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专门为了他而学的吗?
那些他吃的云香糕……是……师父在……向他表白吗?
低着头,蓝洵玉一口一口吃着。
怎么会那么笨?
第162章 三叩首,诀别吾师。
一直没有看出来。
“别低着头。”
“嗯。”
“手给我。”
蓝洵玉手伸过去,萧炎天拉着他,两个人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蓝洵玉开始啰嗦起来,说一些无聊的芝麻绿豆大的事。
乾清宫里有几棵枫树。
院子里后面的温泉池边上哪块地板的鹅卵石掉了几个。
房间里书案上萧炎天常用的狼毫笔忘了洗了,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萧炎天袜子有几双,放在哪里。
朝服有几件。
玉带几条。
冕旒上的哪个珠子掉了需要换一换。
床上的被子过了个冬季有些潮,回去了要晒一晒。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最后连宫门上的敲门环也说,有些松动了,怕哪天掉了。
唠叨半天,到了一座观音庙前。
送子观音坐上方。
眉目慈悲。
蓝洵玉从袖里的银子都掏出来放在供奉上,请三炷香,撩开衣摆,屈膝跪下,上了香,双手合十请了愿。
萧炎天等他起身,也请了三炷香,道:“佛在堂前,吾诚心请了愿。一愿天下太平。二愿吾徒安康。三愿夫夫恩爱。”
过了观音庙,一条长长小溪流水,放牧的童子坐在牛背上吹萧。
蓝洵玉停下,问童子借来洞箫,两人坐在青草边,萧炎天吹起,蓝洵玉应声歌唱,童子在一边手捧着脸歪着头听着。
结束时,童子笑道:“两位哥哥般配声律相合,真好听。
越过小溪流,来到沙丘上的落阳古道。
一个白衣青衫的男子,芝兰玉树而立,他回首,清俊尔雅,手中一把折扇,扇面四个字:浔阳奚郎。
蓝洵玉看了看萧炎天道:“师父,我和子安兄说几句话。”
蓝洵玉拉着奚子安道:
“我在麒麟阁有一些病疫的书稿,劳烦你回去转交给一个叫墨首的老太医。”
“还有几块蓝宝石金刚钻,玉器在启封东大街的定花铺子里,那是我弄的玉器铺,你找里面的廖掌柜,说是炎徒儿的口信,他便知,将铺子转给楼主,他其实很喜欢金银珠宝。”
“惊鸿的事,一定要瞒着郎将军,惊鸿他至死护着郎将军,我们顺从他的遗愿,清明时节请帮我为他上三炷香烧些纸钱。”
“容月从小缺爹少娘,不要看他外表凶巴巴的,心底最为柔软善良,我无能医治好他,子安兄劳烦你多照顾他。”
“子安兄,你回到启封后,我有处外宅私院,地契也在廖掌柜处,你去拿,送你吧。”
奚子安听他说话的口音和语气越来越不对,怎么像交代后事一样,心底暗暗吃惊,只见那边萧炎天慢慢地歪倒下去,连忙过去扶。
“陛下。”
这时一辆简单的马车过来,马车前头坐着一位穿着汉服的云岚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蓝洵玉从浔阳城救出来的李大相。
李大相驾着马车过来,道:“蓝公子,快走,一会苗人追来了!”
奚子安将人扶上马,萧炎天身体发软,四肢不能动,坐在马车上,靠着车边,直直也看着蓝洵玉。
“师父,我把药下在花粉里,风一吹,你就吸进去了。”
奚子安大惊道:“你说什么?你下的什么药?”
“不用担心,普通迷药。”
说着,蓝洵玉双膝跪在地上,朝萧炎天叩首,道:“师父,徒儿不孝,不能侍奉在你左右。”
第163章 血泪之中,吾爱吾师
一缕鲜血从嘴角流落下来,蓝洵玉再叩首:“徒儿此去,师父莫要劳心伤神,徒增伤感。”
奚子安这才发现蓝洵玉异样,他放下萧炎天,从马车上跳下来,拽着蓝洵玉的肩膀,慌乱大叫道:“你吃了什么?怎么不停吐血?”
“不要吐了!”
萧炎天直直地看着,眼泪顺着眼眶落下来,嘴唇拼命地蠕动,发不出任何声音,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往外跳,嘴角一丝嫣红的血顺流而下,落在前襟,染润鲜红。
极痛,极哀,极怒,极恨。
顷刻眼中血泪迸溅。
李大相大惊道:“蓝公子,你!”
蓝洵玉三叩首道:“阙儿给我吃了药石,抹去我的记忆,没有师父记忆的玉儿与死了有何区别?我去之后,万望师父莫要迁怒苗疆,贸然兴兵,莫要怪罪我弟,杀我唯一血亲。”
蓝洵玉抬起头,血已经浸透前襟,抽搐几下,踉踉跄跄地起身,趴跪在萧炎天脚边,像是倦鸟儿归巢,抱着萧炎天垂落的腿,脸轻轻地蹭着,依恋而不舍,仰头望着那人饮泣道:“我愿化作长风,生生世世绕在师父身侧,苍天仁慈,护佑吾师福泽恩长,无灾无觞。”
萧炎天眼底无尽的哀伤和凄楚,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地上的人,眼中血泪流出。
哇得一口血喷溅而出,人如风中柳絮,蓝洵玉对李大相,道:“快带他们走,一路向北,一定要把我师父平安送回启封。”
奚子安要扶着蓝洵玉上马车,蓝洵玉惨笑道:“我弟弟不会让我跟你们走,我若不留下,你们走不了。快走吧,护我师父……回启封。”
李大相手中马鞭一抽,马蹄儿扬起,车轱辘滚动掀起尘土飞扬,奚子安站在马车上回头望着蓝洵玉倒落在地上。
他手抓着泥土,胳膊拖着身体,朝马车的方向颤颤移动,拼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师父!”
声音好像从胸腔里迸溅出来的一样,手扣着地,指甲抓出血来,拼命地想离马车远去的地方更靠近一点,更靠近一点,就可以离那个人更近一点。
“师父。”
最后趴不动了,歪着头。
向北。
“哥哥,你就这样爱他?”
花阙一身红衣从后面过来,将蓝洵玉揽入怀里,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将他的脸擦拭干净,额前的头发捋顺。
眼皮沉重,蓝洵玉半开着眼帘望着花阙道:“阙儿,哥哥对不住你,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哥哥。”
“哥哥真傻,怎么会没有认出阙儿。”
“你什么都记起来了对吗?”
“嗯。”
“阙儿,我走了之后,放了云岚的俘虏们,不要向云岚开战,你不是师父的对手……”
花阙将一粒紫色的药丸抵在蓝洵玉的嘴里,强迫他咽下去,道:“哥哥不会死,哥哥还是我的哥哥,我一个人的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谁也不能改变。”
“阙儿,你。”
“哥哥,睡吧,醒了什么都会好的,我与你同坐江山,共看山河。”
天下三分,三足鼎力。
以落阳古道为界限,分南北,南为苗疆地界,北为云岚国地界,边沙国在南北方,与两地皆有接壤。
苗疆以载记年,一载一年,天宝二载,苗王寻回失散已久的哥哥花漾,封为燎亲王,在苗王宫大摆筵席,丝竹管弦,歌姬舞女,院内灯火通明,昼夜不停,连着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群臣欢呼,百姓沸腾,城内外皆披红挂彩,喜气盈盈。
苗王大赦天下,释放所有的江南旧城俘虏,允其逃命至云岚奔亲,与其兄花漾共坐江山。
第164章 双生子 兄恭弟友
巫沼山的一个僻静的院落里,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手挽起袖子,袖子因为是极滑软的丝料所做,很快垂落下来。
他再挽,还是如此,于是直接脱了衣服,光着膀子,拿起石磨蹲在地上碾治药材。
他手细长又有力,不一会儿将药材碾成白色的粉末,倒在一边黑色的瓦罐里,拿着长长的铜条药勺缓缓地搅弄着。
顾阿敏蹲坐在地上,拿着风扇缓缓地扇着锅炉下的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熬药的人。
这人很得真好看。
这破落的院子有了八辈子的福分迎来这么尊贵俊美的主人。
目光清澈,漆黑的眸子像星星一闪一闪地会说话一样。
他一开口,露出洁白如编贝的牙齿,俊朗极了。
“小鬼头,看什么呢?”
顾阿敏胆子大,此刻心扑腾扑腾地乱跳,脸也觉得滚烫,但还直直地看着笑道:“看美丽的神仙哥哥。”
“哈哈哈……”
不一会儿,两个婀娜的宫婢挽着帛锦纱裙,手持华丽的琉璃八角灯,灯下缀着红色的穗子,立在门的两侧低首弯腰。
一袭红色的身影从门外进来,头戴旒纩,身穿暗纹银波凤凰于飞的锦缎华服,华丽的披风上缀着碎钻宝石,灯光下闪闪发光,衬衬着绝美邪魅的容貌。
仪态矜持而高贵,像从壁画中走出来的红衣天神一样,威仪而雍容。
他进来后看到地上的人,原本散发着王者威慑的眸子,立即换了神采,嘴角勾起,眼神几分天真之态,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笑着走过去,轻声喊道:“哥哥。”
熬药的人站起身,走过来帮红衣男子去掉头上沉重的旒纩放在一边,理了理他额头前的一些碎发,笑问道:“饿不饿?饭已经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红衣男子将衣服披在光着膀子的人身上,温柔地为他系好扣好,道:“风这么凉,哥哥怎么光着肩膀?”
“你拿来的衣服太光滑柔软,我穿着不方便。”
“我明天叫他们改改。”
两个人说着到了屋里,阿敏很有眼色,早将厨房的饭菜摆放在桌子上,自己躲在厨房里端着小碗儿吃。
花阙笑道:“是个机灵的丫头。”
“哥哥,你最近还头疼吗?”
蓝洵玉摇了摇头,笑道:“不疼了。阙儿,你没事不用总往我这里跑,下朝了去去你后宫,这样才能填几个宝宝,让哥哥做伯伯。”
花阙笑了笑,道:“知道了,我明天只来一趟。”
蓝洵玉看着花阙像个偷腥的猫儿一样,端着碗,一边扒饭,一边迷着眼,便摇头笑道:“你嘴上答应我,明天又跑了来。”
说着,他一边温柔地夹菜放在心爱的弟弟碗里,一边慈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嘱咐道:“多吃些。”
“嗯。”
烛火下,两个人对桌坐着,挨得很近,有说有笑。
一粒米粘在花阙的嘴角,蓝洵玉道:“别动。”
花阙愣了愣,听话地不动,蓝洵玉手指伸过去,指尖轻轻地把米粒擦掉,宠溺地笑道:“吃慢点,满嘴都是,多大的人,还像个孩子一样。”
第165章 温柔哥哥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
满眼的温柔和溺爱。
花阙神色动了动,咽了咽喉咙,眼底氲出一层水雾,良久,复清明,低着头咬着一块莲藕,笑问道:“药研制地怎么样了?”
眉头紧缩,蓝洵玉放下筷子,从案桌上拿起一张草纸,草纸上画了一种植物,叶条修长,中间结着几个黑色的穗子。
“阙儿,你有没有听说过山河子。”
“山河子?”
开口的不是花阙,而是顾阿敏。
“阿敏,你知道?”
顾阿敏恭敬地看着花阙,花阙点点头,她过来道:“山河子在古落道以北的草药山上,很多很多,摘了回来,一定可以救很多人的命,不过那里有捉苗汉,非常危险。”
蓝洵玉低头沉思道:“其他几位药材与山河子一样,都出自云岚国,若不是我们占有江南二十城,这三十味药材,我们连十味也找不到。”
想了想,蓝洵玉又道:“为什么治疗心疾的药材会都在江南和云岚国?咱们王宫三十七寨找不到一个能用的。”
顾阿敏哀伤道:“谁知道?天不保佑我们,偏偏得这种怪病,疼得要死,还早夭,阿娘死的时候连三十岁都没有。”
蓝洵玉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伤心,大哥哥一定要找到办法的。”
说着,蓝洵玉又到厢房里,连吃饭也忘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医术侧卷,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样,床上放得也是,还有乱七八糟的药材和瓶瓶罐罐。
花阙朝顾阿敏招招手。
顾阿敏听话地向前,然后,脸夹被拧了。
“以后不准在哥哥面前装可怜或者可怜,他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也不是你的大哥哥,你要不听话,我把调走你,换个听话的来。”
有点疼,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花阙揉了揉姑娘的小脸,把空碗递给她,笑道:“再给我盛一碗。”
他回头看着那个人坐在草药堆里,一边拿着标本,一边翻看医术,认真而专注。
又看了看满屋子的烛火融光,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回想着刚才那个轻柔的动作,还有这人温柔的眼神,花阙忍不住笑了。
过了一会儿,几个宫婢将折子和笔墨纸砚送来。
灯火下,
屋里静谧而祥和,
堂屋里,花阙脊背挺直,手执玉笔狼毫,翻阅折子,阿敏在一边研墨,将批阅好的折子堆叠地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厢房里,蓝洵玉看着医术。
夜凉如水,外边更夫敲了三响儿,已是子时。
花阙在最后道折子做了批注后,放下玉笔,看到阿敏手里拿着的砚块掉落在地上,歪着小头,栽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