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夫人身上披着狐裘,听着房里那撕心裂肺的动静坐立难安,脸色一时也有些受惊害怕了,攥着丫鬟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大护法从船尾走来,他来到跪拜祈福的众人面前,面容沉静地喝道:“灵胎降生,母体必会承担痛楚,有大福气之前,难免须先经历磨难。诸位弟子,好生为灵胎祈福。”
跪在甲板上的众人齐声应道:“谨遵大护法教诲。”
房里女子的尖叫依然凄惨骇人,一个丫鬟踉跄着从房里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大护法哭喊道:“大护法大人,夫人难产了!夫人一直疼得厉害,可孩子……孩子就是出不来,大人救救夫人啊!”
大护法微抬眼皮,淡然道:“不必担心,灵胎不仅吸收母体营养,更有大仙的灵力,夫人自然会辛苦些。”
此时的房内,被子底下平躺的女子面色紫涨,肚子高高隆起,怎么使劲都没法。产婆和丫鬟都被吓坏了,贾焕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面色如土,听着夫人的尖叫浑身发抖。
方才出去的丫鬟推门进来,贾焕连忙抓住她,惊疑不定地问:“大护法大人怎么说?!”
丫鬟哭道:“少爷,大护法大人说夫人必须得受这苦楚……让我们别担心……”
产婆急得满头大汗,她一边按着疼得抽搐的侧夫人,一边让丫鬟把催产汤一碗一碗给夫人灌下去。她看着夫人发青发黑的脸,和不见缩小,反而越来越臌胀起来的肚子,满面惊惶:“不对……不对!夫人肚子不对劲!”
眨眼之间,侧夫人的肚子竟然如同那皮球一般眨眼间臌胀起来,侧夫人却仿佛忽然感觉不到痛楚了似的,惨白着脸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床顶,微张着嘴,面色呆滞。
贾焕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惊恐道:“怎么了?!”
这时,只听得一声清脆的爆裂闷响,那膨胀的肚子竟又如泄气般缩了下去,一片可怖的血红,开始在肚子上方盖着的棉被上蔓延开来。
一条沾着血迹的黑色小蛇从被子底下爬了出来,蛇口中还含着一枚深黑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第33章
众人正在甲板上跪拜祈福着,忽地听闻身后船舱内传来一男子魂飞魄散的尖叫声。众人诧异地回头望去,贾焕跌跌撞撞跑出来,口中尖叫不断,浑身抖如筛糠。
贾焕:“蛇……有蛇……侧夫人生了条蛇!”
贾焕口中念叨着,终于是双眼翻白,直挺挺倒在地上,被吓得昏死了过去。
房里的丫鬟小厮产婆们都吓得六神无主,一下全从舱室里跑了出来,个个面色如霜、魂不附体。
一条黑色的蛇蜿蜒着从房里爬出,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来,它爬过贾焕的身体,身上带血的鳞片,闪着诡异的暗光。
甲板上的教徒都愣住了,他们呆若木鸡,似乎是对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不可置信。
这时,大护法突然轻功一跃,落在那条蛇跟前,直接伸出手指,从那蛇口中将那黑色物件拔了出来。
大护法将东西收入怀里,暗暗笑道:“成了……”
黑蛇嘶了一声,浑身鳞片翕张,眼看着就要朝着大护法撕咬过来,大护法手指一张,一拇指粗细的银针从他袖中射出,径直穿透黑蛇大张的口,从身后穿出,黑蛇倒在地上,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再也没了动静。
大护法厉目扫过眼前呆若木鸡地众人,曲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伴随着一声哨响,另外几艘船上猛然跃起几道黑影,玄鸦般轻功跃到了船上。十多名身穿金色袍服,同样纹着面纹的男女,左护法与右护法也身在其中。
大护法:“留下四个年轻力壮的男女和那个孕妇,剩下的,杀干净!”
那些人纷纷拔刀,将大惊失色的教徒们围在中间,教徒们遭受接二连三的惊吓,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有人惊恐万状地抬头问道:“大护法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话音刚落,周围一名武徒一刀砍在那人胸口,那人顿时鲜血飞溅,倒地毙命,一旁的女子尖叫起来,也被一刀直接划过脖颈,见血封喉,脖颈几乎都被斩成半截。
摩罗教开始大开杀戒,整条船上尖叫声奔跑声不断,甲板上乱成一片,灯火烛台倒了一地,桅杆和帆布都燃起火来。湖面之上,整条船烟雾四起,不一会儿便火光冲天,血腥四溢。
混乱的杀戮之中,戚逐退到船舷边,船身晃荡不止,周身热浪滔天,浓烟滚滚。忽然,一名摩罗教刺客从烟雾中跃出,一把抓住戚逐的手臂,似乎准备将他绑走。
刺客刚一抓住戚逐,一把短刀自他身后穿膛而出,又毫不迟疑地拔出,刺客面色猛然煞白,喷出一口鲜血来,仍咬着最后一口气转身,怒吼着朝身后砍去,却又被一人一脚踹飞出去,直接从船舷边上翻过,砸入了水中。
萧阳月衣衫上已沾了大片的血迹,他握着匕首冷面上前,视线上下一扫戚逐,确认他无虞之后,跃上船舷,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小支烟花,直接放向空中。
烟花划出一道白色烟尾,十多名藏匿在荼湖周边树林内的浮萍阁护卫顿时掠出,纷纷落于漂在湖面的这几艘船上,与摩罗教刺客拼杀起来。
白钰也落在了这船上,他手中拿着萧阳月平日里佩戴的剑,白钰将剑抛起,萧阳月稳稳接住,一把拔出剑来。
摩罗教左右两名护法将萧阳月围在中间,一人手持一把长矛,一人手持双锤,刀光剑影之间招招毙命,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左护法冷笑道:“你这朝廷走狗,自以为藏得很好,只可惜,大仙早已识破!”
左右护法摆出一道双人阵型,招数相辅相成之间越发致命,萧阳月反身躲避左护法的长矛,脸颊却不慎被矛尖擦过,划破一道口子。
伤口并未流血,而是露出了人皮面具底下的皮肤来,萧阳月一手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脚尖一踏地,轻盈跃上桅杆,衣摆一阵飘然。
隔着炽烈燃烧的火焰,萧阳月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只听见他的声音似带着奇异的回响,冷冷地从烈火中传出:“跳梁小丑。”
左右护法从甲板上暴起,向萧阳月合力杀去,隔着浓烟与火焰,戚逐只见萧阳月周身的火焰,忽地宛如被一股无形之力汇聚起来,火光猛然绽开,仿佛溅射而开的烟花,刹那间燃成一朵妖异的莲花。
那一瞬,戚逐感觉脚底的甲板传来微微的震动,一股热气自脚下钻入体内。
两道人影自桅杆上重重砸在甲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这两人赫然便是方才冲上去围杀萧阳月的左右护法,二人胸口都开着一个花型的血洞,双眼暴突,眨眼间便毙命。
萧阳月落在地上,甩去剑尖的血迹,他眼眸一转,眸色暗沉,猛地闪身上前,冲破烟雾,刀锋与另一人手里的长枪撞在一起。
此人正是摩罗教大护法,他与萧阳月僵持着,两人如夜色中的流光,从船头杀到船尾,招数快而狠辣,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船桅木板崩裂,常人根本无法看清他们的动作。
大护法:“萧阳月!你莫非认为你的伪装无人识破?此等雕虫小技,还想瞒过我等眼睛?!”
萧阳月:“那又如何?”
大护法:“你名声撼动武林,本座还想尊你一句武林豪杰,可惜你执迷不悟,竟一心向那狗皇帝卖命!”
“你可知,你如今还能在我面前聒噪……”萧阳月淡淡道,“是因为我想活捉你。”
大护法心中一凛,再抬头时,眼前的萧阳月竟眨眼间消失不见,周围的火焰燃烧着,火光越发迷了他的眼,那如同鬼魅幻影般的一剑,不知到底会从哪个方向刺来。
伴随着一声切断血肉的声响,萧阳月的剑从侧腹穿透大护法的身体,像串一个肉串似的将他钉在了摇摇欲坠的桅杆上。
大护法痛苦地大叫一声,怪异的面庞扭曲着,目眦欲裂。
大护法大吼一声“撤”,身体竟陡然泛出刺目的金光来,萧阳月被光刺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大护法竟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件破烂的染血衣袍,摇摇晃晃地挂在他的剑上。
萧阳月拔下剑追到船边,朝下望去,漆黑的湖面平静无波,可夜里视线实在受阻,根本看不清这水下究竟有什么。
船上到处皆是飞溅的血肉,摩罗教的刺客和浮萍阁护卫拼得你死我活,刀剑和尖叫哭泣声连成一片。贾焕另一位还未临盆的侧夫人早已被吓得晕倒在了船舷边,一名摩罗教刺客直接将她扛起,纵身跳入湖中。
教徒们死的死、伤的伤,已不剩下几个活人了,萧阳月杀完几名刺客,回头见戚逐站在摇摇欲坠的船栏边,甚是危险,正想上前把戚逐拉到安全的地方去,却看见,从戚逐周身的浓烟中,猛地伸出一只干枯苍老的手臂。
一个船上的神婆抓住戚逐的手臂,直接将他从船上推了下去,继而自己也纵身跃下。
萧阳月眼睛倏地一睁,他伸手一抓,却已晚了一步,只看见两人掉进湖里,响起一片哗啦的水声。
萧阳月:“侯爷!”
萧阳月想去追,身后三名刺客又举刀杀过来,他神色阴冷,两招便叫那几人魂归西天,再转身时,湖面已然归于平静,再也不见戚逐和那神婆的身影了。
摩罗教刺客见无法在浮萍阁护卫手里占据上风,纷纷抓了大护法要的年轻力壮的男女撤退,无一不纵身直接跳入水中。
其他几艘福船上的刺客同样是带了俘虏撤退,萧阳月所处的福船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船身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沉没了。
萧阳月站在船舷边,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白钰落在他身边,脸上沾了些许黑灰,一柄剑上也满是鲜血,着急喝道:“阁主大人,船要沉了,您快上岸!”
萧阳月:“摩罗教掳走了侯爷。”
白钰心中一惊,转头望向那似深渊般的暗色湖水,又扭头答道:“阁主大人,先避险要紧。”
萧阳月将手中剑柄紧紧一握,他转身掠上岸,浮萍阁护卫们带着几艘船上剩下的幸存者也跟着上了岸,萧阳月回头,见他乘的那艘福船顷刻之间便被火焰吞没,很快便沉入湖里。
萧阳月心里很清楚,摩罗教教徒既然费心费力带走那些人,那就必然有所图谋,不会让那些人死。
可即使如此,萧阳月既不知道戚逐会被带到哪里去,也不知摩罗教想对那些被掳走的人做些什么,他心里似有隐隐的火苗在烧灼,越来越热,越来越不安。
带上岸的平民大多不是惊吓昏厥就是重伤奄奄一息,萧阳月命人将荼湖围起来,将这些村民都挪到平整的草地上去。
白钰赶来,他单膝往萧阳月跟前一跪,紧迫道:“阁主大人,属下请求下水探查。”
萧阳月沉默半晌:“现下天色太黑,水里什么也看不清,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到时再搜。”
白钰:“阁主大人,侯爷不会武功,再等下去凶多吉少!”
“我难道不知道么?”萧阳月收起剑,眸色是冷的,既像是在说给白钰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摩罗教若想杀了侯爷,在船上就可动手,不必非要将他带走,现在贸然下去寻人,说不定会中了对方伎俩。”
白钰急道:“可……还是先派人……”
“行了。”萧阳月喝道,“此处不安全,你带人将这些村民带回县里,天亮后我自会亲自潜入湖里搜寻。”
白钰眸光微黯,俯首道:“是,属下愚昧。”
白钰转身,安排其余护卫将那些受伤的村民带出去,其中有一名额头和手臂受伤的女子,正缓缓从昏厥中醒了过来。
此人正是高耿的妻子,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不顾身上累累的伤痕,挣扎着爬起身,朝着湖岸边摇晃着走去,哭喊着:“夫君……夫君啊!”
白钰见了,跑过来拦住她,劝道:“夫人莫去,危险!”
高耿妻子径自痛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亲眼看见夫君……夫君他被人推下了船!这幽深冷湖,夫君他又不会水,哪里还有活路啊!夫君!”
白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有情之人离别,实在乃世间一道无法弥合的痛楚,更何况生离死别。
白钰:“夫人先回县里就医吧。”
“不……夫君!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高耿妻子奋不顾身往前扑去,白钰上前一步紧拉住她,她却忽地一翻手腕,什么东西从她的袖间猛然射出,直直朝着白钰的眼睛飞来。
白钰心中一惊,女子距离他实在太近,根本来不及拔刀。这时,一颗石子从一旁弹来,撞在那东西上,那东西微微一偏,从白钰脸庞边擦过,宛如一阵细风。
东西掉落在草丛里,那竟是一根和先前大护法用以杀蛇的一模一样的银针!
萧阳月一掌锁住那女子喉咙,将她按在树上。
白钰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异万状:“阁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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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在武功上除了霍乔是没有对手的,按照上一卷的说明,1个侯爷的武功≈3.5个阳月,如果侯爷能被抓,一定是因为他欲擒故纵[doge]
另外小小剧透,侯爷将在本卷掉第一层马甲!
第34章
高耿妻子一改方才那悲痛欲绝的模样,像是已预见自己结局似的,不顾脖颈上掌握着她性命的手,反而是不紧不慢地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如同那蜕皮之蛇般片片脱落、变形,扭曲之间,逐渐变化成了另一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