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的小东西没听见背后再有响动,便以为他走了,心里不免再添失落。果然,这个人一点也靠不住,这么快又不搭理他了呢。
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薄被上,他伸手去摸,触感竟是柔软绒毛,他心中一惊,立时弹坐而起。
竟是只红眼小白兔!
“喜欢吗?这可是本王特意命人找来的。看,和你多像啊!”轩辕澈双臂抱胸,笑得志得意满,就差在脑门上写“本王对你那么好,赶紧夸奖本王”这几个大字了。
千悦抱着兔子,凝视着轩辕澈的侧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怆然一笑,黯然道:“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苦连累它。”
轩辕澈本以为能讨得千悦欢心,谁知竟惹得千悦伤心,不过瞧千悦对它爱怜的样子应当是喜欢的吧。
他把兔子从千悦那里抱过来,似是无奈道:“那好吧,既然你不要它那我便拿去给厨房,今晚加菜——红烧兔肉。”
千悦微微蹙眉,眼眸睁大,抬手似是想夺回来,轩辕澈却马上扯着大大笑脸继续激他:“怎么?你不喜欢红烧呀?那……清蒸或者油焖也不错啊!哦,对了,不止这一只,本王让泠崖从乡下的农户手里买来了一窝呢,这只是其中一只小兔子。今晚先把最大最肥的兔妈妈给炖了吧,小兔子还太小,没几两肉,养肥了再吃得好。”
忽而,他语气一转,对着手中的小白兔感慨道:“哎呀,要是兔妈妈没了,也不知道你们还好不好养活。”
“不要!你把它给我好不好…求求你…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闹脾气了。主人…求你了……”
轩辕澈眼中滑过一丝奸计得逞之色,他没有把兔子还给千悦,而是甩了甩袖摆起身欲走。
第51章 冷战结束
轩辕澈把兔子放进托盘里,连带着托盘一起给千悦,浅笑道:“喏,拿着吧。”
千悦怔怔接过,又听他接着道:“伤好之前不准下床,就让它陪陪你吧。记着别让它跑出来,不然脏了被褥就罚你去兔子窝里睡。”
托盘里还放着几片菜叶子,小兔子大概是饿了,一见菜叶子便眼巴巴地凑上去啃,千悦看着那粉嫩的三瓣嘴一动一动地甚是可爱。
“那你还吃兔妈妈吗?”千悦垂着眼眸似乎很是担忧。
轩辕澈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从前就没发现小东西这么孩子气呢?
千悦本就不敢看他,因为不论轩辕澈如何伤他,只要看到那人脸上一点温柔他就会很没骨气地心软,无可救药地贪恋那人所给予的温暖。
明明等待只有一个呼吸那么长,千悦却觉得恍如隔世。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小兔子想柔软皮毛,耳边是轩辕澈轻吹热粥的呼呼声。
瓷勺忽然到了嘴边,他刚要张唇就听轩辕澈道:“你乖乖用膳,这窝兔子就都好好的。”
千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绪稍霁,很配合地接受轩辕澈的喂食。其实他想自己吃的,毕竟伤的是腿又不是手,但……轩辕澈这般阴晴不定的,他还是顺从些为好。
“待风畔把淮扬的烂摊子收拾完了,我们就启程回京。”轩辕澈手上喂着千悦,自己嘴里也不停下,絮絮叨叨地说着:“闵都的肃王府很大,可以专门辟出个地方养兔子。”
虽然千悦什么也没说,但自从托盘到了手里,他的眼睛和手就没离开过兔子,想来是喜欢地紧。
轩辕澈本想着千悦至少能抬头对他笑一个,没想到千悦只是继续低着头,然后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热情顿时被熄灭了大半。
从来都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如今他都这么低声下气又体贴周到地在照顾千悦的饮食起居了,怎么小东西还是这么不领情啊。
“唉……”
轩辕澈甚是无奈地轻叹一声,谁知千悦竟浑身一震,小脑袋垂得更低了,轩辕澈见状实在是哭笑不得,把勺子搁进碗里头,腾出手来把千悦瘦削的肩膀揽进了自己怀里,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本王有这么可怕嘛……”
“不…主人…我……”
千悦磕磕巴巴地语不成句,轩辕澈连忙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别怕,我没有生气。还有,之前我说过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我想带你回去,好好护着你。”
耳廓微动,确认隔墙无耳他才凑到千悦耳边轻声道:“那日不听你解释就走是我不对,泠崖的所作所为也并非我的授意。”
他微微低头,与千悦额首相贴,千悦能感受到他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自己脖颈间。
脸颊在千悦脑袋上蹭了蹭,把他顺滑的鬓发都蹭毛糙了这才离开,抬手捋了两下别到他耳后,轩辕澈突然想到了那支银簪,便对千悦道:“那支银簪我从暗牢里找回来了,不过……”
“真的?”千悦猛然抬头同轩辕澈四目相交,他有点心虚,但面上始终是云淡风轻之色。
“嗯。不过,因为被烈火灼烧,边角有些受损,我派人去找能工巧匠修理了,修好了就给你。”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千悦迟疑片刻,还是再次丢盔卸甲,义无反顾地沦陷在了轩辕澈的温柔中,他把脸埋进了轩辕澈的怀里,贪婪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气息。
千悦也已经是弱冠的年纪,虽然从前生活甚是独立,但内心深处依然渴望被爱,被关怀,这一点其实和垂髫小儿没什么区别。
再者,这世上若非是铁石心肠,实在难有人能抵挡住轩辕澈这般的柔情。
看着怀中人这般信赖自己,轩辕澈心中五味杂陈。
他撒谎了。
那支银簪损毁严重,几乎已经熔地看不出原本面目,但那可是千悦视若生命之物,他哪里忍心将真相和盘托出。
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快找个技艺高明的师傅将其修复,但城内的工匠师傅那里都问了个遍,无一人能接下此重任。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轩辕澈是信的,加之淮扬是滨州首府,能工巧匠更多,遂命风畔重金悬赏,只要能修好此银簪,赏银千两。而且,写信时,轩辕澈后面又加了一句:但得巧匠,君可自行加赏,唯成全本王心愿罢。
商人重利,轩辕澈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但如今为求千悦心安却已经到了不计成本的地步了。
至于造成眼下一切的始作俑者——泠崖,到底是跟从了自己近十年的下属,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忠心……
身为下属,私自对主子的人动用刑罚,无论是出于何种缘由,都已经侵犯了主子的权威,试问哪个上位者能放心任用这样不本分的人为心腹?
当然,轩辕澈不至于为了一个宠物对自己劳苦功高的下属如何赶尽杀绝,但降职分权不可避免。
如若不然,偌大的轩辕氏产业里头,他这个嫡系主子的威信何在?
一通思量之后,轩辕澈才惊觉碗中的粥快凉了,忙又开始喂千悦。
“晚膳想吃饭吗?若是想我就让厨房炒几个小菜下饭。”千悦先前连着几日不进食,他便特意只让他喝粥调理肠胃,现在情况好些了,倒是可以让他吃点别的。
千悦想了一会儿,要是吃饭可能就享受不到轩辕澈的喂食服务了,便摇了摇头。
虽然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样子太废物,但他又真的真的好想这样子被轩辕澈宠爱。
以前在西黎王宫,安玉泉就是被一大堆人前呼后拥着的,无论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千悦偶尔意难平也会安慰自己太子无能才会被那般侍奉,而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完全不需要别人来做多余的事,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安玉泉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他不能,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第52章 隐忧
“也许会吧。”
说实话,这个问题的答案轩辕澈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他不过是把千悦当成了宠物,那么身为主人对宠物的恩宠能持续多久呢?
也许转瞬即逝,也许日久天长,总之,一切随主人的心意。
千悦有些失落,其实他很想听轩辕澈说“没错,一直会的”,哪怕是撒谎也好啊。
算算时间,千悦心一横,甚是忐忑道:“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接下来一个半月都会这般待我好?”
既已半生孑然,最后只求让我在你的宠爱中离开吧。
轩辕澈想了想,一个半月并不长,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对宠物喜新厌旧,便点头道:“好,本王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必须保证不会背叛本王。”
那个人大概是注定等不到了,但是身边的轩辕澈未尝不是上天的恩赐。
这,便足够了,千悦欣然一笑。
轩辕澈喜欢他笑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从他的笑容里感到了一丝悲凉之意。
“主人,我不会背叛你的。”忠于西黎王室是因为箍心之毒的控制,但忠于轩辕澈却是出于他的本心。
这可是唯一肯对他好的人啊!他怎么会背叛他呢?
轩辕澈“嗯”了一声,继续喂他喝粥,但还没等他把瓷勺送入千悦的口,后者的右手就伸到了他眼前。
“主人,和我拉钩好吗?”他四指握拳,唯独小拇指半屈着朝向轩辕澈。
幼稚。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轩辕澈手上却很诚实地与他小拇指相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轩辕澈嘴上嫌弃,眼眸中却尽是宠溺之色。
千悦红着耳廓连忙松开了他的手。是啊,他都快及冠的人了,怎么还做如此幼稚之事啊。
可惜,他活不到及冠了……
“不过,在本王面前你可以是个小孩子,来,小宝宝张嘴~”
千悦万万想不到向来深沉的肃王殿下会陪着自己幼稚,只愣愣地张嘴接食,咸淡适中的粥被舌头卷入口中,却润地心头好似蜜糖一般甜。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轩辕澈犹豫许久终于再次开口:“小月儿,你还记得那个给你送酒的侍女长什么样吗?”
在前往淮阳之前他留给泠崖的吩咐就是查清楚是何人送酒与千悦,又是出于何种动机。
倒也不是轩辕澈反应过头,只是主人家并不嗜酒,而且也不是大摆宴席的时候,侍女怎么会无端端送酒上桌呢?
如若查出来当真是府上的丫鬟侍女一时兴起之类的便也罢了,反正最终让他和千悦把假奏折一事说开了,倒也算是办了桩好事,轩辕澈不见得会多加怪罪。
然而事实是泠崖盘问了府内所有女婢和家丁,却无一人应承此事。隆瑞商行只是轩辕澈背后势力的一点小分支,守备自然无法同肃王府相提并论,但也断不至于闲杂人等不留痕迹地随意进出。
再者,对方为什么会把矛头指向千悦就算他真的是西黎太子安玉泉,那么对方把他迷晕劫走轩辕澈都可以理解,因为轩辕澈也想过拿太子来要挟西黎交出尉迟刃,但对方用一壶烈酒把千悦灌醉是为了何种目的呢?
府中的涉及机密的文书令符都清查了一遍,没有失窃,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对方把千悦当成泠崖的可能。
不过,女婢家丁的说法也只是一面之词,应当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我……想不起来了。”千悦面露难色,似乎遇到了什么大难题,他蹙起眉头努力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前不久才见过,可是我一去想那个侍女的脸,脑子里就是一片模糊。”
这种说法诡异得让人感觉他是在隐瞒事实,他也不想这样,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不想欺瞒轩辕澈。
他急得乱抓自己头发,轩辕澈赶紧控住了他的手腕。他知道他的小东西在担心什么,便柔声抚慰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放心,我信你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千悦确信自己的记忆不可能差到对几天前刚刚见过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又努力去回想那名侍女说过的话,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是箍心之毒的影响吗?千悦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他想起来成为在编暗卫服下箍心之毒的那天,统领说此毒无解,所谓的解药不过是抑制毒发而已,倘若背离西黎皇族,得不到解药便会五感渐失,最终七窍流血而死。
“怎么会这样呢?”千悦双目失焦,口中不断呢喃着。
训练营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这么多年都自己一个人过来了,他总觉得自己没那么怕死的。可是,正当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承认,他害怕了。
现在不过是忘了一个婢女,那么再过些时日呢?
会不会把娘亲、天神哥哥,甚至……轩辕澈,都忘了呢?
不,不可以这样的……
他越想越害怕,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轩辕澈没想到这一问竟如此刺激了他,慌忙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抚着他颤抖的背脊轻声道:“别怕,没事的,许是那酒中放了什么致幻的药物,王府中好多医书呢,我回去好好查查就是了。”
千悦闻言当真安定许多。
是啊,以前解药从来没有提前失效过,是自己在杞人忧天吧。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很怕死,或者说现在的他很怕死。从前于生死一事,他向来是尽人事听天命,但现在他真希望可以逆天改命。
以前没有人爱他,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待他很好,他想和他一起回闵都,去看世间繁华三千……
他舍不得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