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洵玉眼尖,行动也快,呲溜一声,跑到李睿渊跟前,躲在身后,抓着雪白的袖子,道:“李公子,你快救救我……”
李睿渊:“……”
众人:“……”
楼云梦死死地盯着蓝洵玉良久,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一字一句道:“你敢透露半句,我剥了你的皮!”
蓝洵玉点头如捣蒜,连忙狗腿道:“是是是是……”
“还不滚!”
说完,一脚踢开梅弄雪,“你也滚!”
两个人灰头土脸地连滚带爬一溜烟地往后厨去了。
容月跟在后面,拽过蓝洵玉的胳膊看了看,怒道:“你就不会小心点?”
“没事,没事,皮肉伤,不用担心啦。”
“谁担心你!?”
容月别过脸,转身跑开。
梅弄雪细长地眸子挑了挑,手如闪电,拽住蓝洵玉的胳膊,反向压住,低头在那伤口一咬。
蓝洵玉疼得哇哇叫起来:“吸血鬼啊!”
李睿渊微微一笑,道:“炎小公子,机灵鬼怪,很可爱。”
楼云梦脸瞬时煞白,攥着折扇,低着头。
过了几日,端阳佳节。
紧挨着京城的浔阳城有一条母亲河,名曰忘川梦河。
河水宽三十多米,绕着浔阳城顺流而下,汇入颍江,最终流入南海。
今日的忘川梦河比往日热闹许多, 河面上船只川流不息,波光粼粼, 华丽的画舫来来回回,有时见歌女立于船头半遮面纱,弄弦拨琵琶,有时见诗人举杯高歌对饮。
河岸两边的柳树上挂着数不清的红灯笼,像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照着夜晚如白昼一样通明,人山人海,挤满了男男女女。
商铺琳琅,吃的,喝的,玩的,戴的,用的,应有尽有。
卖花灯的老板们笑开了眼,立在摊位前,撩开嗓子,一声声唱道:“客官但有所愿所思,写于纸上,折纸为灯,放灯河上,诚心祈福,神明必定感知,达君所愿。”
今夜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还有人穿中性的袍裙和雪衫,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蓝洵玉一行八人,沿着浔阳街一路朝河中心的第一座桥,玉桥。
玉桥又叫情人桥,由白玉美石砌造,浮雕绘芍药,玉栏杆呈一个拱起的弧度连同河两岸。
今夜的玉桥上只为心有所属的男男女女而开,桥头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三生缘。
一个戴着青牙面具的人披头散发,穿着红色的吉服,端正地坐在书案前,正在教一个来求灯花的人怎样将纸折叠成莲花状,放在水里不会浸下去。
第70章 我心仪你这件事大约只能藏在花灯里。
容月双手环抱,一脸不屑,扬起头像一个傲娇的小公鸡,道:“放个灯这么麻烦,莫不是这老板故意找油头赚钱?”
李睿渊笑眉目如画,风流俊雅,手中白折扇一开,微微一笑,道:“小公子说的极是,然而,人总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并蒂莲花灯便是应了这念想罢了。”
刚才众人不曾仔细看,听李睿渊这么一说,发现花灯是由粉色的油纸叠成,两朵红莲连在一起,在花灯的中心放着一点油蜡,油蜡下一个精巧的小水托盘,防止火苗烧着灯纸,巧妙色了。
蓝洵玉跃跃欲试,道:“如此奇思妙想的东西,倒要试一试。”
说着,他坐下来,刚要拿纸叠,戴着面具的老板道:“请先写愿。”
书案边还有笔墨纸砚。
蓝洵玉提笔时,老板转过身,对另几个人道:“你们也请远一些,愿若被人看见就不灵了。”
容月鄙夷道:“什么嘛,神神秘秘的,一个大男人,像个姑娘思春一样,搞得这么恶心。”
蓝洵玉也不生气,笑道:“乖弟弟,哪天等你有了心上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才不要什么心上人,我要像舅舅一样,沙场点兵,建功立业!”
众人哈哈大笑。
蓝洵玉提笔而下,笔停墨落。
墨非常神奇,落在油低上,不褪色,不晕染,像贴上一样。
将两张粘合在一起,写下的心思像被藏起一样,蓝洵玉跟着老板刚才的指法将纸叠起。
惟妙惟肖的并蒂莲花灯被托在手心。
容月瞪大眼睛,道:“你看一遍就会吗?”
“哈哈,哥哥过目不忘。”
“臭美!”
老板回过头,惊讶道:“公子聪慧。”
蓝洵玉摆摆手,笑道:“雕虫小技,先生过誉。”
说着,走向玉桥上,将灯放在手里,合上眼,起了愿。
旁边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丈手持高杆,笑道:“可要老朽为公子放灯?”
“……”
“此灯可加荧光的粉末,流落出浔阳岸口,有人保管,但要加五两银。”
蓝洵玉回头看着萧炎天,那人站在桥下,也正看着他。
往后,不知生死如何。
不知,你知我一直在你身边,会不会网开一面饶我家人不死?
昔日,先皇临终托言我,说我娶了你,便是你的夫,让我护佑你,皇后为我挡下一箭,救我一命,让我立誓保你登上皇位,后继有人,不秽乱后宫。
师父,
徒儿此心如明月,天地可鉴。
愿神明怜悯,保我师父一生平安,后继有人,千秋万代。
一滴泪,滴落在忘川梦河。
蓝洵玉对身边的老丈摇了摇头,笑道:“多谢老丈,但不用了。”
老丈也没有勉强,用高杆挂着灯,放在水面上。
花灯悠悠远去,一如往昔的岁月和心思。
楼云梦做一朵后,郎寒天上前,容月惊道:“舅舅也有心上人吗?”
郎寒天不语。
梅弄雪坐在案前,字也写了,花灯也做好了,临了却揣在怀里不放了。
奚子安,李睿渊,萧炎天,容月四人不曾放灯,站在岸上等着蓝洵玉他们。
第71章 不知公子你要祭奠何人?
一行人过了玉桥,路过一个吹糖人的摊子。
吹糖人的摊主戴着一个红色笑脸面具,手艺轻巧,围着的人多,蓝洵玉挤在孩子们中间,买了一个圆鼓弄的大白兔。
容月双手环抱,一脸不屑,道:“多大的人还吃糖人,丢人!”
隔着面具,蓝洵玉眨巴眼睛,笑眯眯地将糖人在容月眼前晃了晃,道:“哥哥买给你的。”
容月怔了怔。
“我听郎将军说你是属兔子的,你看这个兔子多可爱,喜不喜欢?”
容月不说话。
蓝洵玉轻声问道:“不喜欢?”
“那算了。”
蓝洵玉把糖人送到嘴边,准备吃的时候,容月忽然恶狠狠将糖人抢走,雄赳赳,气昂昂道:“臭流氓,要不是看在你这么求着本少爷的份上,本少爷才不会要你的糖人。”
“哎呀,真是个傲娇的小公鸡”
过了玉桥,再往前走,便到了忘川梦河的第二座桥,奈何桥,桥由黑青砖砌造,石柱上雕刻青龙兽,挂着黑绫婠花,祭奠亡魂所用。
奈何桥对岸是浔阳城的名望家门集体修建的佛堂。
一座半人高的无字神龛立在桥边,神龛上放着许多碎银子。
奚子安从荷包里掏出八块碎银子放在神龛上,守龛人朝他躬身施一礼,奚子安回礼。
上了桥,只有一家摊子,摊前摆着精致的白莲花灯。
众人捧着一盏白色的莲花灯,双手合实,面对佛堂,跪坐桥上。
旁边的送灯人手持高杆将客人的灯放在水里,灯顺流而去,对岸有人将灯捞起,供奉在佛前。
李睿渊放完一盏后,对卖白莲花灯的摊主拱手施礼道:“店家,可否再卖我一朵白莲花灯吗?”
李睿渊一开口,周围的人神情古怪地向他看过来。
摊主一身白衣,头戴白巾,为难地道:“公子,你当知咱们忘川梦河祭祀放灯的规矩,一人只能买一朵花灯,我……不能卖你……”
蓝洵玉奇道:“这是什么规矩?难不成你怕我们不给钱?”
摊主摇头,拱手,道:“听小公子口音是乌苏软语,应是京城人,我们浔阳城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白莲花灯代表祭祀一门士族,所以一个人不能买两朵白莲花灯。”
蓝洵玉更奇怪了,道:“照这样说,李公子刚才已经祭奠过了,这会儿为什么又要再卖花灯?”
李睿渊轻声道:“我想祭奠一位故人及他家门。”
说话间隐隐中带着无尽的哀伤,与他平日里和煦温润的语气完全不同。
摊主不语。
李睿渊坚持恳求摊主。
蓝洵玉惊讶不已,心道:从未见此人这般模样。
不知他要祭奠的是谁。
摊主坚持不下,道:“公子如此坚持,不妨说来,若情可悯,破例也无妨。”
李睿渊道:“多谢店家,少年时,我有两位金兰结义的兄弟,他两人拜我为长兄,后遭惊变,二弟家门被灭,二弟……惨死,作为兄长,我……”
语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蓝洵玉这才想起,李睿渊曾和郎寒天,谢惊鸿于太学时结义金兰。
李睿渊为长,谢惊鸿次之,郎寒天排第三。
第72章 风华陨落的谢惊鸿
谢惊鸿之父谢云棠原本是郎家养马的马夫,当时的郎家家主郎英狄不拘世俗,破格提拔谢云棠为参将。
谢惊鸿和郎寒天明面上是主仆,实际上,两人同吃同住同入皇家太学,武艺高强,世称“南疆双武”。
当年,郎家全族征战苗疆时,谢云棠也带着谢惊鸿跟了去。
后来,谢云棠敌通苗疆,将布防图交给苗王,又防火烧了粮草,致使郎家军全军覆没。
此后,谢云棠父子不知所踪。
武昭皇下令灭谢家满门。
蓝洵玉看了看郎寒天,带着黑色抹额,长身立于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梅弄雪脸上汗涔涔,手骨抓着玉栏杆。
容月一听李睿渊说二弟,自然知道是谁,顿时,眼睛瞪得混圆,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攥着拳头,不顾长幼尊卑,也没了往日对李睿渊的敬重,高声呵斥打断李睿渊,道:“祭奠那贱人做什么?”
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容月咬着后槽牙,道:“他也配吗?如果不是他爹通敌,我父兄会死吗?我会成为孤儿吗?”
李睿渊两眼湿润,再没有平日的从容,哽咽道:“阿月,当年的事必定另有内情,我知惊鸿,亦知谢叔叔绝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呸!李睿渊,私通苗王的信笺,笔迹一模一样,还有谢云棠官印印章,绝不可能认错!”
李睿渊惊痛道:“我这些年也一直在追查此事,每每到了紧要时刻,线索断了。先皇下令杀谢家满门时,是我带令去的,我到谢家的时候,谢夫人留下血书,已经带着全家老小殉葬。”
说到这里,李睿渊转头看着郎寒天,悲泣道:“三弟,大哥知你心中有恨,但你能不能再查一查?还二弟一个清白,还谢家一个清白。”
郎寒天手握在月牙弯刀上,道:“我杀入苗王宫,足足两大箱信笺,全是谢云棠写给苗王的,里面有郎家兵法,郎家阵法,郎家家训,能如此熟知我郎家家底的除了谢云棠,还有谁?”
李睿渊知再劝不动,心中大恸,从摊位上拿了一朵白莲花灯放在手里,夺了一支杆,要把灯挂上放在水里。
郎寒天欺身向前,去夺灯,两个人争夺之间,李睿渊为了护灯,差一点掉进水里。
周围人都是浔阳地界的名人,听他们争论,便知说的什么事,立即群起激愤,道:“谢家该死!还敢祭?玷污了忘川梦河的水!”
“他谢家,马夫贱婢之子,骨子里坏透了的下三滥!”
又有人大声喊道:“今日谁敢祭,我赵某人第一个不同意!”
“是!看谁敢祭!”
卖白莲花灯的摊主也站起身,怒目瞪着李睿渊,道:“你休要拿我的花灯祭奠腌臜嫌恶之人!”
原来,郎寒天的曾祖父是出身浔阳城,浔阳太守,四代传至郎寒天。
郎家在浔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昔日,郎寒天之父郎英狄出门,百姓见,跪在前,后郎英狄为了不让百姓跪拜,不再骑马,换坐普通轿子,拉下帘子,不让人发现。
第73章 地狱里爬回的人,他叫谢惊鸿
刚才带着面具,众人不知是郎寒天,此时知,皆跪在地,朝郎寒天叩拜。
郎寒天不理他人,道:“大哥今日若要祭,我必阻之。”
李睿渊也不屈不挠,道:“三弟阻我,为兄也要祭。”
郎寒天道:“大哥当真要祭?”
“要祭。”
“如此,恕小弟冲撞。”
郎寒天再不客气,推到李睿渊,去夺杆子。
李睿渊不喜武功,也从不练骑射,是以,他对上郎寒天,力量自然不行。
就在郎寒天即将夺了杆的时候,一把白折扇飞过来,打开郎寒天的手,郎寒天抽出月牙弯刀来挡。
折扇再回楼云梦手里,人已到桥上。
蓝洵玉一看,不好,这两人要打起来。
郎寒天出手不留情,楼云梦下手也狠。
周围人一看有人打郎寒天,立即也扑上来,其中不乏练家子,以及镇守浔阳城的武将。
局面很快失控。
楼云梦以一抵众,抽出空隙,对李睿渊道:“有我在,做你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