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了。”萧阳月淡淡回答,“否则我不会找到这里。”
“她为何要刺杀贤王?”
“刺杀贤王是摩罗教教主的命令,她不知缘由。”萧阳月道,“侯爷觉得可信么?”
“这刺客若连这处位置都交代了,那也无需在这件事上隐瞒。”戚逐道,“不过,我始终不明白……”
戚逐话未说完,岩洞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岩石崩塌碎裂,蛇群纷纷被震落地面,一道人影宛如劈空闪电,猛地从那地上的水坑一跃而出。
人影十分瘦长,他手持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刀,挥舞之间,岩洞里刮起一阵刀割般的冷风,风中夹杂着一股冷血牲畜身上特有的腥气。
萧阳月抬头一看,来人竟是尤住持!
尤住持长刀一挥,身形变化万千,眨眼间便到了萧阳月面前,萧阳月霎时举剑与他撞在一起,刀剑电光火石间重重碰撞,萧阳月的右脚竟向后擦着地面退了几寸。
尤住持冷笑一声,他似乎并不打算与萧阳月过多纠缠,翻身便攀上墙壁,他的身体宛如游蛇般灵活无骨,绕着穹顶的石柱盘绕,没入那蛇群中,怪异得令人汗毛倒竖。
萧阳月皱着眉头,左手在右臂上微微抚了抚,握剑的虎口处隐隐滴下两滴血来。
尤住持从蛇群中探出半个身体,也如同蛇般稳稳地攀附在顶部,周围的蛇在他周身爬行缠绕,他伸出双手,两只掌心散发出一道内力汇聚而成的暗金色光芒。
尤住持的喉咙猛然发出一阵悚然的低喝,伴随着这道不似人声的鸣叫,岩洞中风声渐大,那些如蛹般被包裹的人体腹部开始越胀越大。
萧阳月举起剑,退到戚逐身边,用剑挡在身前,三人的衣摆被这阵阴风吹得扑簌作响。
一串连片的巨响突然响起,那些倒挂的人体的腹部猛然炸裂,十数条黑蟒身带碎裂的血肉,口中皆含着一枚散发着暗光的浑圆的蛇胎子。
尤住持双手一张,那些蛇胎子竟像是被吸入一道漩涡似的,纷纷从那群黑蟒口中脱落,落入了他的手中。
拿到蛇胎子后,尤住持便如同那缩入洞中的头蛇般,没入蛇群,再也不见了踪影。他消失后,蛇群开始暴动不安,它们纷纷从穹顶跌落在地,嘶声朝着三人浪潮般袭来。
萧阳月喝道:“白钰,你带他们先走!”
如此情况,容不得白钰再拖延,他当即便拉住戚逐,又扛着高耿跳入湖水中。
湖水比来时更加湍急,汹涌的暗流从狭窄的溶洞中扑来,顷刻间便将二人吞入其中。
湖水冰冷刺骨,白钰紧咬牙关,强忍着周身针扎般的痛楚,朝着来路尽力游去。水流缓缓形成一股漩涡,仿佛从幽暗之处伸出的无数手臂,撕扯拖曳着他的四肢。
白钰伸出手,朝着来时的那条岩洞豁口伸手,入手处却只有一片嶙峋的石壁,无论他如何寻找都不见踪影,来路竟凭空消失在了水流之中!
白钰心中大惊,只是身处险境,容不得他多想。他身怀武功,或许还能支持一阵,可侯爷普通人之躯,是危机重重!
这时,水流忽然变得更加凶猛,将三人重重地推在石壁上,戚逐却兀地感觉身后一空,背后的石壁突然裂开一道裂痕,巨大的漩涡将他吸入其中。
白钰原本紧紧拉着戚逐的手,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水流而松了手,他惊慌地回过头,用尽气力伸手去抓,却仍然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戚逐被水流卷入一道更幽暗深长的缝隙中。
戚逐在水流中稳住身体,远远地便见某处石壁上透出细微的暗光,暗光映照下能看见水面。待得身体被流水卷过的一瞬,戚逐伸手一抓那石壁的突起,将身体带出了水面。
水面上是一处狭窄的洞穴,大小仅容得下几人站立,黯淡的火光,从石壁上一条十几寸宽窄的狭窄裂口中透出,如鬼如魅地斑驳跃动着。
戚逐悄无声息地来到那处裂缝边,侧过头,往里看去。
缝隙外是一处与方才相似的岩洞,不同的是,岩洞顶部坠下的不是千奇百怪的钟乳石,而是一根巨大的条状岩石。
岩石形状诡谲,宛如一条巨蛇盘在洞顶,两条獠牙般的石钩倒挂其上,一股一股乌色的液体顺着石钩细细地流下,落在正对其下方的一个方形石缸中。
石缸内的液面几乎快要满溢出来,滴落的液体不断在液面砸出涟漪,散发出一阵阵浓郁的腥臭,这股气味,与先前那洞里铜缸中的气味一模一样。
八名神婆神翁围跪在那石缸周围,正高举双臂,口中念叨着一串怪异又沙哑的咒语。
戚逐微微蹙眉凝视着洞中进行的怪异仪式,而真正让他在意的,是这股气味。
方才没有仔细嗅,在这腥臭味的掩盖下,如果细细闻来,似乎竟还能隐隐地嗅到一股冷凉的薄香。
而正是这股微若无存的气味,让戚逐感到几分熟悉。
他闭眸回忆片刻,一段细微的记忆涌入心头,戚逐倏地睁眼,双眸遍布诧异和震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了,摩罗教缘何要做这些事了。
戚逐微微吐出一口气,他的眸色平静,可那平静中,却已藏着一片因荒芜过往而碎裂的冷肃和杀意。
戚逐走进那道缝隙中,脚步平稳。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祭祀中的八人赫然齐齐回头。
将戚逐推下福船的那名神婆也在其中,看到戚逐,神婆一抽腰间别着的蟒皮柄长刀,口中大喝一声“杀了他”,飞身朝着戚逐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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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掉马!
第36章
尤金鳞从岩洞中一条密道走出,密道外是一片幽深的山林,一旁的树干上拴着一匹马。
尤金鳞跨上马背,一踢马肚狂奔,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长刀,他的外表看上去已是花甲老人,身影迅如闪电,矫健非常。
他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十几枚蛇胎子,又猛一甩鞭绳,眨眼间又窜出数十丈远,阴鸷的双眼,不断警惕着周围。
此一行,他并非想和萧阳月缠斗,一来萧阳月武功如何,他心中有数,短时间内或许还能打个平手,但已隐居江湖的青莲老翁的七步青莲剑法至今无人能破,他并不知晓萧阳月如今学了几成,并不愿冒这个险。
二来,他还有另一个人需要见。
就在这时,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剑风袭来,尤金鳞心中一惊,立马一踏马身飞身而起,只听得那马凄厉嘶鸣一声,竟四肢齐齐被斩断,倒地不起。
周围不见人影,只有树影斑驳,尤金鳞隐隐感觉周身空气渐热,脚下的落叶也窸窣作响。他缓缓低头,只见枯碎的落叶竟开始颤动、飞舞,隐隐地汇聚成一个逐渐清晰的图案。
尤金鳞双眼一瞪,那是一朵青莲!
他猛地飞起躲避,一朵巨大的莲叶陡然在他身下绽开,青莲阵中的枯叶和周围的树干被切割成片片碎块,他兀地感觉脚掌一痛,一时之间鲜血喷涌,他的右脚半只脚掌竟被这阵法切断了!
萧阳月从树影背后出现,剑尖直指尤金鳞咽喉,后者因脚下剧痛,几处躲闪不及,胸口被横切一刀,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尤金鳞双眼阴毒,他张开双掌,掌中发出一股腥臭的黑气,那股黑气宛如一条黑色巨蟒,直扑萧阳月而来。
那黑气紧紧缠绕在萧阳月周身,其中似乎带毒,萧阳月的手臂感到一阵针扎般的疼痛,关节和虎口处泛出一片血点,继而流出血来,一如方才二人第一次刀剑碰撞时的情景。
黑气之中,一片黑鸦从山中惊飞,其余树丛皆一动不动,唯独这处山林刮起大风,树顶猛然摇曳。
几息之间,一朵青色的莲瓣将那黑气挥散,萧阳月落在树梢上,四下已不见那尤金鳞的身影,他竟又不知用何种方法逃脱了去。
方才在湖底的岩洞,萧阳月摆脱掉蛇群后,便朝着尤金鳞逃脱的地方追了出来,原来那岩顶还有一条密道,密道外便是山林。
萧阳月环视一圈山林,最后踏着树枝朝着荼湖掠去。
萧阳月本以为白钰早已带着戚逐离开了荼湖,可等到他回到荼湖,却见湖边仍然只有原本驻守在这里的十几名护卫,不见戚逐和白钰的身影。
萧阳月皱起眉,问:“白钰和侯爷呢?”
护卫回答:“阁主大人,他们还未回来。”
萧阳月闻言,立马提着剑往荼湖走去,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猛地从湖中央探出头来,正是白钰。
白钰跃上岸,在萧阳月面前单膝一跪,声音心急如焚:“阁主大人,属下罪该万死,方才在水下水流忽然变急,属下一时不查迷失了方向,没有保护好侯爷,侯爷被水流卷走了!”
萧阳月握着剑的手用力一紧,双眸透出几分少有的紧迫,他低声喝道:“跟我去找!”
“是!”
从声名鹊起、名震武林、树敌无数到最终殒命于宿敌之手,整个武林少有人真正知晓方无竹的真面目,都道他如鬼如神,除却宿敌霍乔,武林无人能敌。
方无竹死后,他的尸身无人发现,有人说是霍乔派人去将他的尸身剁成了碎片或者焚烧了,也有人说方无竹或许根本没死。
有人见方无竹用过剑,便以为他的武器只是剑,却不知,方无竹虽然会用剑,但他并不喜欢用剑,就好比此时此刻。
几名神婆神翁倒在周围,喉咙被割开,血如瀑般溅射周围,伤口切面平整光滑,仅有发丝大小粗细,连多余的血肉也见不到。
戚逐望着眼前横尸的场景,微微叹了一口气。
戚逐的右手背在身后,方才拼杀中一动未动,单单只用了左手,他右半边身体经脉残缺,右手如今并不比左手更加灵活。
戚逐丢下手中染血的刀,这刀是他方才从其中一人手中随意夺来的,他多年不用刀剑了,这把刀虽不称手,但竟也还没有生疏。
一名神翁和一名神婆躺在地上,戚逐并未杀了他们,只是废了他们的行动之力。神婆已经晕厥,那神翁被那些遭戚逐一席虐杀的同伙喷了满头满脸的血,正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戚逐缓缓踱步来到他身边,神翁开始发抖,全身如遭雷击,他方才因被戚逐削了膝骨,一时之间痛得近乎昏死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一抬头,见到的便是戚逐杀光最后一人的景象。
神翁瞪着戚逐,目眦欲裂:“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戚逐蹲下身,眸中敛着几分暗色,他将神翁提起,按在了石缸边,深色的药液表面,倒映出神翁惊惧扭曲的面庞。
戚逐:“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翁浑身瘫软,被戚逐扣着头,紧闭着嘴唇,浑身抖如筛糠。戚逐抬脚一踢他的膝盖,摁着他的后脑勺,用力将他按入铜缸中。
神翁的头被戚逐整个浸入缸中,口部咕噜咕噜冒出气泡,浑身挣扎颤抖得厉害。戚逐单手按住他,手臂纹丝不动,直到他和那女子一样开始抽搐吐血,才松开手。
戚逐:“如此肯说了吗?”
神翁哆嗦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下了这药水的缘故,神智都变得有些不清不楚的,颤抖不止、口齿不清。
戚逐沉默地盯着他,扣在他太阳穴处的手指猛一用力,神翁只觉得一股热流从眼眶周围窜过,左眼猛地袭来一阵尖锐的痛楚,随即视野便陷入一片虚无。
神翁呆滞地低头,只见缸中一片鲜血滴落,一颗眼球在液面上起起伏伏,黑色的瞳仁涣散。
戚逐竟用内力将他的左眼经络血管从内部切断,使眼球从眼眶中脱落了。
半晌,神翁才万分恐惧地惊声尖叫起来,这股压倒的恐惧,让他暂时清醒了过来。
戚逐:“我问,你便答,明白吗?”
神翁剧痛难忍,他牙关颤抖,再也经受不住一丝一毫的威吓,断断续续地答着:“这是……是黑蛇胎子药……喝了这药,不论男女,只要能挺过药性,一刻钟内,便能……便能在腹中形成蛇胎子……”
“何为蛇胎子?”
“……是一味蕴含极强功力的活药材,它藏在灵蛇的口中,吃下蛇胎子……习武之人能功力大增……武功突飞猛进……”
“那些求子的人都喝了这东西?”
“是、是……只是为了做出怀孕假象,让教徒喝下的药水药力小上许多……且……且大部分人体质不适合蛇胎子形成,即使是成功者,也需得花上少则两月多则五月才能孕育出蛇胎子……”
“蛇胎子只有这一种方法形成?”
“……不…不是……此种方法形成的蛇胎子称为黑蛇胎子,还有一种,乃摩罗教弟子多年修炼金蟒功法,自然而然在体内形成的胎子……此种蛇胎子称为金蛇胎子,更为珍贵……若能吸化这金蛇胎子,便能筑经脉、肉断骨、生死人……”
“你们教主为何人?是尤住持吗?”
“是……是他……他是金鳞尊者……”
“他背后可还有人指使?”
神翁许是怕戚逐不信他的说辞,疯魔般地重复着:“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戚逐将那神翁丢在一边,想去审那神婆,却忽地感觉身后一股煞气袭来,原来是那神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疯子一般挥着砍刀朝戚逐劈来,口中咆哮着,嘴角还挂着鲜血。
戚逐反身一避,捡起地上的刀应战,神婆神智全无,攻击杂乱毫无章法,不出两招,戚逐便将其踩在了地上,刀尖直指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