剑收回鞘中,回头往床榻上看了眼,发现李缄已经完全醒了过来,不由皱眉,“大清早的跑我这儿折腾什么?”
“这不是刚办完事回来,想过来和你说一声……”陈禁也往床榻上看了一眼,认出是李缄之后便又收回视线,“谁知道你屋里,不仅屋里,床上居然还有个人。”
说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环起手臂,上下打量云稚:“除了在军中不得已的时候,你平日里不是最不喜欢和别人睡一间屋子?”
他进门的时候,因为光线昏暗,也没看清什么。直到到了床边准备去拍云稚的时候,才发现床上还有个人在,难免吓了一跳。
眼下想想,府里就这么几间房,虽然不知道李缄为什么会在府里借宿,睡在云稚床上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是眼下云稚身上衣带全开乱七八糟的寝衣,还是方才下意识一眼瞧见的俩人仿佛是牵在一起的手?
陈禁正试图给自己的发小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听见云稚打着呵欠回道:“宣之又不是别人。”
陈禁愣了愣。
他第一个念头是,宣之是谁?
随后想起应该是李缄的字,还没来得及去想云稚什么时候开始唤李缄的字了,就跟着想到:“他不是别人,难道我是?”
云稚坐回床榻上,点头:“眼下这个场景,确实。”
说完,他见陈禁似乎还在错愕中,就继续道:“以后若是宣之在的时候,你最好不要随意出入我卧房。”
陈禁已是满脑子雾水,只是下意识回问了一句:“为什么?”
云稚虽然还带着困意,对于发小的疑惑,还是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因为可能会有不合适你看的亲昵。”
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李缄的手:“再睡会,还早。”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但在当下这个场景里,或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陈禁终于明白了云稚的意思。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这世上应该没几个人比自己了解云稚,他虽年少,却一直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做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清醒而又坚定的。
陈禁视线从云稚和李缄脸上来来回回扫过,最后终于开口:“那侯爷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云稚轻轻笑了一声,“我自己都是昨晚才知道的。”
第五十三章
“那你……”
陈禁看着云稚,一时不知要说点什么。
关于云稚将来会和什么样的人成亲,从小到大在不同的阶段,他有过不同的猜测,最初的时候以为会是王寒宁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慢慢长大看透了云稚的习性后又觉得该是个不通武艺但是出身书香世家才貌双全温柔体贴的千金小姐,再后来逐渐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能有人能和云稚契合而后相伴?
却怎么也没料到真的会有,却是个出身复杂、体弱多病的,男子。
陈禁不自觉地就将目光移到了端坐在床榻边的李缄身上。
大概是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缘故,李缄的面色不算太好,看起来有几分憔悴,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
虽然没至于像云稚那样连衣带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却也全是褶皱。并且,那寝衣似乎并不怎么合身,衣袖和裤腿全都短了一大截。
这样的一副形象,该是有些不得体甚至狼狈的,陈禁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李缄那张即使苍白却难掩精致的面容,还是因为他周身自带的那股难以被外人看穿的冷静和镇定。
即使在睡梦中惊醒,也没露出丁点的慌乱。
回想起来当日在火场前,他也是这副样子,才让虽然年少却已识人心的云稚忍不住侧目。
这么算起来,其实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从当日火场前开始,并不怎么喜欢管闲事的云稚在李缄身上投入了许多好奇,到后来在幽州不仅在除夕夜带着伤和这人对饮,第二天一早明明还病着也要提醒自己去送狐裘。
至于到了都城以后,云稚一半的时间和精力忙于调查世子的事。而另一半好像都和李缄有点关联,尤其在山上那段时日,这俩人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
作为发小,陈禁最清楚云稚看起来随和的表面下藏了多少微小的怪癖。
但到了李缄跟前,好像通通不作数,温柔体贴的程度在整个云府是只有云枢才能享有的待遇。
更重要的是,云稚乐在其中。
他依旧坚定于为云稷复仇,却没拘泥于仇恨,一如往日一般随性而自在,陈禁觉得这多少是有李缄的功劳在。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可多言的。
“你的事儿你自己决定……”陈禁想通之后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大不了等侯爷知道后要动家法的时候,我帮你分担就是了。”
云稚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暴躁还未散尽,听见这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我爹当什么人了?”
“那不好说,侯爷平日里是由着你,但这种事上……”陈禁挠了挠头,“反正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你这边就行。”
“知道……”云稚懒洋洋地应了声,又补充道,“我没睡醒的时候就不用了。”
“啧……”陈禁忍不住抱怨,“你这人……”
“好啦……”云稚笑了一声,“折腾了一宿,先回去睡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