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呢,风水轮流转,轩辕澈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断臂而起,只得舍了晨练,做个“昏王”。
正郁闷着,忽觉胸口处有点痒,他微微昂首便见千悦半睁着惺忪睡眼眨了眨,而后又一头趴在了他胸口上,似是觉得不舒服,又歪了歪脑袋调整姿势,蹭得轩辕澈甚是心痒难耐。
不会是要继续睡吧?
再不起用午膳的时间都要过了……
轩辕澈长舒一口气,除却无奈之外再难有辞藻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
他缓缓抬起没被千悦压住的右臂,伸着食指往千悦腮帮子上戳了两下,没动静。
嗯……再戳一戳,还是没反应。
第三个回合,轩辕澈好死不死地用指尖去蹭千悦的嘴唇,他上唇的唇峰圆润如珠,没想到不仅看着漂亮,手感也是一等一的好。
轩辕澈的眼角眉梢带上了笑意,而千悦则是眉头紧皱,起床气终于在那只邪恶的指头蹭到自己嘴唇上之时愤然暴发。
“嘶……”被咬的某人倒吸一口凉气。
咬人的兔子意识清醒许多,茫然睁开眼眸,入目刚好是轩辕澈的青筋盘虬的手背和小臂。
仰头往上看去,轩辕澈半眯着眼,面色不善,活像是盯着兔子肉的饿虎。
千悦怔愣片刻,动作僵硬地松开了牙。
轩辕澈绷着脸把手放到了身侧,而后撑着床板就要坐起来,千悦见状立时扑了上去。千悦瘦小,力气也不大,但这突如其来的一扑倒是将毫无防备的轩辕澈扑得躺了回去。
“起开。”
千悦摇了摇头,干脆整个人都挪到他身上,双手还抓着他的手腕,轩辕澈虽然气恼,但怕弄疼他也不好直接用力推开,便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恫吓他。
“你别打我,我就下来……”犹记得在边境军营为了银簪他咬了轩辕澈一口,便换来对方一记耳光,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后怕。
轩辕澈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好话说了再多,也还没能抵过先前积威深重。
“不打你,下来吧,我知道你还困,用过午膳再睡好不好?”
千悦没想到他非但不生气,还这么哄自己,很是愧疚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做什么,你倒是从我身上下来呀。”
“哦……”
……
更衣束发之后,轩辕澈推开门正欲唤侍女传膳却被眼前景象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目之所及尽是苍凉,亭中的常青树和廊下的月季尽数凋零,枯枝败叶落得满地都是,环视四周,只有阶边五株小草直挺挺地立着,生机依旧,除此之外再无绿意可寻。
秋确实是个植物枯败的季节,但像常青树这种,顾名思义就是四季常青,它的叶子就像人的头发一样一边落下一边生长,如此便四季常青。
再者,月季、木樨、菊等都是秋之花,院中怎么着也不该无端端败落成这般模样。
难道是昨夜的疾风骤雨吗?
不,不可能的。
院中的常青树已经养了近百年,倘若单单是风力和雨水绝不肯能将枝干冲刷得没能留下一片叶子,而且树下的落叶都是褐色或者暗黄色的,连片带点儿绿的都找不到,但按常理来说,短短几个时辰不足以让枝头的绿叶腐烂失色。
仰头望天,东方晴朗无云,却不见万里碧空;西面乌云沉沉,却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金光穿云而下;南北两面混沌与明朗交织,像是黑米白面揉在一起的面粉团子。
此情此景,不可谓不诡异。
忽而,远方天际传来鹰唳,惊空遏云。
轩辕澈轻吹口哨,同时将胳膊肘横挡在自己身前,那穿风破云跋涉而来的大鸟利箭一般俯冲而下很快就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还没等查看它腿上的信囊轩辕澈便神色凝重,因为他自己常用的信使通体皆白,唯羽翼上带着深灰色的斑点,而这只海东青的毛色青黑,头部、脖子和尾翼却是洁白如雪——这是来自龙首山的信使。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可以说海东青在鸟类中无异于马中赤兔。
龙首山据此不过数百里之遥,即便劣马缓行最多一天一夜也能赶到,昨夜那般风雨交加的情况下却还要动用海东青来传信,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轩辕澈神色凝重地打开信囊,取出囊中信卷查阅,只见其上以俊秀有力的草书写道:禁地异动,速归,与吾等协力镇压。
望着龙首山的方向,轩辕澈握掌成拳。
……
淮扬官府中。
“王爷,那边又来请非龙先生了。”暗卫很是无奈地再次前来禀报。
修堤筑坝一事势在必行,如今师傅们和和汉子们都在岸边呢,就等着开工了,但偃月的图纸上初看只觉精妙,真到了要开工的节骨眼上细看却发现有几处画得很是简略,有着多年测绘修筑经验的老师傅研究半天都一知半解的,事关重大,他们也不敢仅凭臆测开始施工,故而只好来请教偃月,
“那就请他去啊,来找我做什么。”风畔埋头于满桌公文中,头也没抬一下。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真到了肃亲王这个位子上他倒是无比怀念简简单单做风畔的日子,不为啥,事少清闲,哪里像现在这样一个头两个大。
“呃……非龙先生不在府中。”
“啧,这个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条龙了,整日里没头没尾……”
百里之外的“龙”打了个喷嚏,吓得身前的庞然大物颤了三颤。
第56章 龙首之上
正房里,轩辕澈还是像往常一样喂千悦吃饭,但明显心不在焉。
“主人,你怎么了?”
轩辕澈回神,正好对上千悦疑惑的眼神,他愣了一下看看碗中这才发现已经没有饭菜了。
“呃,你还想再吃点吗?”
千悦摇了摇头,只是忧心忡忡地凝视着他。
轩辕澈放下碗筷,蹙着眉头张口欲言,抬眸看到千悦那像是在等审判一般的的神色便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暂时收住,放柔了眼神对他招招手:“过来。”
千悦乖顺地窝进他怀里,静静等他的下文。
轩辕澈很是纠结道:“出了点急事,我必须立刻启程去龙首山一趟,所以……”
他也不知道把这件事情告诉千悦是对是错,拿到传信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千悦。他的身边可以没有千悦,但是没有自保之力的千悦离了他该如何是好呢?
泠崖这些年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掌控了轩辕氏一族中的许多势力,倘若眼下拔除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因此泠崖暂时还得留着。如此,千悦便不能留在这里,否则无异于羊入虎口,泠崖已经伤了他一次,下一次指不定就是先斩后奏。
若是带上千悦呢?
此去路途遥遥,而且是要星夜兼程、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千悦重伤未愈实在不宜如此劳累。就算千悦自己乐意,他也实在于心不忍。
而轩辕澈的犹疑看在千悦眼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龙首山这个地方他从前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是天下剑修心目中的剑道圣地。也正因是圣地,寻常人根本进不去,按照龙首山的规矩,无论何人只要败在山门弟子的手下便一律不得入内,哪怕是皇亲贵胄也无一例外。
从前他空闲时便会坐在房顶上,望着皎皎月色幻想有朝一日那个人回来找他,履行带他离开的诺言,然后他们一起去龙首山看看传说中的剑道圣地。
可惜,如今佩剑已残,修为已废,不管轩辕澈去哪里,他跟着都只是累赘。
千悦怆然一笑,无奈道:“我知道了。”
轩辕澈眉头紧皱,只觉得已经身处云雾环绕的龙首山顶,脑子转了好几转,愣是没弄明白千悦言下之意。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在这儿待着我不放心,所以你想先去风畔那里待些天吗?等我办完事马上回来接你。”
轩辕澈又懵又嗔,有时候他是真的想掰开千悦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千悦思忖半天不发一言,轩辕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答不答应。去风畔那里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靠谱的法子了,一来淮扬距此地比龙首山要近许多,二来风畔是他值得信赖的心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对千悦没有什么敌意,把人交给他轩辕澈比较放心。
“我不想去,我想跟着你……我知道我是个累赘,你到时候把我丢在山脚就好,我会乖乖等你的。”
千悦满目哀求之意,轩辕澈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灼伤了,明明怀中人的剑术也曾是一等一的出色,然而……都被他毁了。
“小月儿,你想去山顶上看看吗?”
千悦点了点头,又马上摇摇头否认,他想去没错,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
轩辕澈轻抚他的发顶,爱怜道:“没关系的,我有办法带你上去。”
“真的吗?”千悦眸中似有万丈星河,熠熠生辉。
“嗯,真的。”
取了一套厚实些的衣服给千悦,轩辕澈果决道:“穿好衣服,一刻钟后我来带你走。”
“那你不带风畔了吗?”
“带他干嘛,累赘。”
“啊?”千悦眨了眨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埋头公文中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
轩辕澈带着千悦和五名暗卫轻装简行上路,七人六骑向着龙首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考虑到夜晚霜露重,千悦又畏寒,轩辕澈还特意给他披了件斗篷。
马过半程,轩辕澈下令原地休整。暗卫们各司其职,拾柴、生火、饮马……一些都井然有序。
千悦是最清闲的,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在轩辕澈怀里吃他喂的干粮就好了。
等千悦吃好了轩辕澈才开始照顾自己的胃,周遭的暗卫都已经吃饱喝足,他们或警戒或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不知怎么的,千悦有点闲不住,便开始找话题想和轩辕澈聊聊天:“主人,听说龙首山上有真龙,是真的吗?”
“食不言,寝不语”是轩辕澈自小养成的习惯,但是对于千悦他可以破例,而且是不止一次地破例。
轩辕澈放慢了咀嚼的速度,想了片刻,咽下口中食物才笑着答道:“或许有吧,不过我没见过。”
世人皆以为龙首山上有真龙盘踞,因而长盛不衰,无论国泰民安亦或乱世纷争它都屹立不倒。
但其实不然,真龙之说不过是为了稳定民心罢了。龙首山禁地埋藏的秘密一旦曝光人前,那么天下必将人心动荡。
倘若封印被破除,后果更是不堪想象,所以,不管付出何种代价都一定要把它镇压下来。
察觉到怀中人变沉默了,轩辕澈忙换了轻松的语调把话题扯开去:“其实龙首山之所以叫‘龙首山’呢,是因为它形似卧龙,那些真龙之类的传言都是人们瞎编的。”
“那——万象剑宗和两仪学宫呢?”
轩辕澈又吃了一口,而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万象剑宗啊,它就坐落在龙头上,宗内有弟子三千余。其下设两仪学宫,志学之年的少年们只要有心修习剑术,学宫无论男女都是来者不拒的,到了及冠的年纪其中剑术上乘者便可进入万象剑宗。”
“志学之年是几岁啊?”
“一十又五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轩辕澈不知是哪里又惹得他伤心了,赶忙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第57章 不要怕,我在呢
志学之年,那正是他成为在编暗卫的年纪。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对比,千悦本就敏感,一想到自己身陷暗卫营的时候寻常人家的同龄少年却能到两仪学宫修习剑术,甚至将来有可能进入万象剑宗深造,千悦心中便说不出的难受。
面前是轩辕澈,他什么也不能说,他甚至不敢露出一点不自在,只是沉默着用自己的脑袋在轩辕澈腰间蹭了蹭。
原本撒娇似的动作在轩辕澈看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轩辕澈想着他大抵是因为过了志学之年在失落呢,便宠溺地刮了刮他的鼻梁,笑道:“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还想着进两仪学宫当孩子王去吧。”
千悦被戳中了心思,羞恼地把脸埋进斗篷里,闷声回了一句:“才没有呢!”
而且就算两仪学宫可以不计较他的年龄,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也已经不适合习武了。
一个筋脉尽断、内力尽失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妄想剑修圣地。
千悦越想越伤心,眼鼻酸楚间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此人不是轩辕澈又是谁呢?
“喂,小月儿?”
怀中人哼哼唧唧地扭了扭,不理他。
轩辕澈无奈苦笑,还真是给惯坏了,敢跟他闹脾气了呢。
指尖下移到千悦的腰上软肉,轩辕澈很是不怀好意地挠起来,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料,千悦感受不到他指尖老茧的粗糙,脑中的胡思乱想瞬间被难忍的痒意取代了。
千悦下意识地就去抓那只作乱的魔爪,但只要轩辕澈不想停手,千悦就算抓到了也控制不住他手上的动作。
最终,千悦认输了,带着哭腔道:“别挠了……痒……”
轩辕澈原本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他真的怕痒,眸中笑意渐深,以后要是小东西这么跟他闹脾气就可以用这招治他了。
“那就暂且饶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