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面具。
那是一张倾城倾国的脸。
“花阙。”
花阙邪魅地笑了笑道:“是因为我说话的语气不对吗?还是内容不对?”
萧炎天坐在石床上冷声道:“哪里都不对,眉毛有点翘,下巴太尖,眼角开纹弧度太长。”
“果然和贤弟说的一样,在你面前,一眼就能看到我们的不同。”
“哼!”
花阙看着萧炎天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笑道:“我给他带着的面皮为什么能瞒过你?你一定发现了很多他是蓝洵玉的踪迹,为什么一直不敢相信?还差一点杀了他?”
萧炎天:“……”
花阙走近萧炎天,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凑到他耳边,笑道:“是因为你不敢相信他爱你,若你早点发现他是蓝洵玉,是你的宝贝徒弟,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冷冷地看着对面的人,萧炎天道:“让他受苦的人不是你吗?利用他接近我,掌握我的行踪脾性,利用他换了身份入皇宫,利用他挑了深山别苑,引发三次宫变的人,不正是你吗?苗王!”
第154章 十五年卧薪尝胆,我要我的哥哥归来
一瞬间的怔然,狭长的眸子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受了伤还沉静的男人,花阙道:“你确实比那个杂种聪明。”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花阙,眸中似冰山寒雪一样阴沉痛心,道:“他是你亲弟弟,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只有五岁,你们让一个憎恨他的丫鬟带着他不远万里从玉菱逃命到云华城,你们就不怕狠心的婢女杀了他?亦或者他死在路上?被人追杀而死?寒冬腊月,婢女将他赶出蓝府,到天行山脚下,若我晚到一会儿,他就死了!”
花阙没了从容,也没有雍容,没了淡雅,也没了邪魅,他脸上出现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情绪——愧疚和愤怒。
他盯着萧炎天,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萧炎天怒目如火,道:“他和你一样,也是皇子。为什么他的命犹如草芥一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对他好,你又来将他利用得一丝不剩?如果他没有遇到我呢?如果他没有价值,你们就任由他死在这里吗?”
花阙定定地看着萧炎天,凑到他跟前,直视道:“对,如果他没有能靠近你,如果你不在乎他,就没有价值,婢女就会杀了他!”
“你!”
花阙眼中不知是痛苦还是悔恨,他闭了闭眼,道:“大祭司用鬼卜卦测出双生子仍妖孽重生,天煞孤星,绝毒的命,会给苗疆引来灭顶之灾,两个必杀其一,我母妃不忍,偷偷养着,五岁时临大难,沼泽里鱼儿尽死。长老们找到被藏着的我,要烧死我。”
说到这里,花阙几近颤抖,浑身哆嗦,眼泪流落而出,扶着墙才不让自己倒下来,道:“他却当着长老们的面说被藏着的人是他,煞星命的也是他,说我是太子。
众人把他压在刑台上要用火烧死,我拿着火种去问他为什么。
他说:这五年一直让弟弟藏在暗处对不起,我为哥哥,我是长,一切应由我担着。
萧炎天浑身颤抖,裂目颤声道:“你们……”
花阙满脸是泪,道:“我把火把放在他脚下的柴火上,他还在说,弟弟不要哭,不要难过,照顾好父王和母妃。”
“你们是畜生吗?”
花阙背靠着墙无力地蹲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道:“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天降大雨救了他,国师便想出这个主意,将他送到天行山脚下送到你身边,但长老和大祭司一直追杀,大祭司还在追杀的途中遇难。”
萧炎天忍痛起深,拽起花阙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一拳头,厉声道:“所以现在还要继续利用他吗?”
花阙眼神怨毒地看着萧炎天道:“是!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很高贵很好?我亲眼看着我的父母被郎寒天杀了割掉头颅悬挂在城墙上,我的亲族死绝!一排排的头颅,我叔叔伯伯,堂兄弟,小孩,婴儿就在长枪上插着祭旗!我看着云岚的铁骑踏破我的山河国土,撕碎我的子民!”
第155章 两帝相斗
萧炎天浑身颤抖起来,他松开手,扑腾一声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像筛糠一样抖着。
花阙冷绝道:“他是我亲哥哥,是先苗王和大妃的骨血,纵然身在刀山火海,他也要归来!”
外边的太阳很好。
花阙走到外边,站在洞口,面对苍茫起伏云雾缭绕的山峰,扬起头,迎上那一轮太阳,阳光洒在他血红的衣裳上,风吹起衣袂飘起。
他伸开胳膊,掌心向上,流着泪大声道:“十五年来,我夜不敢寐,枕戈待旦,受尽苦楚,饱尝心酸,万蛊之王将我的血肉吞噬殆尽又重塑,剥皮抽筋一遍又一遍,什么样的刀山火海我都趟过,踏平江南二十六城,再没有人敢反抗我,哥哥,我终于可以接你回家!”
萧炎天站起身,来到花阙身边,迎面风吹过来,他语气坚定而沉着道:“他是我的,谁也不能带走。”
侧转过脸,萧炎天冷眼看着花阙道:“如果你带走他,我会带兵来将你苗疆的老巢一并端了。”
花阙笑了,他那身红衣和妖媚无双的脸,显出灵透来,轻声道:“好啊!文宣帝到了启封,快刀斩乱麻地断了我埋在启封的棋子,将潘敦父女赶出去时,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从前我在暗,你在明,如今对等了,那就公平地斗一斗吧。”
萧炎天冷冷地看着花阙,道:“好。”
“现在请文宣帝和本王先走一遭吧。”
说着,花阙手快如闪电,劈在萧炎天的后脖颈处,将两人悄无声息地带走。
另一边,蓝洵玉跑出山洞后,引开颂日的十多个侍卫,直接上了天栈,在栈道上,他沿着一个岔口,躲在第二别院后门处,那些人追过来后找不到人,四散开来。
天空放出一朵绿色的烟火,烟火形成一个字:撤,这些人离开了。
蓝洵玉等了一会儿,确实看到没有人,从暗处跑出来,到后山的山洞里。
空空如也。
石床上和地上一些血迹。
师父!
蓝洵玉喊着跑着,跑着喊着,从山上到山脚下,再到镇上挨家挨户地问。
没有人见过。
“师父!”
蓝洵玉又高高地喊了一声。
翻遍了整个天行山,蓝洵玉绝望地想,师父被掳走了,他下了山,到了渡口,上了船,到浔阳城忘川梦河,船过玉桥时,想起了师父那天站在岸边看着他抱着放花灯的情景。
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师父当时为什么要去捡他放了的花灯。
那个时候,师父发现是他了吗?
还是师父爱上了那时的他?
蓝洵玉想着这个人,心里盈满爱意和春天般的温暖。
他嘴角勾了勾。
有些责怪自己。
从前真坏。
不识得师父的好。
净惹他生气。
往后定要又乖又顺又软,做一个好徒弟,万事都顺着师父的心,师父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再遇不到一个人,
能这样疼爱他。
若是能这样一直被宠爱着,
他一辈子再不使坏了。
找到师父,一起离开这里,整顿兵马,灭了苗疆。
第156章 相恨相杀的主奴
打起精神,蓝洵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催促船家快点。
一路上非常平顺,很快到了顺阳城。
城中没有任何变化,一切像平常,只是笼子少了很多。
在主街上,蓝洵玉四处走着,看着路边茶肆的幌子,找了一家最热闹的进去,进到里面就听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说书人站在六尺台前,手拿这扇,一支银筷子敲打在玉盘上,声音清脆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三分天下,苗疆居南,云岚居中原,边沙国在北。云岚夹在两国之间,来日必定是兵家征伐之地……”
有人站起来大声嚷嚷道:“笑图生,别说这个了,要打就打!苗疆和边沙联盟,早晚灭了云岚国!”
“对!”
“换个新的,最近可有什么奇闻?”
台上的说书人想了想,笑道:“若说奇事,便是,无人见过苗王长什么样子,因为他常年带着一张玻璃面具。”
他刚开口,立刻引来一阵沸腾和辱骂,众人齐声道:“找死!苗王岂是尔等走江湖的下九流可以讨论的?”
说着,已经有几个人上去抓着那年轻的说书人一顿好揍。
说书的被打的鼻青脸肿,还盈盈一笑道 ,抹了抹鼻下边的血,道:“抱歉抱歉,小生失礼,说别的,最近听说顺阳城里来了两个神秘的贵客……”
有人好奇道:“什么贵客?”
“城主那天买的一个奴隶……”
蓝洵玉一边听着,一边喝茶,看了看外边的天,夕阳西下,正是傍晚,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晚上。
夜里黑,好行动。
奚子安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头疼,他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
颂日唇干裂,脸色苍白,失血过多和缺乏休息让他看上去十分倦怠,似乎连睁开眼皮都觉得费力。
他眼圈儿发黑,半合着眼帘,额间一点朱砂,映衬着风华绝代的容颜。
一身金色的衣服上金丝线绣着细碎的宝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华丽非常。
他穿得很隆重,似乎刚从什么重要的场合回来。
桌子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平铺在桌子上。
青绿色的广袖长袍,
缎面云浪靴子。
一把白色折扇。
“你穿这一身真美,就像月下的仙人一样,清尘脱俗,雅致绝伦。”
颂日手抚摸在桌子上的衣服上,就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又缓又慢,指腹摩挲在光洁柔软的天蚕丝面料的,一点花纹,扣子,领口都看得仔仔细细。
最后拿起扇子,双手打开,扇子正面四个大字:浔阳奚郎
背面画的是站在远山上俯瞰的浔阳城。
颂日手指着画面上的一条象征河流的浅墨曲线道:“这是忘川梦河吗?”
奚子安低头道:“嗯。”
“那这曲线上这一横呢?”
“玉桥,往下是奈何桥。”
看着满扇子错落有致漂亮的房檐屋舍,绿水青衫环绕下的美丽滨城,如诗如画,颂日道:“你家在哪里?”
第157章 被杀死的主人
奚子安从床上下来,站在一边,细长的指尖点着一处街道边宽阔的大院子,院子门前挂两个灯笼,道:“这是我家,出了门往左边是一家裁缝店,右边是一个包子铺,沿着主街到浔阳岸边有一家豆腐摊,店老板叫李大相,我们都叫他李阿公,他家的豆腐脑又香又软,洒一点白糖,软嫩滑口……”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来,砸到扇面上,晕染开一片潮湿。
颂日抬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脸,眸子像溢满水的湖泊一样,往外溢。
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两个人一坐一立,世界无音,只有泪水滴落的啪嗒啪嗒声。
颂日想起狼烟四起,长枪冷箭中,杀声震天中,这个人站在众人面前,对着他,无畏道:“想破城,从我身上过去。”
他手一挥,身后的人如同饿狼。
被护着的老弱妇孺们惊散开,他还傲然地站立在路中间,拿着长刀向他杀来。
一遍又一遍。
被打得浑身是伤,还向他杀来。
愤恨倔强不屈的眼神,太吸引人。
明明不过一柔弱书生,白衣青衫,不会武功,杀人都手发抖,却想阻拦他的进攻。
颂日将人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拼命挣扎。
“你不要动,我抱抱你,不侵犯你好不好?让我抱抱你。”
“滚啊!”
奚子安哭道。
颂日头埋在奚子安的怀里,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奚子安尖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大喊道去死。
这天夜里,颂日什么都没有做,他穿着衣服紧紧地抱着奚子安, 一夜到天明。
天亮的时候,颂日的心口插着一把鎏金簪子,簪首是一支金色的凤凰展翅,发着盈盈的光,华丽非常。
他弯腰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侧卧着,血染红一片,地板上一窜又窜血珠子滑落,像人流泪的脸庞。
睫羽垂下一片阴影,美目敛合。
没有被刺时挣扎的迹象。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花阙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房檐上穿着黑衣服的人脚步轻盈地踩着瓦片,来到一个灯火最通明的华丽房间上,揭开瓦片,向下看去。
华堂内金光灿烂,布置得绚丽异常,珠宝叶明珠发着璀璨的光芒缀挂在墙壁上,一副巨大的浮雕潮绣凤凰于飞图横在正中央。
象牙白玉案上放着一盘松软好看的糕点。
丝丝浓郁的甜腻香味散发出来。
一壶酒,两个被子。
雕花的朱红扶手藤椅上坐在一个人。
美艳风流,姿容绝伦。
一袭红衣如秋日晚霜枫叶流丹,更衬着白肌如玉,发若墨。
手里把玩着一枚镂空的长命锁,锁下缀着几个精巧的小小夜明珠,珠子像萤火虫一样发着温润微弱的光,映照着锁上的四个苗文: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