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不清,天气又过于寒冷,众人不得不暂停搜寻,找了一处挡风的岩洞,等到午时气温稍高时再继续搜寻。
萧阳月站在岩洞边,看着山间挥洒的细雪,他回忆起昨夜看见的场景,那时戚逐用了不知什么剑法,周遭的气温竟眨眼之间变得冻如寒冰。
那时的他亲眼所见,天地之间忽地开始下雪,亦或者那不是雪,而是戚逐的剑气扫出的东西,他从未见过这样诡谲的剑法。
兴许是戚逐给他喂的金蛇胎子对他依然有些影响,内力还未完全恢复,没法灵敏地调动内力调节体温,萧阳月觉得自己比平时都要冷一些。
一行人出来得急,没有穿太厚的衣服,身上还沾着晨间的湿气,方才冷雪冷雨全洒在身上,大多都冻得手指僵硬发青了,只能尽力地保持体温。
寒冷对戚逐的影响不大,他内力操控炉火纯青,随时都可以调整体内脉息。
戚逐不自觉望向萧阳月,心知肚明萧阳月刚用了金蛇胎子,还未恢复完全,如此寒冷的天气必然会让他觉得难受。
果不其然,萧阳月的嘴唇有些微微地发白了,一口一口吐出白气,握着剑的指尖也有些发青。
戚逐穿了一件中衣,一件里袍和一件外袍,他走到萧阳月身边,将他从刮风的岩洞边拉了进来,道:“冷就别站在那儿了。”
戚逐脱下自己身上外袍,披在萧阳月肩上,外袍上还沾着戚逐温热的体温。
萧阳月微一晃神,他不知道,不知道戚逐对他的好是否别有用心,他只知道,现在自己受不起。
萧阳月心中一时有些气闷,他拽下身上的衣服,扔回戚逐的怀里:“不需要,洞边需要人戒备。”
戚逐:“真不要?”
“天冷,少卿自己穿吧。”
萧阳月对他像个多刺的小刺猬,明明自己已经很冷了,却还是不愿放下心头芥蒂直言心中所想,戚逐将外袍搭在肘间,微微转了转眼眸,道:“你不要,那我就给白近卫使了。”
萧阳月略微一顿,道:“他也不会要。”
“不问怎么知道?”
戚逐转身朝着洞穴内另一处走去,萧阳月心中刺痛,却还是转身回到洞边。
明知道白钰不会要,可他心中却仍然忍不住想象着,戚逐对他人也是如此吗?也会像昨夜他饱受煎熬时,将他揽入怀中吗?
正当萧阳月思绪飘远之时,肩膀上却再度传来一阵温暖,戚逐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再度将外袍披在了他身上。
萧阳月:“……不是要给白钰吗?”
戚逐:“问了,他的确不要。”
萧阳月知道他根本没问,不解戚逐为何要这样戏弄他,抓起身上的衣袍想再度甩下去,却忽地被戚逐伸手握住了手腕。
戚逐的手指沿着他的手腕,滑到他的指尖,感受到手心中的指尖那冰凉的触感,戚逐道:“要是手指冻伤了,拿剑会不方便。”
萧阳月心中一惊,他迟疑了一瞬,像是要斩断心头念想似的,用力将戚逐甩开了,继而又将衣袍扯了下来,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戚逐望着萧阳月的背影,微微地叹气。
他回到某处还算干燥的地面坐下,将外袍重新穿上。不一会儿,一道人影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递给他一件浮萍阁护卫的盔甲。
戚逐抬头,白钰将自己的盔甲脱了下来,并细心地擦去盔甲上沾上的血污,明明自己也已经冻得不轻,却还是想把少有的蔽寒物给戚逐。
白钰:“侯爷,天实在是太冷了,您穿得这么单薄,用属下的护甲将就将就吧。”
戚逐抬眸望着他,眸中似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情绪,既不回话也不接白钰的盔甲,看得白钰稍显局促。
白钰:“侯爷?”
戚逐:“不用,我不冷。”
“可……”
“你若不信,不如摸摸我的手?”
戚逐举起自己的手背,白钰迟疑片刻,缓缓伸出手,只敢小心地用指尖一片皮肤轻轻一碰戚逐的手背,很快便缩了回来。
令白钰感到诧异的是,戚逐的手背竟真的十分温暖,触到的那一刻,他的指尖仿佛触到一个暖炉。
白钰知道习武之人可用内力调节自身体温,可他武功修为不够,暂且还无法做到,他知道侯爷比他想得更加深藏不露。
想到侯爷不至于受冻,白钰心里安心许多,他继而道:“侯爷在诏狱中受苦了,浮萍阁定会查清真相,还侯爷清白的。”
戚逐微微一笑,道:“白近卫使同我非亲非故,为何如此相信我是清白的呢?”
白钰一怔,下意识循着本心道:“属下……也不知,只是愿意和阁主大人一样相信侯爷。侯爷虽然的确瞒了许多事,但属下相信侯爷有苦衷,并不是奸佞歹毒之人。”
白钰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赧然来,又道:“而且,看见侯爷下狱受苦,属下心里也很担忧难过,兴许是因为……侯爷是属下很敬重的人。”
其实白钰心中也不甚确定,自己对侯爷的关心究竟是出于敬重还是别的什么,他自小从军,对感情之事不大通,但他清楚,这种感觉是深重的,且深深牵绊着他的心。
听了白钰的话,戚逐忍不住在心头想,若是萧阳月有白钰一半直率……罢了,这样就不是萧阳月了。
“我并非什么值得敬重的人。”戚逐低声一笑,“白近卫使,你如此年轻,以后在朝廷还大有前途可为,不必要敬重我这等人。”
白钰蹙眉道:“侯爷……不要这么说。”
就在这时,洞穴外的雨幕中忽地传出一声隐约的怪异声响,戚逐微一蹙眉,立马站起,快步来到洞穴边。
萧阳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声声响,他凝眸注视着雨幕,不等戚逐说什么,握紧剑便直接跃入雨中,戚逐微微“啧”一声,也跟了上去。
其余人也很快追了出来,隔着雨帘,那阵声音忽高忽低,宛如某种飞禽的鸣叫。
冰凉刺骨的雨珠洒在眼睫上,前路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萧阳月停在一棵树的树杈上,忽地发现,被薄雪覆盖的草地上,洒着一片已被冻得干涸的血迹。
萧阳月落在地面,沿着那片血迹往前寻去,不一会儿,便在树丛的掩映中,看见一道匍匐在地上的人影。
那人已经彻底僵硬了,肢体都覆着青紫色,似乎轻轻一敲就会彻底碎裂,萧阳月慢慢靠近那道人影,发现他少了一条手臂。
这具尸体,正是耿冲道。
萧阳月蹲下身,见耿冲道身下枕着大片结冰的乌黑液体,其中还浸着些许看不出原貌的碎渣。
萧阳月朝着耿冲道的尸体伸出手,却忽然被身后的戚逐抓住了手腕,他回过头,却被戚逐眸中的冷意惊得心中一跳。
戚逐沉声道:“别碰他的尸体。”
--------------------
侯爷认出这是谁的手笔了!
小白对自己的感情还很懵懂,不过他会想清楚也会释怀的!
第61章
萧阳月凝视着戚逐,只觉得戚逐双眸中的戾色要将他吞噬,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江湖恩怨的起落,和只有经历刻骨铭心的仇恨之人才有的杀意。
戚逐将萧阳月往后拉去,蹲下身静静查看了一阵耿冲道的尸体,确认耿冲道的确是脏器破裂融化而死。
除了他砍下的那条断臂,耿冲道身上并无其他外伤,体内却是连一块脏器碎片也没能留下。能够隔着躯壳用内力伤人内脏,天底之下,戚逐只能想起唯一一人。
而那人,就在这附近。
萧阳月蹙眉望着戚逐的背影,问:“这是怎么回事?”
戚逐沉默片刻,道:“他的尸体有壳虫子的气味,不要随意触碰。”
戚逐话音刚落,一阵凛冽的寒风忽地从山谷深处刮来,卷起满天的落叶和雨雪,吹得人衣袍上下翻飞,刮在脸颊上,让人感到冰凉刺痛。
从四周的浓雾中,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破风声响,萧阳月屏息凝神,忽地闪身向一旁躲避,只见上百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浓雾中朝他射来,针头扎入草地中,冒出一股黑气。
可几息之后,那些银针竟然开始颤抖蠕动起来,萧阳月这才那看清,那并非是银针,而是活虫!
细长如针的虫雨从天而降,宛如一道雨幕,将众人笼罩其中。虫针实在太过密集,白钰一时躲闪不及,三根虫针猛刺入他的腕间,刹那之间便化作蠕动的虫,扎破他的皮肤,进入了他的体内。
几道细细的线开始在白钰手臂上方凸显出来,那些虫在他的皮肤底下游走攀爬,白钰面色一白,握紧自己的手臂,只觉得什么东西“嗡”的一声进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如同幻境般扭曲虚无。
白钰开始感到一股嗜血的战栗,他的剑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无边无际的杀意开始占据他的心头。他的视线被暗红所覆盖,周围所有事物,都好像变成了他必须杀光的敌人。
萧阳月又轻功避开一片针雨,周围的雾实在太浓,视野完全受阻,他想要到戚逐身边去,倏忽之间,一道人影猛然从雾中飞身跃出,挥剑朝他砍来。
萧阳月举剑抵挡,抬头一看,来人竟是白钰!
白钰双眸布满森然的杀意,神色毫无波澜地与萧阳月杀在一起,一招一式之间尽是凶狠的杀招,剑剑都想取萧阳月的性命。
萧阳月喝道:“白钰!”
白钰依然不为所动,他像是想把萧阳月碎尸万段似的,只知道一刻不停地挥剑杀戮,喉咙间也发出隐隐的野兽一般的低吼。
萧阳月心知白钰状况有异,幸而他的武功比白钰高出许多,白钰也很难伤他,他接下白钰几招后,反手用剑柄将白钰打晕。
萧阳月将白钰放在树后,周围湿重的雾气仿佛黏在人身上,一刻都挥散不去。
他没有听见戚逐的声音,一时心中不安,喊道:“戚逐——!”
浓雾仿佛阻滞了声音,萧阳月没有听到戚逐的回应。这样的寂静,让他心中腾升出难以抑制的紧张,雨雪还在不断地下着,他胸膛冰凉,仿佛迷失于此天地间的旅人。
戚逐独自一人来到山谷中的某处树林中,他向众人不辞而别,没有人发现他借着浓雾离开了。
他这回擅自行动,想来回去之后又要被萧阳月记恨好一阵了。
这里的雾气依旧浓郁,但依稀已可见周围树林的轮廓,他循着那道奇异的动物声响而来,如今,他感觉自己已经逼近那道声音了。
戚逐在一处空地上站定,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闭眸聆听着周围的动静,极其敏锐的感官,如同拂过林间树梢的微风,将周遭任何风吹草动都纳入心间。
又是一阵低沉的鸣叫传来,这种声音清脆而高低起伏,从什么物体喉中涌出,带着空灵辽远的颤动,宛如天边盘旋的飞鹤。
半晌,戚逐微微睁开双眸,他冷笑一声,带着笑朗声道:“想不到江湖中失传已久的飞鹤功,竟让我今日在这里寻到了,不如出来以真面目示人,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四周树丛簌簌摇动,伴随着一声尖锐的鹤唳,大片密密麻麻如头发丝的针雨从四方急射而来,戚逐向后错开半步,周身的落叶猛然四散为一道巨大的圆弧,他的内力似乎聚起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笼罩其中。
针雨被阻隔在屏障之外,戚逐手腕一翻,动作如行云流水,转瞬之间,虫化作的银针全被打成齑粉,落在周围草丛中,比雪更细。
戚逐气息平稳,连头发都丝毫未乱:“告诉你主子,用过一次的招数,就不要再用了,免得惹人笑话。”
浓雾之中,一道人影出现在戚逐右方某处,只听得一声鹤鸣,那道人影眨眼之间却又出现在戚逐左边,仿佛身上长了翅膀,十分敏捷。
飞鹤功乃江湖之中一种失传已久的禽鸟类功法,修成者能在轻功上进步百倍,能运用轻功去到极高极远之地不用歇息,并且能使周身的内力都汇聚于双臂,减缓双腿的压力,身形敏捷如长着双翼的飞鹤,对习武者的内力和臂力要求非常高。
早在三百年前,江湖中便有奇人开创了飞鹤功法,由于其要求极高,能够习得的人只在少数,百年之间武林动乱不休,飞鹤功逐渐失传。
戚逐当年对禽鸟类功法并无太多兴趣,那时他心高气傲,一心一意只钻研修炼杀戮招数,近乎走火入魔。
此人修炼飞鹤功,若单从轻功上来说,恐怕不会逊色于戚逐。戚逐在雾中凝眸捕捉着那人身影,并没有贸然去追,而是继续问道:“不知是哪位江湖高手?”
鹤唳声不断环绕在周围,叫人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半晌,一人的声音夹杂着鹤唳声从四周传来:“奇蛊门护法,公孙贺。”
“护法?”戚逐笑了一声,“当年他的十七护法已被我杀了个干净,整个门派也不剩几人,你又是哪个护法?”
公孙贺依然看不清身影,只听得他发出一阵似鸣叫似讥讽的怪笑:“方大人说笑了,霍乔大人本来就有十八护法。”
戚逐微眯双眸,最后只是低笑一声:“不知他这几年过得可好?寻找经脉相似的人重塑被我打碎的骨骼与面相,滋味大概不好受吧?”
隐匿在雾中的公孙贺早有听闻,方无竹此人极度危险,他没有所属的门派,只与一帮与他同样居无定所的神秘江湖高手结交。
十年前,由已故的武林盟主所创的武林秘籍《天地纲》再现江湖,如今武林盟主之位虚悬,各路高手迭出,无数帮派纷纷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