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阳月徐徐关上手中的画卷,靠在车厢上,微微闭上眼眸,眼下有几分淡淡的青色。自从来到玢州之后,他几乎未能好好合过眼,各种各样的事在他心头纷扰不休。
马车颠簸在山间小道上,闭着双眸的萧阳月忽地睁眼,眸中缓缓沉下几分冷意,他坐起身,悄悄掀开轿帘一角,看着窗外千篇一律的树丛,手握上放在角落的长剑。
这把长剑是他临时带上的,师父给他的剑被打碎,萧阳月只能先将就着用普通兵器,这剑用起来只能勉强趁手,且必然使不出七步青莲剑法。
若是有棘手的敌人埋伏,他恐怕不能自如应付。
萧阳月屏息凝神片刻,运起剑势,猛地从轿顶破顶而出,同一瞬,十几名蒙面人从丛林包围过来,数支箭立而将整个轿子射了对穿。
“你他娘的干什么呢?!三当家的说了要抓活的!你要是把他射死了,三当家不把你皮给扒了!”
“快!包围他们!”
萧阳月落在地上,隐隐的争吵声从周围那些蒙面武者中传来,他只一眼扫过去,便知眼前这群人大抵只是一群入不了眼的三流土匪,心中的紧迫感顿时放下大半。
几名亲卫围拢在萧阳月身边,萧阳月淡淡道:“杀了他们。”
萧阳月话音刚落,从一旁的树林中忽地又跃出一道人影,来人身穿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身高近七尺,手握一把锃亮的黑色重剑。
萧阳月眉头一锁,他刹那间便能察觉到,这名男子与其他人不同,恐是身怀不低武功之人,本以为他与这些匪徒乃一伙之人,却没想到,来人顷刻之间便手起刀落,竟与自己的亲卫一起,将这些土匪一并击退。
土匪们显然未曾料到萧阳月身边竟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之间乱了阵脚,尖叫着抱头鼠窜,不一会儿便死的死伤的伤,全都中剑倒在地上哀嚎痛呼,一人也没有放过。
亲卫们也面面相觑,纷纷举剑站在萧阳月身边,警惕地盯着眼前这名不速之客。
玄色劲装的男子回头,一张麦色的面庞刚毅俊硕,看清此人容貌后,萧阳月心头猝然大惊。
此人不是别人,竟是那画像中的庄英!
庄英怎会在这里?他的暗探缘何没有给他传信?
萧阳月紧紧盯着他,他对庄英此人的底细一无所知,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庄英望着萧阳月和他身边一众护卫模样的人,将剑放回背上的剑槽中,朝着萧阳月拱了拱手,声音十分温和:“这位公子不必担忧,我不是歹人,方才路过此地,偶然见到一群土匪藏匿在林中。此山中有土匪寨,匪患渐生,我担心土匪伤害过路之人,于是上前查看,果不其然,见到公子等人被围困,于是出手相助。”
庄英的话铿锵有力,神色也不似虚伪作假,萧阳月心中仍存疑虑,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庄英望一眼萧阳月身边的护卫,和始终被萧阳月握在手中的剑,道:“公子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天色渐暗,公子还是尽快改道另行吧。”
正当庄英转身欲离开时,忽地听闻萧阳月喊道:“且慢。”
庄英回头:“公子还有何事?”
萧阳月凝视着他,沉声问:“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只是不知树丛中藏着的那人是否是少侠的同伴,若是,又何必躲躲藏藏呢?”
听闻萧阳月的话,庄英顿时面露几分惊讶,片刻后,才缓声道:“敢问公子是何许人?”
“我姓杨。”萧阳月没有答自己的真姓,凝眸道,“还请少侠友人光明正大出来说话。”
庄英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扭头朝着树林中某处唤道:“闫老,躲躲藏藏的确有失礼数,不如像这位公子所说,出来吧。”
树林中寂静片刻,一个人影窸窸窣窣从林中走出,来人身材矮小,年龄已过不惑,穿着一身简陋的粗布衣裳,戴着一顶瓜皮帽,看上去像是有一阵没有打理过面容头发了,颇有些蓬头垢面,活像风餐露宿的乞讨者。
来人吐出口中几片草叶,骂骂咧咧地嘀咕了几句。
“公子,鄙人姓庄名英,这位是我的友人闫东来,唤做闫老便可。”庄英耐心解释道,“他为人孤僻怪异,不喜与陌生人来往,不过是位好人,还请公子莫见怪。”
“什么孤僻怪异!嘴上没把门儿的……”
来人面露不满,瞪一眼庄英,嘴上骂了两声,这才慢慢悠悠地抬眼扫一眼萧阳月。只这一眼,他便陡然怔愣在原地,顿时快步上前,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东西似的,绕着萧阳月走了好几圈。
庄英:“闫老,莫对杨公子无礼。”
“嗬——”闫东来夸张地慨叹一声,接连啧啧称奇,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眼眸一转,继而吊儿郎当道,“长得恁漂亮,怪不得飞流寨的土匪们要打劫你。”
庄英蹙眉轻咳一声,想替真正嘴上没把门的色鬼痞子道声歉,萧阳月却没心思理这脏兮兮的老痞子,径直问道:“飞流寨?”
“是,飞流寨乃玢州百姓都谈之色变的土匪寨,在此地兴风作浪已有三年了。”庄英答道,“飞流寨几大当家据说还与一些当地或外地的富商巨贾有所勾结。”
萧阳月:“既然如此,为何玢州官府没有将飞流寨剿灭?”
庄英轻叹一声:“官府是有一事做一事,官兵们搜了几次山,杀了几个土匪就算作数,不会兴这么大动静去端掉一个土匪寨的。”
“看来庄少侠对玢州很是熟悉。”萧阳月道,“那么庄少侠知道飞流寨大本营在何处吗?”
“具体位置我不知,只知道是在距离此地几十里的汒山附近。”
萧阳月沉默一阵,又道:“那么庄少侠想将此土匪寨剿灭吗?”
庄英诧异道:“杨公子的意思是……”
萧阳月没有回话,而是径直走到一名正倒在地上抱腿哀嚎的土匪前,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抓起,道:“带我到你们寨子里去。”
庄英心中一惊,隐隐察觉萧阳月的打算,快步走上前,劝阻道:“杨公子,此举过于冒险。”
萧阳月冷冷道:“我倒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一旁的闫东来似乎不想掺和此事,只无所事事地挖着耳朵,听闻萧阳月的话,慢悠悠地吹了口手指,道:“土匪么,好财好色,我要是土匪头子,我也抓你。”
萧阳月看他一眼,眸中只有嫌恶,他盯着手中那哆嗦颤抖的土匪,质问道:“谁指使的?”
“……是、是三当家……不……不是……是杜老爷……”土匪被提起身体,面色涨成肝红,话语颠倒地回答着,“杜老爷要……要活捉……”
萧阳月眸光一闪,想起在客栈中遇见的那名膀大腰圆的富商,且先前庄英也说,飞流寨与外地富商有所勾结。思及此,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杜文政?”
“是……是……”
“带我去你们大本营。”萧阳月沉声喝道,“你若听话,我便饶你一命。”
庄英还想再劝,不料却被一边的闫东来悄悄拽了一把,闫东来微微附耳过来,低声道:“欸——咱们莫管!”
萧阳月已命人将那人绑在马背上,勒令其为他引路,庄英摇摇头,道:“匪寨凶险,且快要入夜,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看。”
闫东来“啧”了一声,若不是庄英生得太高,他非得把他那整日发善心的脑袋敲上一敲:“你都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了,还管他作甚!而且你不是急着回晏家庄吗?!”
“你若不想去便先回晏家庄吧。”庄英道,“正好早些给怀恩看病。”
庄英说罢,便从草丛中牵出自己的马,跟着萧阳月往前去了。闫东来一阵骂骂咧咧,最后也还是坐上自己的马,一夹马肚子追上了他们。
-
六十里路外的汒山中,一圈火把围着一座土匪寨点燃,土寨正中央一座宽大的帐篷上方,被煞有介事地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飞流寨正堂”。
正堂帐篷中,几个男人围着一张木桌坐着,其中一人,正是杜文政。
杜文政心里急得很,时不时便吩咐人出去土寨外看看,那些派出去的人将人带回来没有。
一旁一个汉子啃着一条羊腿,痞笑一声:“杜爷,你急甚,铁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杜文政:“都去了这么长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三当家的,你手底下人够吗?那人周围的护卫可厉害着呢!”
飞流寨三当家闻言,当即便面露不满,瞪眼一喝:“杜爷这话怎么说的?老三我手底下的弟兄们可不是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
一边的二当家笑了一声,边喝酒边道:“三当家,人杜爷是憋了一肚子邪火准备泄呢,那不可得着急么?一会儿弟兄们回来了,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绝色美人,让人杜爷哈喇子都流三尺呢。杜爷,到时候你可收着点,别把人玩死了,我们弟兄几个也尝尝。”
话音刚落,帐外隐隐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杜文政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当即便松了口气。
三当家拍拍裤子起身,将一把长枪扛在肩上,道:“大抵是弟兄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三当家说完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杜文政在屋里踱步两圈,终于还是耐不住心里痒痒,也掀开帐子跟了出去。
就在这一瞬,一道黑影如一阵旋风般朝他袭来,杜文政吓得怪叫一声,匆忙躲闪一边,沉如石块的黑影砸在帐门上,硬生生将帐门给砸塌了半边。
杜文政定睛一看,这东西不是其他,竟是喉咙被剜开一个大口,已然毙命的三当家!
杜文政愕然抬头,这才见一个飞流寨的弟兄被塞着嘴绑在一匹马上,两条腿都已被打折了,正脸色惨白地颤抖呜咽着。
萧阳月甩掉剑尖上的血迹,面颊上也被溅了两滴,正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怎么,不是想绑我么?”萧阳月冷面俯视着抖如筛糠的杜文政,握着剑张开双臂,“我如今来了,你却又抖得这么厉害?”
-
-
-
--------------------
我放假了!!!慢慢恢复更新!
庄英的年龄有点小bug做了修改,前一章的三十岁已改成二十五岁上下,比较符合后续剧情,大家瞟一眼就行!
因为戚逐的破事阳月心情正差呢,正在气头上,谁惹谁倒霉
第70章
待得庄英与闫东来骑马赶到时,飞流寨中的人已经被萧阳月杀得七七八八了。
萧阳月故意将杜文政留到了最后,就是要叫他看着他是如何将这些作恶多端的土匪杀个一干二净,如今杜文政已是吓得近乎失了魂,腿间满是腥臊的尿液。
即使知道萧阳月并非常人,看到飞流寨的景象,庄英还是吃了一惊,反倒是闫东来,神色并未太过吃惊,只是哼一声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杜文政颤声道:“我认得辽州知州!你敢杀我……”
庄英闻言,正欲说些什么,萧阳月却不欲听他多言,挥刀一剑将杜文政杀了,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杜文政的头颅咕噜滚落在地,血溅三尺。
庄英见状,叹息一声,萧阳月回头望着他,道:“怎么,庄少侠觉得这些人不该杀么?”
庄英摇摇头:“不,这帮畜生作的恶罄竹难书,自然是该杀的。只是方才听此人说,他认得辽州知州,只怕是来自辽州地方有名的家族,杨公子就这么杀了他,难保不会惹祸上身。”
萧阳月一言不发地收起剑,眉心忽地一皱,他低头摊开握剑的手掌,掌心泛着红,有几处又开裂了,微微有些刺痛。
他的手自从那日在芥子岭竹林受了伤,拖拖拉拉的一直没有好全,如今忽然一下子用剑太久,还是有些吃力。
庄英:“杨公子武功之高,庄某实在佩服,可是来自哪个武林门派?亦或者是大内的高手?又是因为何事到玢州来呢?”
萧阳月:“我只是来寻人的。”
庄英:“也罢,此地不宜久留,如今天色已晚,再赶路已是不合适了。从十里外的一处小径下山可到玢州边界的漯镇,镇上有可以歇脚的客栈,我们二人也要过去,杨公子若不嫌,不如与我们同路。”
萧阳月思索片刻,应了下来。
一行人改道前往漯镇,抵达时已是三更了,几人在一处客栈投宿一晚。庄英请萧阳月在客栈大堂吃了几蝶宵夜小菜,萧阳月也没有拒绝。
闫东来坐在一边,吃得大大咧咧,一只脚踩着凳子,一顿风卷残云。他啃着手中的杂粮馒头,抬头偶然看见萧阳月受伤的手掌,随口道:“看你这手,是被人内力磨伤的吧?你找点古叶、苇鞭、白石粉、茸兰兑点水磨成粉,用纱布缠上敷一晚上,第二天保证好。”
“你懂医术?”萧阳月淡淡望着他,“我没听过这种治法。”
闫东来:“要都听过,谁还来找大夫看病啊?”
“……”
“杨公子,莫见怪。”庄英插话道,“别看闫老这样,他其实是个郎中,医术也还算高明,杨公子可以信他。”
闫东来冷哼一声:“还算高明?呵,我闫东来敢打包票,这世上没有医术比我更高明的大夫!”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萧阳月也没往心里去,如今他和庄英正好遇上,想查清当年百步剑派绑架的事,便不好对他们二人表现出太多警惕,于是道:“既然如此,那便请闫大夫替我治治手上的伤吧。”