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伸出胳膊,将小皇帝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彻底阻隔两人的视线,声音又凉又浅。
"太傅既然要走,就尽快吧!外面起了风,路就更难走了!"
在卫泱看不到的地方,他不安分地揉捏着怀中人的脊骨,声音暖昧,"臣来伺候陛下穿衣......"
卫泱跟着李文忠出了殿,乘上车辇。
他撩起车窗的帘子回望了一眼承乾殿,大门紧闭,那个人自始自终,没有出来。
他松开帘子,任由帘布划过指尖,飞回原处。
那细长的五指泛着病态的白,狠狠捏在一起,带着刺骨的恨意。
"裴確!"
"阿,裴確!"
他向来温润的眼中泛着狠戾的光,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发亮,"真想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张潜是太医院的老人了,生于杏林世家,世代学医,医术精湛,先帝还在位时就颇得宠信,到了慕容纾这里,也是如此。
作为太医院的院使,一直以来,他可都是专职为陛下看病的,后来多了个千岁爷,那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能让太医院的院使给大臣看病,那是莫大的荣宠,代表着陛下的宠信与爱重。
更何况还不是在宫内把把脉开开方子,而是一路随着别人去他府上,再给仔细调理。
这更不是一般的宠信!
卫府的管家客客气气地将张院使请了进去,他随着卫泱去了卧房,把了把脉,开了个方子交给管家。
不一会儿,室内的人退的干干净净,去各忙各的。
而前来诊病的张院使则慢条斯理的收了自己诊治的器具,"太傅身子积弱,最忌动怒,气血上滞,咳血是难免的,这汤药还是要坚持暍,等到明天,下官再来府上,为太傅大人诊脉。"
"太傅大人要是没事,下官就告辞了。"
卫泱暍了口水,"院使且慢,本官还有一处心疾,需要院使大人来诊一诊。"
张院使收拾东西的动作不见停下,"大人请讲。"
"本官最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不如院使大人猜猜,梦中人是谁?"
张院使摇头,"下官不知。"
"是先帝啊一一"
卫泱瞧着对方瞬间苍白的脸,无声地笑了,"院使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忙得很,本官要见院使大人一面,可不容易啊!"
张潜回过脸来,双眼写满了惊惧,再也没有刚刚的平静坦然。
"又要做什么!你们又要做什么!"
他情绪激动,却不敢放开声音,他紧张地小声说:"不是一早说好了!就那一次!你们再也不会找我了!"
"院使大人急什么!"
卫泱一张素净的脸上笑的如春风拂过,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张潜的心头跳的如锤击鼓,声声不停。
"不过是替本官瞧瞧心病而已。"
他轻轻靠在床沿上,"不过说起来,先帝的死状,院使大人还是亲眼见着的,怎么院使大人不做噩梦呢?"
张潜跌坐在地上,不停的朝门口望着,怕有人经过,"别说了!"
他苦苦哀求,全然没有了太医院院使的样子,"别说了!太傅大人!"
"原来张院使也是怕的......"
卫泱轻轻笑了笑,"怎么......先帝也曾入院使的梦?是不是形容枯槁,干瘦的皮包骨头......"
他下了床,一步步朝张院使逼近。
"感觉动一动,骨头架子都能从皮肉里面戳出来......带着淋漓的乌色血痕,一丝丝爬满他干瘦如枯树的
皮肤,乌泱泱地涌到床榻上......"
张院使倒退着要远离,"太傅!别说了!别说了!"
"张院使害怕?"
卫泱弯下腰来,注视着地上的人,"怕什么?怕抄家灭族,还是怕怨魂索命?"
张院使一张脸几近扭曲,"不是说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了!你们怎么又来找我!"
"不是说就一次!就一次吗!!"
卫泱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瞧院使大人说的,咱们可是一个筐子里放过命的人,哪能就一次浅显的交情
现在本官遇到了点儿难处,有求于院使大人,就是不知道院使大人,肯不肯帮我这个刎颈之交了!"张潜面色灰白,"你们又想我做什么?"
"谋害陛下……"
他自言自语着,然后狠狠摇了摇头,"我不能!我不能!"
"我不能再错了!"
他不敢直视卫泱的目光,只是嘴里喃喃着,"不行......不行......"
"谋害陛下?"
卫泱拧了拧眉毛,伪装出的热络语气尽数散尽,冰冷刺骨,"院使大人,可真敢想啊!!"
张潜林猛然抬头,见对方眼中杀机尽显,赶忙说:"我不敢!我不敢!"
卫泱冷哼一声,掏出帕子,细细地擦着自己触碰过对方的指尖,直到将雪白的十指擦到通红一片,才凉凉地睨了地上的人一眼。
"陛下身子要是有什么不好,张潜,你才是真的要完了!!!"
张潜擦着汗涔涔的鬓发,满背发寒。
"本官懒得跟你兜圈子,院使大人,你知道本官找你,不是为了看什么病!"
他扔了帕子,"我也不为难你,不让你去再杀谁害谁。
这件事对于院使大人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张潜知道避不过,伸了伸脖子,不安又好奇,"太傅说的,是谁?"
第42章 可是朕,朕好像真的没有了......
只见卫泱弯了弯眼睛,眼波流转,额间朱砂痣更见绯红。
他一字一顿,"裴,確!"
"千岁爷!"
张潜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宫中全是千岁爷的耳目,我就是冒出点儿苗头,都会被千岁爷弄死的!"
"太傅大人!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要你的命?"
卫泱看着地上的人,一张温润的脸上全是嘲讽。
"院使大人借着瞧病,爬到息太后床上的时候,可是不在乎什么命不命的!"
"院使大人给先皇喂毒,要他命的时候,也没见你嘴里什么命不命的!"
"院使大人色胆包天,想必这种上上眼药,暗示一下的小事儿,更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听到"息太后"三个字,张潜的手抖了抖。
他就不该!他就不该色胆包天,爬上凤榻丨
要不是当初被美色迷了眼,他怎么至于脑子一热跟着去谋害先帝,一旦被人知道,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要不是......要不是走错了这一步,他依旧做那个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太医院院使,谁又能拿着这些把柄
要挟他!
他肠子都悔青了!!
他满脸悔意,"太傅要我做什么?"
"陛下一直认为,先帝是因为忧思过度,郁怒伤肝,加上嗜酒无度患上的噎嗝,从而暴毙身亡。
但院使大人最清楚,先帝的症状出现的早,原本是早该治好的。在太医院的诊治下,病情却一步步加重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院使大人的功劳!"
卫泱笑得讽刺,"一一但这一切陛下并不知情。
我要你,把先帝去世的疑点,不经意间透一点儿给陛下,让他生疑,这就够了!"
"可是,太傅一一"
"你放心,后面的我自有安排,不会牵扯到你。"
张潜咽下了嘴里的话,思量再三,他商量说:"太傅大人,这件事结束了......"
卫泱打断了他的话,"院使大人又何必急着撇清界限,说不准日后,你还有事要求本官。"
"话说的太绝了,反倒没有退路……"
另一边的承乾殿里,裴確亲手帮小皇帝收拾利索,又里里外外换了干净的衣服。
这一晚纵.欲过度,慕容纾一张粉脸写满了餍足,他懒懒地卧在裴確怀里,任由对方按捏着自己头上的穴位。
这一下又酸又麻又痒又痛,他忍不住轻呤出声,饱满的唇瓣微张着一道细缝,勾得裴確的眼睛往里面瞟来瞟去。
"舒服吗?"
"舒服!"
小皇帝长叹一声,"裴卿真是太会伺候人了!"
他举起自己的小嫩手拍了拍自己头顶那细长的十指,"可惜你不是个女的!"
"什么?"
"裴卿要是个女的,朕就考虑着把你收入后宫了!"
"哦?"裴確哄着他,"那还真是臣三生有幸了!"
他捏起小皇帝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一一不巧!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要真是个小姑娘,十个月后就该等着生孩子了!
"不过朕很好奇。"
"好奇什么?"
小皇帝翻了个身,脸上一层薄红,"裴卿在朕身上使的那十八般武艺,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他有些困惑,"你......你那里,不是没了么?"
怎么练出来的?
裴確愣了愣,当然是凭借这么多年我的聪明才智自己一点儿一点儿摸索出来的!
二十又二的正常男人,谁没有个精力过剩的时候了!
但这咋说?
毕竟对方看来,他还是个太监的!
"陛下就当臣是天赋异禀吧!"
小皇帝支起上身,和他对视,无比惋惜,"那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你空有一手技术,没地儿施展!
太可惜了!
裴確心底咬牙切齿,话是好话,怎么被这个小东西说出来,这么不中听呢?!
还有什么比自己喜欢的人看着自己说,"太可惜了!你不行!"更可怜的?!
他伸手捏了捏对方的小脸,"不可惜,能让陛下用着舒服,就算有用武之地了!"
小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得窝在他怀里,双手挂在他脖子上,吐气如兰,"裴卿这一颗忠君之心,朕用得很好"
裴確被他撩拨得呼吸变重,他一双大手箍住慕容纾的腰肢,指尖在上面流连划过,"不然臣今夜留宿承乾殿,陛下就会发现,臣这一颗忠君之下,还能让陛下用着更快活!"
小皇帝面上一热,又难为情又羞涩。
他低着声音,"可是朕,朕好像真的没有了......"
裴確"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看着小皇帝幽怨的眼神,他强忍下笑意,"陛下不是知道臣天赋异禀么......"
他凑近小皇帝的耳朵,"到时候,自然就会有办法了......"
小皇帝圆滚滚的眼睛闪过清亮的光,他像是没听懂裴確话中的深意,十分稳重地拍了拍裴確的背,与对方拉开距离。
"朕知道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在裴確看不到的地方,脸上红出一片绯色,漫到耳际。
两人洗漱完又一块儿吃了饭,便步行着去含章殿处理政务,正好消消食。
上京的冬天永远是阴冷的,天是阴沉沉的,云像晕不开的墨,一团团交错掩映着。
风永远是呼啸而过,瞬间能带走行人身上所有温热的。
裴確给他系好了斗篷,小皇帝一张粉脸藏在大大的狐狸毛帽子里,藏在滚着的白色毛边后面,白的分不出伯仲来。
一双乌溜溜的瞳仁永远明净澄澈,不染尘埃。
他只要轻轻眨眨眼睛,羽睫就会忍不住跟着抖动。
他的睫毛每颤动一次,裴確的心就跟着颤动一次——
他的小陛下,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合着他的心意了......
裴確上手给他捋好衣服的褶皱,弯着腰和他对视,"真不要乘御辇过去?"
小皇帝摇了摇头,"裴卿,你怎么那么啰嗦,都问朕几次了!"
裴確无奈,"外面风大得很,要是冷了,就躲到臣衣服里面来。"
慕容纾一边点头一边往外冲,"朕怎么会冷,朕都穿这么厚了,不会冷的!"
他打开殿门火急火燎地走出去,然后不出意外的"阿嚏"了一声。
裴確赶过来,看他鼻尖瞬间红了,眼眶里水汪汪的。
他赶在裴確开口之前,强硬地说:
"你什么都没听到!咱们赶紧走吧!"
然后紧了紧斗篷,小步溜了下去。
笑话一一
昨夜那一场,他好歹算是开了半次荤,算是半个成年男子了!
怎么能在自己臣子面前示弱!
那样子,可一点儿也不男人的!
裴確看着他的动作,连忙跨着大步跟了上去。
这地面湿滑,上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没化的冰水,这要是冒冒失失地摔一下,他那个娇气的小身子板,怎么弄能受得了呢!
于是小陛下在前面跑,裴確在后面紧跟着,李文忠在后面急急慌慌地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跟着!
宫中出现神奇的一景,看得道路两旁,各殿门口的太监宫女傻了眼一一
这,这是怎么了?
听说今日一早陛下将赏赐送到了鸿宁殿,还是贵妃承宠的份额!
听说千岁大人昨晚一夜没回鸿宁殿休息,而是宿在了承乾殿!
难不成昨晚陛下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对,吃了两盅鹿血酒,就把千岁大人给睡了!!
这还真是大周慕容家的骨血,睡觉都要找宫中最危险的那个!!
要不然他跑那么快干什么!
莫不是他身后追着的千岁爷这次真的要弑君了!
哦——
怪不得急的李总管颠着小碎步靴子都快跑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