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的时候,膝盖处已经被碎片扎破了。
他行了个礼,也没人注意,又慢慢退了下去。
谁会注意他呢?
他只是一个奴才,娘娘的一条狗,没人会注意。
想着他们娘娘的动作,福顺心底愤愤不平。
可明明都是奴才,为什么裴確他却能活的像个主子,什么都有。
而自己,只想要一点儿卑微的怜爱,就这么难呢?
慕容纾被照顾着吃饱暍足,这才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
他简略地提了提,没想到息太后果然一口答应。
她拿着手绢儿擦了擦嘴,"正好哀家在宫中无聊,多个人说说话,正好能陪陪我。"
"有裴大人这样风姿天成的哥哥,想来妹妹也是个七窍玲珑的丫头,也是个招人疼的!"
"择日不如撞日,"息太后放下手帕,"今日怎么没把人带过来,给哀家见见?"
慕容纾有些尴尬,又简单解释了一下踏雪是如何把裴颜给误伤了的。
说到惊险处,惹得息太后一声惊呼,拉着慕容纾的手,心疼的左看右看,"你打小就是个宝贝孩子,陛下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着出来的,要是真因为这个受了什么伤,哀家可怎么给陛下交代!"
慕容纾又再三保证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他拍了拍胸膛,"母后放心,儿臣壮的跟头牛一样!"
听到这句话,裴確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明明是小奶猫一样整日喵喵叫的人,还自认为自己壮的跟头牛一样......
真是稀罕......
见他攥起拳头扬起胳膊,拍了拍自己肱二头肌的动作,裴確嘴角的弧度更大,恨不得能把人抱进怀里揉一揉。
而目光接触到对面的息太后是,他的眼神不由冷淡了下来。
对面的息太后却恍然未觉,又像一位担心儿子的母亲一样再三叮瞩着陛下,莫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他的小陛下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定会把母后的教诲谨记于心。"
只见息太后对着身边的人摆了摆手,"告诉福顺,一会儿去选几样东西送到裴小姐的住处,代哀家进行慰问。"
裴確皮笑肉不笑,"谢过太后。"
"那就等裴小姐身子好一些的时候,再让她来懿慈宫见见哀家。"
她笑的雍容知礼,只是眉目间结着淡淡的哀愁,若不是桌子底下做出那种动作,倒真像一位端庄大气,刚刚孀居的太后了。
"既然如初,儿臣就不打扰母后歇息了。"
"陛下慢走。"
息太后起了身,将他们送到门口,似乎是依依不舍一般,站在门口,远望着他们离去。
出了懿慈宫,裴確自然而然的拉上了慕容纾的手。
"陛下和太后的关系看着颇为深厚。"
小皇帝扬起头笑了笑,"算不得深厚,做样子而已。"
"她做出个母慈的样子,我若是不子孝,传扬出去,未免对朕的名声不好。"
"其实朕和她的交集并不多。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除了母妃,就她一个妃子。可她生不出来孩子,父皇又一门心思的惯着我,她为了讨父皇欢心,没少讨好我。"
"只是她再怎么讨好,父皇也不接茬而已。"
"虽说母妃逝世之后,宫中只剩下她了,但父皇也不常去她处,也甚少临幸她,估计父皇对她也没有多少感情。"
"那她是哪一年入的?是在你母亲之前还是之后?"
小皇帝脚步放缓,静静思索了起来。
"应该是在昭平八年,当时朕都五岁了,她跟着那年的选秀入了宫,没多久就被封了贵妃。"
"朕当时年纪小,还闹脾气,觉得父皇不喜欢朕了,要去喜欢别人了,要和别人生小皇子了,为这件事,还和父皇生气了。"
"这是少有的几次父皇不哄着朕的,现在想想,真是年少无知,一点儿也不为父皇考虑。毕竟当时母妃已经逝世五年了,他却整日看着母妃的画像度日,能有个人陪着他,带他走出来也是好的。"
"谁料父皇也不怎么喜欢她,大概娶她,也是为了制衡吧!"
他自顾自感叹着,"做皇帝也不容易,喜不喜欢,高矮胖瘦,都不重要,为了江山,哪怕是头猪,都得娶!"
说着转过脸看了裴確一眼,谁知道少见的,裴確却走神了。
可以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不知道,他刚刚那几句话,在裴確心底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昭平八年入宫,被封为贵妃,次年就是昭平九年一一他握紧了拳头。
昭平九年......昭平九年......
昭平九年,是裴府灭门惨案那一年。
时间如此紧凑,当真是巧合?
十年......深宫十年,他一直把目光放在了前朝,倒忘了先帝还有个后宫!
这位息太后,昭平八年入了皇宫的息家女儿,又和当初的裴家是否有关系?
那老东西整日看着羽贵妃的画像度日,对她爱的如此深沉,五年从未纳妃,为何会忽然纳了她?一一"谁料父皇也不怎么喜欢她,大概娶她,也是为了制衡吧!"
不喜欢她,还会给她这么高的封号,贵妃?
为了制衡么?
他握紧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究竟是为了制衡,还是别有所图?
息家女入宫,如今琢磨起来,蹊跷的很啊!
"裴卿!裴卿!你等等朕!"
小皇帝步子迈得极快,才赶上他。
一只小手拽住他的衣袖,"你跑着么快做什么,都把朕给落下啦!"
第80章 那就给千岁爷吃!
裴確抓上他的手,"一时走神罢了,倒不小心把我的宝贝疙瘩给落下了!"
他想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心底不由得升起阵阵隐忧。
若是这息太后进宫的目的当真不简单,那陛下多和她接触怕是也有危险。
他性子单纯,万一被人利用了,就糟了。
"陛下以后和那个女人保持点儿距离,"说着冷笑一声,"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小皇帝"哦"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甩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跟他走了回去。
往后的几日,裴確似乎更忙碌了些,除了早朝和晚上,经常见不着他的人影。
小皇帝一个人无聊,只能带着李文忠东走走西串串。
有之前御马苑的前车之鉴,倒是不去骑马了。
这天他正带着李文忠去金鱗池钓鱼,金鱗池西北角新开辟出一块儿小池子,正是钓鱼的好地方。
可如今天寒地冻的,要想钓鱼,必须得先让人把冰块儿砸开,露出一汪冒着热气的清水来,然后再把带着钩子的鱼饵扔进去。
冬天的鱼儿没有人喂养,这会儿猛一遇到食物,都乐得找不到北,争着抢着去吃鱼饵。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他就钓了几尾活蹦乱跳的鱼,李文忠招呼着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小桶里,慕容纾伸过头去看了看,谁料离得近了,那鱼一个扑棱,"唰"得就将水溅到了慕容纾脸上。
"哎喲!陛下哎!"
外面太冷,李文忠生怕冻到了他,赶忙拿过帕子给他擦拭干净。
慕容纾恶狠狠的盯着桶里的鱼,只是这次学老实了些,离它们远了一些。
"孽障!"
他又稍微往前伸了一点儿脖子,"区区小鱼也在敢在真龙天子面前放肆!朕一会儿就蒸着吃了你们!"
"陛下!"
李文忠哭笑不得,"陛下,这是观赏鱼,估计做出来不好吃。"
他哼了一声,对着桶里的鱼磨了磨牙,"不好吃朕也吃!"
说着从小凳子上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去御膳房!"
李文忠连忙招呼着人跟上,"陛下,真要吃?"
只见慕容纾摆了摆手,示意李文忠过来,"当真不好吃?"
李文忠有些迟疑,"估计不好吃。"
慕容纾若有所思,"那就给千岁爷吃!"
李文忠:……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了御膳房,御膳房大总管一见陛下来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行了礼。
慕容纾示意李文忠把桶递过去,"这是朕今天钓的鱼,你去找人料理料理,煎烤烹炸,怎么合适怎么来,做出几道硬菜来!"
那大总管伸过头去看了看,面有难色,这鱼的数量是不少,可惜个头都不大。
况且这几尾鱼看着都是观赏鱼,别看外表漂亮,实际上刺多的很,要是真做出来,陛下不一定爱吃。万一再不小心让鱼刺给卡了喉咙,千岁爷不得把御膳房的人都给发落了!
可陛下有旨,他也不能推辞。
他小心地建议着,"陛下,这几尾鱼倒是不适合煎烤,不过若是做成一道鱼汤的话,倒是合适。"
毕竟做成鱼汤之后,陛下暍几口汤,就不会吃鱼了。
不会吃鱼,就不会被鱼刺卡着。
不会被鱼刺卡着,千岁爷就不会来发落他们。
那他们就安全了!
慕容纾点了点头,"那就做成鱼汤!"
大总管高兴地"哎"了一声,心道总算躲过一劫。
"只是劳烦陛下要等一等,做好之后,奴才差人送过去。"
小皇帝点了点头,"就和晚膳一起送过去。"
"是"
他左右无事,又继续朝里走了几步,突然被御膳房内传来的一股焦香味儿吸引了注意。
不知道里面炸了什么,香气只往鼻子里钻。
他吸了口气,"这里面做的也是为朕准备的?"
大总管摇了摇头,"是懿慈宫的人借用的咱们的地方,太后娘娘今日有贵客要招待,他们哪里的地方小,这才过来了。"
"有贵客要招待?"
慕容纾转回身子,自顾自琢磨着。
究竟是哪位贵客,这么兴师动众?
"陛下,"李文忠轻轻唤了他一声,"陛下,懿慈宫来了个小太监,说是太后娘娘请您去懿慈宫用膳。"
"请朕去?"
慕容纾又吸了一鼻子里面炸东西的香气,"那朕马上就去!"
从御膳房到懿慈宫的路并不算近,他一路带着人,慢慢悠悠走过去,进了懿慈宫的大门。
那名叫福顺的太监见着他,先是请了安,又引着他向殿内走去。
刚入殿,有一少女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来看他,正是那天被踏雪踢到的裴颜。
慕容纾脚步顿了顿,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对于这个裴颜,说实话,他是真的算不上喜欢。
哪怕她是裴確的妹妹,自己也没办法爱屋及乌的喜欢她。
或许是第一次见她就遭遇了被刺杀吓着了,又或许自己心底在担忧她会分走裴確对自己的爱。
他没办法做到喜欢她,可是自己纵马踢伤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总归有点儿可怜。
那裴颜倒是个伶俐的,她起身走过来,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起什么,"见过陛下。"
"起来吧。"
慕容纾朝她点了点头,不虚虚地扶她一下不是因为傲慢,而是毕竟男女有别。
就这样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慕容纾亲切地问道:"裴小姐的伤怎么样?可大好了?"
"回陛下,已经好了。"
"坐下吧。"
慕容纾自己找了位置坐下,而裴颜也远远的坐到了下首,二人一时无话,空荡的殿内静悄悄的,静的有些尴尬。
他看了眼裴颜低眉颔首的样子,一身淡淡的鹅黄,岁月静好,怎么也难和延英殿那个刺客联系起来。李文忠为陛下倒了一盅茶水暖着手,他看着陛下有些紧张,又不时往那女子身上瞅的样子,觉得稀奇。这陛下,怎么就对那女子如此好奇?
他又倒了一杯茶水端过去,"裴小姐,请。"
裴颜对他点了点头,声音温婉,"谢公公。"
趁这个机会,他将这名女子仔细打量了打量,只是觉得哪里有些隐隐的面熟,像是见过一样。
可要是再想想,脑子里就没有这个人了。
他扭头走向陛下。
稀奇,真稀奇。
莫不是他们陛下就喜欢这个长相的,这是准备把千岁爷兄妹两个都收入后宫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慕容纾又开口了。
"朕与你年岁差不多,你小时候常进宫,朕见过你几次。"
李文忠嘴角微微一抽,这就开始勾搭起来了?
"回陛下,仔细算来看的话,臣女是要比陛下虚长几个月的。"
慕容纾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一一"
他指了指自己脸颊的位置,"你小时候,这里是有颗小痣的,笑起来的时候脸圆圆的,很俏皮,如今怎么没了?"
听到这句话,李文忠克制住自己想要擦汗的动作。
连人家的一颗小痣都记得这么清楚,他们陛下,怎么老是对这位裴小姐感觉居心不良啊!
听到这句话,裴颜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眼神。
"小时候是有的,后来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用刀尖剜掉了。"
她声音轻轻的,看不清神色,只是那个单薄的背影,如今看起来有些可怜。
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捕......
慕容纾觉得脸上更尴尬了。
为了躲避官兵搜捕......谁派出来的官兵?
不用想答案也是昭然若揭。
他有些尴尬地举起杯子暍了口水,这为了避免尴尬聊出来的话,结果聊出来更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